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黑夜里，高耸的城堡正静静地伫立在小镇上荒无人烟的偏僻一角。

        贝辛妮正美美的泡着澡，洗去这几日的疲乏与困倦。

        浴缸里泡满了花瓣，袅袅而升的雾气模糊了她精致瓷白的面容，想起刚才小卷毛红着脸解开口子请她吸血的模样，贝辛妮也难得的起了几分真切的羞涩。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种族生物调过情，也很久没有因为男人而脸红过了。

        众所周知，吸血鬼美貌又强大，贝辛妮骄傲恣意的活了几百年，从没辜负浪费过她这份世间少有的美貌。

        她借着交朋友和谈恋爱的由头，诱惑过不少其他种族的生物做自己的食物。屡战屡胜的战绩使她越发自信，最得意的那几年，甚至还跑到黑暗深渊去勾搭过黑暗神。

        要知道，相较于来者不拒，以“博爱”而出名的光明神，黑暗神一直都是神秘阴冷且难以接近的。

        那段时间的贝辛妮积极化身小太阳，天天努力的去照亮温暖那坨大冰渣子。费了很久的时间，才终于吸上他那么一口血。

        刚喝了两口还没怎么品出味呢，又被他捏着肩膀质问是不是只是看上了他的血才蓄意接近他。

        成天问她一些戳心窝子的大实话，贝辛妮没过多久就感到了厌烦。于是某天，她趁黑暗神外出时偷偷溜走，为了躲避黑暗神，她甚至还跑去找了所有吸血鬼的老祖宗——该隐。

        老祖宗对她的行为给予了绝对的支持和赞同，他表示自己吸了近万年的血，从没遇到过吃顿饭还要赔上自己这种不讲道理的事。

        贝辛妮也表示委屈，在她看来，她跟黑暗神只是冰冷的交易关系，她给黑暗神温暖和照顾，黑暗神给她饭吃。

        她就是想尝个鲜而已，吸血鬼的食谱都那么窄了，怎么就得不到体谅呢。

        于是缺德二人组和谐的达成了共识，老祖宗尽心尽力的为她遮掩了所有踪迹。

        在黑暗神翻遍了以艾维比亚大陆世界树为中心向其他各地延展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找到了该隐这里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冰冷俊美的神明猩红着一双眼，笼罩在身体四周的死亡气息愈发凝实了起来。

        但他仍是朝贝辛妮伸出手，语气温柔的唤她的名字。

        他说他这段时间反思过自己了，再也不会问一些会让她厌烦的问题了。他说她以后想吸多少血就吸多少血，他一定不会拒绝。他说他在黑暗深渊专门为她开辟了一处居所，里面种了很多她喜欢的捧月草。

        高高在上的神明第一次软下身段，只是希冀着能哄她跟他回去。

        却只遭到了她的果断拒绝。

        再然后，再然后呢。最终还是老祖宗出面，挡下了已经绝望至极，心如死灰的黑暗神，将他送回了黑暗深渊。

        或许是临别最后一面时，他的眼神太过悲伤，让她想起了曾经还有一个少年，也曾对她露出过那样的眼神。

        至此，贝辛妮再也没有招惹过任何情人。

        奥斯维德帮贝辛妮收拾好房间，低声说了一句“晚安”之后，便恭敬地退回了留给奴仆住的下人房。

        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仅摆放着最简单普通的家具——一张床，一个衣柜。

        与贝辛妮那用金银铺地，象牙做柱，翡翠宝石琳琅满目的主人房相比，这里简单的令人感到寒酸。

        奥斯维德也不点灯，他赤脚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缓缓地脱下身上廉价粗糙的上衣，只着一条薄裤。月光映照在他单薄削瘦的身体上，他的脸上是与平时在贝辛妮面前截然不同的表情。

        没有羞涩，没有恭敬，只有一片无尽的冷漠。

        他抬起左手，一个小型魔法阵浮现于他的掌间，同时，本来毫无动静的墙壁发出沉重的挪动声，一面雕刻着诡异花纹的镜子被墙后的石桌推到他面前。

        奥斯维德把手中的魔法阵放入镜子内，那镜子似是被唤醒了一样，猛的扩大至等人高，平静的镜面也荡漾起粼粼波光。

        待他走进镜子内，本来如水般波动着的镜面才安静下来，镜子又缩回了本来大小。放着镜子的石桌慢慢后移，墙壁也渐渐合拢。

        还是那个房间，月光透过窗子，清朗温柔的驱散着沉重的黑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房主人却已消失无踪。

        另一边。

        位于伊戈尔首都的皇太子公堡内。

        公堡顶端的皇太子房间里，本来无声无息的空气突然剧烈抖动扭转起来，房间内撕裂出一条空间通道，奥斯维德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在踏进房间的同时，他的容貌也开始有所转变。眼瞳慢慢变为浅蓝色，没什么特点的亚麻色卷发慢慢变长，变成一头黑色的直发垂落于腰间，矮小单薄的身体开始长高，渐渐变得健硕起来。

        一只懒洋洋趴在窗边的黑猫“喵呜”一声扑进了他怀里，撒娇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奥斯维德原本冷漠的脸上似冰雪消融，他爱怜地揉了揉黑猫的脑袋，语调温柔地说道：“晚上好，威德尔。”

        “宝贝她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呢。”

        顿了顿，他抱着猫向窗边走了几步，坐在垫了不知几层绒垫的飘窗上，又有些苦恼地倾诉道：“是我给的暗示还不够吗？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

        黑猫无言，只能舔舔主人的手腕算作回应。

        奥斯维德却好像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威德尔，我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着，他的手中闪烁着光芒，一条红色的发带出现。

        他将发带递给正眨着眼好奇地看着他的猫咪，黑猫张嘴接过，用爪子撕扯了两下。

        发带经不起它这么粗暴的对待，发出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中间被扯出了一个大口子，两边的蕾丝也颤颤巍巍的要掉不掉。

        黑猫一呆，随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主人。

        就见它主人用他那白皙精致手腕撑着下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威德尔，你不乖。”奥斯维德认真地说道，“我决定取消你明天的早餐。”

        猫咪不满的“喵呜”了一声，以示抗议。

        这怎么能怪它，它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脆弱的啊！

        奥斯维德毫不在意它的反抗，只是抬了抬手，念了一句魔法口诀，一把烧掉了那条残破的发带。

        看着发带的灰烬随着风被吹出房间，他侧了侧脸，用头轻轻抵住了华光烁彩的琉璃窗。

        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孤独，恍惚间，喜怒已从他身上抽离，俊美少年与猫咪嬉闹的样子似乎只是刚才的一场幻影。

        过了很久很久，已经困倦的有些睁不开眼的黑猫听见了一句似有若无的喃喃自语。

        “当初明明说过最爱我、并且会永远爱我的的……骗子。”

        第二天，贝辛妮是在浓郁的花香中醒来的。

        清晨的阳光总是让人感觉暖融融的，花园里的花香随着微风送进半开着窗的房内。躺在松软又雪润的天鹅绒被毯上，贝辛妮懒懒的蹬了蹬腿，穿在身上的丝绸睡裙随着她的动作滑动了几分，露出了她细腻滑嫩的大腿。

        她嘀嘀咕咕说着呓语，尚未退散多少的睡意又迅速笼罩了上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扣门声。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将睡梦中的贝辛妮惊醒，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昨日傍晚时摆放在床头的苦橙花和蔷薇已经有些干枯，镶嵌着云母与珍珠的华贵梳妆台正位于她床边不远处，昂贵奢华的羊羔绒被随意的铺就在地上，象牙房柱上雕刻着精致的独角兽花纹。

        房间无一处不透露出不凡，但这不是她的房间。

        贝辛妮锤了锤有些迷糊的头，该死，她怎么会睡得这么熟，居然一丝警惕也没有。果然是在地牢待太久了，一到舒服的地方身体就彻底放松下来了吗？

        门外的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敲了敲门，同时传来少年低声的询问：“贝辛妮小姐，请问您起床了吗？”

        贝辛妮连忙回道：“已经起了，你等一下。”

        她慌忙的收拾了一下被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确定没问题之后才小跑到门边开门。

        奥斯维德抱着一捧黄玫瑰和桔梗，对着贝辛妮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早安，贝辛妮小姐。”

        贝辛妮被他真诚的笑容所感染，也微笑着回道：“早安。”

        卷发小奴仆走进房间，换掉昨晚的苦橙花和蔷薇，将尚且还带着露珠的黄玫瑰和桔梗插入花瓶。

        贝辛妮看着，不由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我们今天就要走了……”

        “尽量为您创造舒适的空间是我的职责。”奥斯维德转过身，诚恳道。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来服侍您梳洗。”

        贝辛妮想说其实她可以自己整理的，但看着小卷毛亮闪闪的眼睛，一副“这是我的荣幸”的样子，又不忍拒绝他。

        那些发自内心的温柔与欣喜总能逼得她连连退步。

        在收拾整理好一切之后，贝辛妮坐在餐桌前，看着小卷毛像只小蜜蜂一般来来回回地端上了早餐。

        她看着面前新鲜的牛乳，被烤的酥脆的贝果，还有淋了巧克力果酱的糖渍草莓和香草蛋糕，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吸血鬼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但是食用过后没有任何饱腹感，只能满足味蕾的享受。

        而在面对人类食物时，吸血鬼之间的味蕾也表现得大相径庭，有的喜爱辛辣的烤羊排，有的却只能从烤羊排中品尝到难忍的苦腥味。

        贝辛妮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眼前人如此精准凑巧的掌握了她的喜好。

        她能感到对方发自内心的真诚与爱慕，却也无法挥散那些处处可见的违和感。

        她决定试探——

        贝辛妮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微笑着感谢：“辛苦你了……呃，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站起身，走近他，而后双手捧起对方已经变得通红的脸，娇嫩的如同花瓣般的红唇轻启，低声诱哄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又凑近了几分，两人的面孔似乎都要贴在一起，貌美的少女俏皮地眨了下眼：“毕竟，我们接下来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要一直在一起呢。”

        奥斯维德脸涨得通红，他挣开她的束缚，猛的后退一步，继而咚的一下单膝跪地，垂下头，结结巴巴的开口道：“贝……贝辛妮……小……小姐……”

        终于意识到什么了吗——

        他咽了咽口水，好似试图冷静下来，以抚平这副羞窘的姿态。

        她开始试图了解我了——

        少年又低了低头，掩盖住他脸上那压制不住的笑意。

        没关系，好奇是抵达爱慕的第一步——

        最后，冷静下来的少年以一种虔诚到近乎诡异的语调自我介绍道：“威德尔。”

        “亲爱的贝辛妮小姐，我名为威德尔。”

        ——我熟知你所有的轻佻浪荡，原谅你所有的谎言欺骗。我知道你喜新厌旧，狠心虚妄。但是没关系，我愿意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再次来到你的面前，扮演一个你会喜欢的角色，只祈祷你能再次爱上我。

        我永远爱你，贝辛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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