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八

离开校长办公室之后，姜汝柠强撑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就坚持不下去了。

        她将身体靠在常诗悦的身上，哼哼唧唧的：“早知道就让你说了，我当时脑子疼的厉害，生怕说不明白，把哪一点给漏了。”

        訾潇潇在另一旁掺着她，闻言笑道：“疼的厉害吗，但是我看你说的挺明白的，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的一愣一愣的。”

        姜汝柠苦笑：“回光返照罢了。”

        “哎哎哎，不许乱用成语。”常诗悦轻轻拍了她一下，“你烧现在还没退呢，要不然还是打针吧。”

        本来心情还挺放松的姜汝柠瞬间拉下了一张脸。

        “姐，你饶了我啊。”她道，“你也知道我们刚才忙活了多少事，我迎着风跑了大半天，烧不退很正常吧？”

        常诗悦“呵呵”两声，对此不做言语。

        “你们刚才忙了大半天？”訾潇潇倒是有点好奇了，“你们忙什么呢？”

        “害，别提了。”姜汝柠这会儿因为发烧，嗓子疼的冒火，但她这会儿颇有些身残志坚的意味在里面，其实嗓子再痛也要说话，“我们先是找医务老师问了一下生病的同学具体的情况，然后就跑去找班主任，我们本来是想让班主任去跟校长说这件事的。”

        訾潇潇问道：“那最后怎么变成了你们两个勇闯办公室啊？”

        “因为老师他不在呀。”姜汝柠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是又去钓鱼了还是干嘛了，反正他就是不在学校，我们找过办公室，也找过食堂，但是都没他的影子。”

        “你能想象吗？我拖着这么个高烧的身体到处乱跑，有的时候跑的厉害一点，脑浆都感觉要从头上晃出来了，眼睛也疼的不行。”

        “后来我们俩一合计，干脆不找老师了，直接就奔着办公室冲去了，说实话，易开门看见这么多人，我当时是有一点怂的。”姜汝柠道，“但是当我看见那个曾经冤枉我跟顾枫桥早恋的校长之后，我立刻就支楞起来了。”

        “然后我就把我想说的话叽里呱啦全都说出来了。”

        她这个“叽里呱啦”用得很妙，訾潇潇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刚才的场景。

        “柠柠，说实话，我刚才觉得你好帅呀。”訾潇潇道，“我本来以为我这次丢大脸了呢，当时你没来所以你不知道，我信誓旦旦地说问题一定出在饺子上，这件事就是食物中毒。结果那个检查的人查到最后，说食物一切合格，餐具什么的都很干净……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还好，最后你来了。”

        “嘻嘻。”姜汝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没有一种大救星从天而降的喜悦。”

        “有有有。”訾潇潇无奈地笑。

        三个人就这样肩并肩地，一路走回了医务室。

        一天很快过去，姜汝柠整整一天都躺在医务室里，其间义务老师几次三番的想要给她打一针，可惜都被姜汝柠果断的拒绝了。

        一个18岁的小姑娘了，她不愿意打针，医务老师总不能把她按椅子上强迫着给她打针，但是姜汝柠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所以医务老师只能给姜汝柠下了最后通牒。

        ——今天晚上再吃一回退烧药，如果第二天早上还没好，要么打针，要么直接送回家。

        姜汝柠没办法，她也知道医务老师是担心她真的出什么事，所以便同意了。

        常诗悦放学后，还特意绕到医务室把姜汝柠接回寝室，姜汝柠那时候整个人都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恍惚之中，有一种回到小学，被妈妈接走的错觉。

        回到寝室后，姜汝柠摸了摸油腻腻的头发，然后接了一盆水，打算洗头。

        却被常诗悦一把拦住。

        “你要干嘛？”常诗悦说道，“刷牙，洗脸的话直接对着水龙头冲一下就好了，拿盆干什么？”

        姜汝柠自己的头发，说道：“我想洗头。”

        “？”常诗悦一脸的“你在无理取闹”，“你连烧都没有退，好好的洗什么头。咱们学校的水还没有暖和到可以让你这时候洗头。”

        一高的水都是经过加热的，不凉，但是也绝对没有暖和到可以称为“温热”的程度，非要说的话，就像夏天时经太阳晒过后又放置了一会儿的热度。

        “这水基本上就是凉的，我洗头的时候都感觉凉，更何况你一个发烧的人。”

        “你明天估计还要在医务室里待一天，也没人看你，你非这时候洗头干嘛？”

        姜汝柠有点委屈：“就算没人看我，我也想干干净净的啊。”

        “干将也要等烧退了再说。”常诗悦道，“你听话，今天把退烧药吃过，好好的睡一觉，明天烧退了，你想洗头我绝对不拦你。”

        “我明天就去充水卡，到时候你直接接外面直饮机里的热水洗头，等一晚上而已，你就不能明天洗吗？”

        然后常诗悦又睁着眼睛装瞎道：“其实你头发也不是很油，可能就是你的心理作用罢了。好了，要是想刷牙洗脸就去刷牙洗脸，不想的话就去睡觉。”

        她的话像小钢珠炮弹一样一个一个地射出来，姜汝柠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常诗悦拉到了床上。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脱掉了鞋，塞进了被窝。

        姜汝柠：“……”

        她默默的从床上下来，然后盯着常诗悦“你怎么还不睡觉”的犀利眼神艰涩地开口道：“那什么，我去刷个牙洗个脸。”

        听见她不嚷嚷着去洗头了，常诗悦的眼神才和缓下来。

        姜汝柠走进卫生间，磨蹭着将刷牙，洗脸一套流程弄完之后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她因为发烧的缘故，思维迟钝，所以动作慢。好在寝室里的人知道她是个病人，所以都很让着她，在姜汝柠因为卫生间地上的水太多点滑倒时还能齐齐下手拉她一把。

        等姜汝柠出了卫生间之后，寝管阿姨的熄灯哨已经催吹第二次了。

        姜汝柠晃悠着关上了灯，然后回到床上，将衣服外套脱下，就这么将就着挤进了被窝。

        第二天，姜汝柠如昨日一样，先是在老师办公室里凑合了一个早自习，然后在吃过早饭之后，去到了医务室。

        依旧是睡了一个上午，潦草地吃过一个午饭后，姜汝柠又闭上眼，一直睡到下午，最后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医务老师拉起来，说是要给她挂水。

        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姜汝柠伸着手，眼睛挤出了一条缝，对着医务老师瑟瑟道：“老师，您扎针的手法可以吗？”

        “……那什么，我不是对您的业务水平有什么质疑……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就咱们学校应该没有那么多的人生病发烧吧？您长久以来不练这些扎针业务，真的不会生疏吗？”

        医务老师又好气又好笑：“对呀，我经常忘记该怎么扎针，所以没事儿会拿土豆什么的练习一下。”

        姜汝柠：“……”

        您这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啊，不要对一个恐针的人说这种话，她真的很害怕啊喂。

        “老师……”姜汝柠感觉自己快要哭了，“我血管挺细的，您一定找准了再扎。”

        医务老师笑眯眯的，却是一句话都不回答她。

        “你要是怕，可以先把眼睛遮住的，或者把头扭到那一边也行。”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许久，医务老师终究还是不忍心道。

        可是姜汝柠就是那中越害怕，越想看的人。她心里对打针这件事非常抗拒，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医务老师掏出针管，从柜子里拿出吊瓶，然后动作颇为熟练的将输液管扎进吊瓶的橡胶口，再然后——

        看着液体顺着输液管往下流，医务老师用手指弹了弹针头，然后走进了姜汝柠，道：“把手伸出来。”

        姜汝柠：“……”

        她没有伸手，而是试探性的从椅子上微微站起来一点，看起来像是在预测自己与门口的距离以及现在后悔还能不能逃的掉这一针。

        医务老师在学校待了这么久，多多少少的也算是见过了一些学生，此刻看姜汝柠这动作，她立刻就猜出来姜汝柠的打算。

        医务老师也不慌，反正只要姜汝柠没真的站起来跑掉，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姑娘喜欢做心理建设，那就让她慢慢的做吧，反正这针头就像每天必吃的饭一样，这一顿不吃，下一顿也要吃，早吃晚吃都是一样的吃。

        这小姑娘病成这个样子，即使是回到家，估计也会被父母直接带去医院。

        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扎针。

        “都那么大人了，还这么怕针啊。”医务老师笑道，“你躲也没用的，现在老老实实把手伸出来，等会儿我借你几本漫画书打发时间。”

        姜汝柠两眼泪汪汪的将手伸出去：“我不漫画书，我发烧烧的眼疼。”

        “都烧得眼疼了，还不愿意打针呢。”医务老师有些无奈，然后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在血管周围用酒精扎了扎，然后把针头直接扎了进去。

        其实枕头扎进肉里的痛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一个人活到这么大，基本上都经历过比这还要痛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姜汝柠就是很害怕打针。

        她对针头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感觉针头一点一点地扎进血管里，姜汝柠紧紧地闭上眼，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催眠自己“我这是在做梦是在做梦，我不是真的在打针不是真的在打针”。

        “好了。”

        姜汝柠“唰”地一下睁开眼，然后看着眼前的少年。

        谌韫鹤笑眯眯地蹲在她的椅子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不知道为什么，白色明明是最压人肤色的颜色，却只衬得他如玉的皮肤更加的白皙。

        他的眼睫毛也很长，就如同两把扑闪着的小扇子一般，把谌韫鹤那对浅色透亮的眼睛紧紧的保护在后面。

        姜汝柠被眼前的美色晃得有些不知所以，只能自夸自己的眼光真是好，这么一颗漂亮的白菜就这么主动地跳了自己的兜里。

        “我还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害怕打针啊。”看她许久不说话，谌韫鹤咧着嘴，笑的颇为欠揍。

        他这话惊醒了恍惚着的姜汝柠。

        “你怎么会来这里？”姜汝柠眨眨眼，“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拜托，你好好想想今天是星期几？”谌韫鹤顺手拖过来一把凳子，然后坐了上去。

        姜汝柠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星期四……啊！”

        “这节是体育课？”

        “对呀。”谌韫鹤点点头，然后对着一旁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的医务老师道，“老师，还有没有新买的漫画呀，分我一本呗。”

        “不会吧，喜欢的小姑娘就坐在一边呢，你还有心情看漫画。”医务老师装作很诧异的样子道，“这时候不应该抓紧机会，跟人家小姑娘好好的聊一聊吗？”

        姜汝柠被这番直白地打趣逗得满脸羞红，她有些惊讶的地望着谌韫鹤，然后又看了看医务老师。

        一高向来是严禁早恋的，老师们看见在一起的男女生都恨不得用棍子直接把两人打开，现在居然有老师对两个明显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劲的男女生这么宽容，甚至还开起了两人的玩笑……

        奇怪，真的奇怪。

        或许是她这种好奇的样子太可爱，谌韫鹤禁不住戳了戳她的脸，然后笑着解释道：“放心吧，我跟咱们可亲可敬的小雷老师可是从高一就认识的好姐弟了。”

        说到这里，他扭过脸，笑着对医务老师说道：“是吧，小雷老师。”

        医务老师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但那样子却明显就是默认了，她道：“怪不得你让我多照看一下医务室里的小姑娘呢，原来是喜欢人家啊。”

        谌韫鹤笑了笑。

        医务老师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漫画，直接扔给了谌韫鹤，然后还不忘嘱咐道：“老规矩你还是记得的吧，看归看，但是千万不能给我弄脏或者是折叠出痕迹。”

        谌韫鹤点点头：“你放心，有借好还，再借不难。”

        “嗯。”医务老师笑道，“那行，那我出去交一下这次生病同学的报告，就不打扰你俩了……但是先说好啊，高考不结束，有的事情千万不能做，我相信你小子心里面有谱。”

        说完，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迈着小高跟离开了。

        她一走，姜汝柠立刻张嘴询问道：“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跟医务老师这么说熟？”

        “哦，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谌韫鹤道，“我高一那会儿，成天装病请假来医务室，跟医务老师打交道打得多了，自然也就熟悉起来了。”

        “医务老师其实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几岁，跟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代沟，我们经常互借漫画看。”

        姜汝柠一脸惊奇地听着。

        她其实很佩服那些能跟老师打成一片的学生，反正姜汝柠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这样，她对老师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心，所以会对他们尊敬有客气礼貌，但绝对不会对他们有说有笑，打打闹闹。

        就比如现在，她当了英语老师这么久的课代表，但是跟英语老师基本上没有什么除了学习以外过多的交流。即使来来回回的接受了英语老师这么多次的投食，她也始终都是对老师恭恭敬敬的。

        “真好。”姜汝柠由衷道。

        谌韫鹤把一双眼睛笑成了小月牙，他伸手想要给姜汝柠撩一下杂乱的头发，却不想，姜汝柠猛的往后一仰，躲过了他的手。

        谌韫鹤：“？”

        他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怎么回事，就发个烧，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居然都不让他撩头发了，明明上次还亲到脸颊了呢。

        待遇一下子差了好多。

        姜汝柠有些尴尬，她当然不是不愿意让谌韫鹤给她撩头发，她只是……只是没有洗头罢了。

        要说这事儿，都怪悦悦，要是悦悦昨天让她把头洗了，她这会儿那还会这么自卑。

        是的，自卑，她头油，她自卑。

        姜汝柠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谌韫鹤给她撩头发撩出了一手头油会是什么样子，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害怕。

        “呃……”姜汝柠尴尬地说道，“倒也不是不让你撩我的头发，你没有发现我的头有什么变化吗？”

        听她这么说，谌韫鹤仔细的捧起她的脸，左右看了看，然后说道：“变好看了！”

        姜汝柠：“……”

        wdnmd你个傻子，我头发油的都贴着头皮往下成一捋一捋的了，你花言巧语的，搁这骗鬼呢。

        “不是这个。”姜汝柠道，“你没有发现我的头发，呃，有一点……”

        谌韫鹤认真地看着姜汝柠，像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有一点油。”姜汝柠吐了口气，狠狠心，将话说了出来，“我头发已经两天没洗了。”

        其实姜汝柠的头发在家里油的也没有那么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来学校，头发就必须隔一天一洗，如果不洗，就会油成一捋一捋的样子。

        就像她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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