一八零

谌韫鹤高一那会儿还是挺混的。

        他这人很奇怪，说他算是个老实学生吧，他逃课，偶尔也会打架，一旦逞凶斗狠起来，隔壁学校的扛把子都对他要礼让三分。

        可要是说他不是个善茬吧……谌韫鹤这人从来不会主动跟别人发生矛盾，平时的一言一行也都挺客气有礼貌的。他人缘挺好，跟班里的人都能说说笑笑的，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也从不推辞。

        就连那偶尔一两回的打架，也都是别人先招惹的他。

        细究起来，这人的毛病，除了学习不好还逃课之外，好像也就没什么别的了。

        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早恋，形容仪表严格遵循学校的要求，从不染发烫发，两套校服轮番穿，也不屑跟别人搞攀比那一套。甚至偶尔还会从学校食堂里买些肉干米饭什么的喂喂校园里的小猫小狗小麻雀。

        就连有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

        其实陆骋高一那会儿就听说过谌韫鹤的大名，这人长得好看，脾气还好。久而久之的，自己身边的小女生也不免会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某次在学校外面的游戏厅里，那时候几个好友聚在一起，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妹妹突然提到了谌韫鹤这个人。

        “唉，你们知道高一一班的谌韫鹤吗？”

        “知道，那小子长得贼帅，我一个男的看了都得承认的帅，我要是女的，我就追他。”

        “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我问过我身边的朋友了，他老实的很，不早恋。”

        “啧啧，长得这么招蜂引蝶的，居然这么纯情吗？糟糕，我更心动了，怎么办？”

        “喜欢就去追呀，咱们娅娅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定那人就为你破例了呢。”

        ……

        那时候陆骋正专心地打着台球，那些对话也不过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无法引起他跟着讨论的兴致，也没什么值得他记住的重要性。

        后来之所以能记住这个人，还是在某次晚饭之后。

        他跟着几个好友一起去打篮球，途经操场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生盘腿坐在塑胶跑道旁的一棵树下。他的身边围绕着几只小猫小狗，正低头吃着他递过去的食物，除此之外，还有几只小麻雀绕着他飞，甚至还有一只不怕人的小麻雀，落在了他的肩头。

        陆骋这辈子长到这么大，只见过两个能做到这么吸引小动物的人。

        一个是谌韫鹤。

        另一个是芭比公主。

        正是因为这种独特性，让陆骋对这人印象深刻。

        但也只是印象深刻罢了，他每天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又怎么会费心在一个芭比公主……啊不是，在一个谌韫鹤身上。

        那时的陆骋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会有那么一天，他就这么是彻底的输在了这个人手里。

        见到谌韫鹤投喂小动物的事过去了很久，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那时候他的小女友赵聆溪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提到了这么个人。

        陆骋对赵聆溪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看这女孩长得漂亮，成绩也还行，于是在朋友的撺掇之下，就跟人家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他不喜欢赵聆溪，赵聆溪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他。陆骋谈过这么多任女友，基本上是一眼就看出了赵聆溪跟他谈恋爱的目的。

        不过陆骋也不在意，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即使是再不在意赵聆溪，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女朋友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陆骋永远忘不了赵聆溪提起谌韫鹤时的眼神，跟看着自己是完全不同。

        满眼的欣喜与爱慕，简直都要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陆骋觉得挺没意思，这恋爱接着谈下去，倒像是他强迫人家小姑娘似的。于是陆骋第二天就跟赵聆溪选择了分手。

        再次见面，就是在高二那天的期末考试时了。

        陆骋跟谌韫鹤分在了一个考场，两人隔得不算远，谌韫鹤坐在陆骋的前面，中间只隔了一个人而已。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考试，但是又不是那么的普通。

        考试考到一半时，在考场里来回巡查的监考老师将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谌韫鹤叫醒，说道：“同学，你怎么不写卷子啊？”

        监考老师看了一眼谌韫鹤答题卡上的班级和姓名，然后说道：“不管会不会，也要尽力写一些呀，万一有会的，不就得分了吗？”

        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谌韫鹤爬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道：“不想写，懒得写。”

        他这话说的有意思，像是在说他都会，只是懒得费劲儿去写罢了。

        陆骋觉得好笑，就听监考老师继续劝道。

        “你高考的时候难道也这样吗，就趴在桌子上直接睡觉？”

        “你看看这选择题，就算你一点都不会，蒙也能蒙一个上去呀。”

        也许是监考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说起了作用，也许是谌韫鹤的脑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总之，再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陆骋就看见这人拿着一支笔，埋头在试卷上写着什么。

        离得这么远，具体写了什么，陆骋也看不清。他当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考试结束后，各科老师口中那惊叹的语气，让陆骋大吃一惊。

        理综满分，数学满分。

        语文考的倒是不怎么样，陆骋觉得这也正常，毕竟是睡过去的一场考试，估计字都没有写过几个。

        英语一百三十多分，虽然当时的英语老师叹气着说了一句“不算高分”，但是在当时的班级里，没有人认为这不是一个高分。

        陆骋这才明白，那人口中的“不想写，懒得写”是真的懒得写。

        一高是寄宿学校，期末考试结束后，要等成绩全部出来之后才能放假，当时谌韫鹤的成绩排名虽然还没有完全公布，但已经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再然后，关于谌韫鹤的消息，便都来自于听说了。

        听说，谌韫鹤经过了几个老师的单独考验，即使语文成绩大好看，但还是让他破例进入小班。

        听说，各个老师将谌韫鹤仔细写完的语文卷子的分数跟其他分数加在了一起，谌韫鹤这次排名全校第二。

        突然冲出来这么一匹黑马，一时之间，整个学校都传的沸沸扬扬，陆骋觉得谌韫鹤就像是在学校里买了什么营销一样，走到哪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事情。

        好在期末很快结束，寒假来临，让陆骋躲过了这种满耳都是谌韫鹤的日子。

        “骋哥。”思绪被拉回眼下，陆骋回过神，就听到身边的男生在叫他。

        那男生道：“谌韫鹤现在是小班的人了，他每天忙学习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跟我们一样闹。咱们也就是心肠好，懒得跟他计较。要是真的计较起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唔……”陆骋用手指轻轻地敲着地面，半晌后，他轻笑了一下，“你觉得谌韫鹤不敢动你？”

        那男生嬉皮笑脸道：“那当然，我有骋哥你护着，真要动起手来，你还会不帮我啊？”

        陆骋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躺在地面上，望着天花板，思绪一阵乱转。

        在那之后，再一次见到谌韫鹤的时候……

        他护着自己喜欢的女孩，那副如视珠宝的样子，真的令自己很难不动心啊。

        姜汝柠。

        陆骋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

        下课铃响起，玉子宸捂着耳朵走出了医务室。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会有人能把这么简单的一首旋律唱的那么离奇……还是说，她自己对歌曲进行了二次加工吗？”

        “和瑜。”玉子宸有些绝望地跟傅和瑜说道，“姜汝柠这表演水平，应该不至于能参加元旦晚会吧？”

        傅和瑜抿了抿唇，道：“我不许你这么嫌弃我女神。”

        “我女神什么都好，已经完美的不像话了，偶尔有一两个不是那么完美的地方，又不是不能忍受。”

        “……”玉子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觉得刚才那音调，你能忍受吗？”

        “和瑜，你不会是傻了吧？那已经不是难听不难听的问题了，她为什么要擅自提高歌曲的音调，把歌曲往这么奇怪的地方拉呀。”

        “你们还要给她伴奏……你们确定你们带的动她吗？真的不会被她带跑偏吗？”

        傅和瑜：“……”

        顿了顿，她道：“我是跳舞的。”

        言下之意，即使被带跑偏，也不是她被带跑偏。

        “也对，和瑜你是跳舞的，不用操心这个。”玉子宸道。

        “不对呀，你为什么表现的这么惊讶，我记得你曾经有来观察过我们的排练现场。”傅和瑜突然问道。

        玉子宸：“你好好想想，我去的那一次，她根本没有唱歌。”

        “更何况，当时你们两边都在放很大声的音响，就算她唱歌了，我也听不见。”

        “哪像这次，三百六十度巡回式立体无伴奏清唱，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傅和瑜：“……”

        “其实……”傅和瑜决定还是为自己的女神挣回一点面子，“我女生进步已经很快了……”

        哪知，这句话非但没有成功的给姜汝柠挽回一点面子，甚至达到了反效果。

        “你说什么？”玉子宸的表情更加的一言难尽了，“她以前唱的比现在唱的还要难听吗？”

        傅和瑜：“……”

        “你们能不能告诉她，该正常唱歌的地方就正常唱歌，不要掐着嗓子，那样子听起来很奇怪。”玉子宸皱巴着一张脸道。

        傅和瑜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玉子宸问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傅和瑜咬了一下嘴唇，道：“要说就你自己去说，刚刚在医务室里我女神一直在问你们她唱的怎么样，你不是说唱的挺好的吗？”

        “原来你是在骗人呀。”

        玉子宸：“……”

        天地良心，他刚才本来是想说真话的。但是谌韫鹤那眼神实在是太犀利了，就像是如果他不老实夸姜汝柠，谌韫鹤要把他撕碎一样。

        毕竟是好兄弟的家属，他还是很珍惜这份兄弟情谊的，所以才昧着良心夸了几句。

        更何况昧着良心的肯定也不止他一个呀，就姜汝柠那歌声，谁能发自真心的夸奖呀。

        “……”傅和瑜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扔下一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然后加快了脚步，朝自己的教室飞奔而去，只留下玉子宸站在原地，满脸凌乱。

        另一边，訾潇潇拖着行李站在学校门口。

        她刚被姜汝柠的歌声给震过，这会儿脑子也是晕晕的，司机按着喇叭，汽车发出了好几声嗡鸣，訾潇潇才反应过来。

        她将请假条拿给门卫处的保安看了一眼，然后拉着箱子走出校门，祁云温打开车门，从车厢后座上下来，帮訾潇潇拉过了行李。

        “怎么突然让我帮你请假？”祁云温一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一边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回家了。”

        訾潇潇懒得提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于是开口敷衍到。

        祁云温何等精明，当然察觉出了訾潇潇语气中的不耐烦，他敛下眉睫，没有再多问什么。

        等上了车之后，两人同时坐在后座上。祁云温才重新开口道：“阿姨应该已经将你爱吃的饭都准备好了，等回去之后，你洗个澡就能吃饭了。”

        訾潇潇本来一手撑着头，正在眯着眼睛假寐，闻言道：“我这电话打的这么突然，你居然还能把所有事情安排的这么井井有条，不容易呀。”

        “我父母花这么多力气培养你，是想让你毕业后进我们家公司吧。”

        正在作业本上涂涂画画的祁云温突然顿住了动作。

        訾潇潇见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于是睁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祁云温将书本合上，示意司机打开静音隔板。

        静音隔板缓缓升上，祁云温叹了口气，道：“叔叔阿姨是有这个打算……但是你放心，我没有要跟你抢什么东西的意思。”

        “你的东西始终都是你的，叔叔阿姨培养我是希望我将来能辅助你，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哦……”訾潇潇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冷淡淡的，“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

        “说实话，要不是提前测过你的dna，我还真以为你是我爸的私生子。”

        祁云温：“……”

        訾潇潇的手指在头发上转了几圈，突然开口道：“其实我当时想的太片面了，只测了你跟我爸的dna。”

        “仔细想想，你也有可能是我妈的私生子呀。”

        她缓缓挺直了脊背，然后一点一点地靠近祁云温，将手放到他的头发上，一边给祁云温捋着头发，一边道：“要不然咱们这辆车直接拐个弯去医院，我们也别费这么大劲了，你拔一根你的头发，我拔一根我的头发，我们好好验验，咱俩到底是不是兄妹？”

        她靠得越近，身上的香味也就越明显。祁云温目光沉沉地看着少女纤细的脖颈，开口道：“不是。”

        訾潇潇顿了顿。

        “不需要测。”祁云温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曾经测过，你放心。”

        说到这里，祁云温轻轻地往旁边坐了一点，拉开了自己与訾潇潇之间的距离。

        訾潇潇：“？！”

        她这会儿正是震惊的时候，因此也没有发现祁云温的小动作，少女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你测过……你还真有继承我们家财产的打算？！”

        祁云温声音冷冷地截住了她的话头：“那倒不是。”

        訾潇潇：“不是什么？要不是对我家的钱有企图，你需要做这个东西？！”

        她像是窥破了祁云温什么不得了的心思一样，双手叉着腰，张牙舞爪道：“好啊，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爸妈这么培养你，你却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祁云温：“……”

        “祁云温。”訾潇潇重新靠回椅背上，她翘着二郎腿道，“你不是特别博学多识吗？来，给我讲讲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故事。”

        祁云温：“……”

        他没什么情绪地瞥了訾潇潇一眼，然后拿出了手机读物，点开了儿童阅读，直接把故事播放给訾潇潇听。

        訾潇潇当然不满意他这种敷衍，于是一把攥住了祁云温的手，道：“别放这种语音阅读嘛，我想听你亲口讲的。”

        祁云温的眸色更沉了，他默不作声地将手从訾潇潇手里抽出，打算再跟訾潇潇拉开一点距离。

        可惜，这次却没能成功。

        訾潇潇察觉出他有扯回手的趋势，立刻更用力地抓住了祁云温的手。

        祁云温看着自己被对方拽得通红的手腕，突然笑了笑。

        “你说的对。”他的声音很轻，“我还真对你们家有企图。”

        訾潇潇：“？！”

        好家伙，这人现在演都不演了，直接承认了？！

        可恶，她应该事先录好音，让爸爸妈妈听听这个人的狼子野心的！

        “不过不是对你们家的钱。”

        他慢慢地继续开口，打断了訾潇潇的胡思乱想。

        “而是对你有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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