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考

解题大赛在中考前一个星期，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二放学后，程星在数学老师办公室培训，谢嘉木在教室边写作业边等她。

        写了十几分钟，最后一个大题没有思路，谢嘉木立着笔望着窗外发呆。

        这个星期升温天气热，程星念叨了好几次想吃四季常甜的海底椰，甘蔗汁熬制，冰冰滑滑，清火解暑。

        作业反正写不下去，时间也还来得及，谢嘉木想着要不去趟中心广场给程星打包个海底椰，她一定会很开心。

        到中心广场的时间大概是下午六点，这个点广场上人流量还可以。

        谢嘉木径直往甜品店走，走到门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柜台上倚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的脚步顿住了，程铭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头上戴着蓝色的电动车头盔。

        在程铭转身的瞬间，谢嘉木躲进旁边的店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程铭碰面。

        返回学校，天色已晚，一排排路灯依次亮起，橘色温柔的灯光与夏夜的风交相辉映。

        程星的培训结束了，她在校门口踟蹰，低着头踢着一颗石子。

        “星。”

        谢嘉木叫她，程星抬起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灯下程星穿着校服，绑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特别漂亮。

        “哥，你去哪了？”程星走过来，“我去班里找你，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没有等我先走了。”

        谢嘉木把海底椰拿给她，程星惊讶地说：“你去买这个了！”

        程星觉得他哥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有一点很好，她随口说的几句话，她哥是真会放在心上。

        她笑着把吸管插进去，猛吸一大口，浑身舒爽。

        到家，饭已经做好了，中考将近，这段时间李敏尔翻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

        餐桌上摆着营养的三菜一汤，餐桌旁却没有坐着人。

        程星问：“妈，我爸今天又加班了？”

        李敏尔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嗯了一声之后没有再开口。

        深夜，书桌前的小台灯亮着昏黄的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谢嘉木咬着笔头垂眼对着面前的一道数学题，苦苦思索，不得其解。

        客厅传来动静，谢嘉木条件反射似的放下笔。

        他的房间对着客厅，他悄悄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果然是程铭回来了。

        李敏尔披着一件薄外套从厨房把饭菜端上餐桌，程铭放下东西转身进了洗手间。

        只过了一会程铭便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奈何老房子隔音不好，加上谢嘉木竖直了耳朵听。

        李敏尔说:“老公，你明天歇一晚吧。”

        程铭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看起来饥肠辘辘的样子。

        “孩子们都在问你怎么天天加班，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有你的身体，我们不年轻了，该吃饭的时间不吃饭，该睡觉的时间不睡觉，时间长了肯定熬不住。”

        程铭抚了抚李敏尔的手背，“没事，熬得住。”

        “两孩子下半年上高中了，我们趁现在多攒一点钱，把程铱那边的钱还了，一身轻松供两孩子上学。”

        李敏尔的声音里充满怨气，“爸是我们一家人的爸吗？她一年到头能回来看两个老的几次，爸动手术这钱她不应该出一份吗？”

        程铭沉沉地说：“程铱一个人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攒点钱不容易，我做哥哥的，不能欺负她。”

        空气沉默了几分钟，李敏尔再度开口：“我出去打点工吧。”

        “我前几天买菜路过大润发看到在招收银员。”

        程铭断然否绝：“不行。”

        “收银一站就是一天，你的身体受不了。”

        李敏尔垂下头：“那我再找找其他轻松一点的工作。”

        “敏尔，一切有我，天塌下来我顶着。”程铭说，“你别想太多，安心在家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们。”

        谢嘉木默默回到书桌前坐下，台灯仍然亮着昏黄的光，他望着那光，睡意消散殆尽。

        解题大赛那天是夏至，梧城天气已经炎热很久，夏至这天温度再创新高。

        学校派了一辆中巴车把参加解题大赛的学生拉到梧城科技馆，初一初二各四人，初三只有程星一人。

        下了车，场馆门还没有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躲在树荫下，都想着趁着比赛前再刷几道题，保持手感。

        程星也不例外，她找了一个花坛坐下，打开笔袋，看到晚心塞进来的两只笔。

        上面写着“孔庙祈福，考试必胜”八个字，程星笑了笑，把笔拿了出来。

        第二天中午第三节课，眼保健操的广播刚停，一个清亮的女声出现。

        “祝贺初二1班邵东铭同学荣获梧城市第六届中小学生解题能力大赛三等奖！”

        “祝贺初三3班程星同学荣获梧城市第六届中小学生解题能力大赛一等奖！”

        广播内容引发了初三3班和初二1班的骚乱。

        初三11班，张衡紧紧盯着广播，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嘴角咧开一个很大的弧度。

        同一时间，谢嘉木低头写字的笔顿了一下，黑色的墨晕染在草稿纸上，模糊了好几个字。

        而程星一脸淡然地坐在座位，微微一笑间深藏功与名。

        程星没有多少时间为解题大赛获奖而感到开心，离中考不到一周时间，她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考试。

        在盛夏蝉鸣声里，中考顺利落幕。

        刚踏出考场，晚心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和程星一起规划去临州的行程。

        几个孩子要自己跑去临州看什么演唱会，程铭听到整一个大写的不同意。

        程星和程铭大吵了一架之后，摔门进了房间，晚饭都没出来吃。

        夏天的夜晚闷热枯燥，程星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郁闷地吹电风扇，肚子咕咕地响。

        自己费劲赢到路费，到头来却因为程铭反对而行程泡汤，这怎么能让她都甘心。

        深夜程星饿得睡不着觉，跑到厨房想搜刮点吃食，冰箱塞得满满当当，鸡蛋牛奶，蔬菜生肉，翻了半天都没有翻到能立即吃下去的东西。

        程星埋怨父母狠心，殊不知程铭气急了说她不吃就不吃，饿她几顿饿不死。

        厨房昏黄的吊灯把程星的影子映在墙上，另一个高大影子覆盖过来时，程星欣喜地抬头。

        谢嘉木穿着宽松的短袖，茶色的眼睛正注视着她，“饿了？”

        程星看到了救星，连忙点头：“哥，饿得睡不着。”

        “你让开。”谢嘉木淡淡地说。

        程星连忙挪到一旁，只见谢嘉木走过来，蹲了下去，打开流理台下面的柜子，拿出一包挂面。

        “面吃吗？”谢嘉木问。

        程星的肚子适时咕了一下，替她做了回答。

        谢嘉木熟练地开火烧水，从冰箱里拿出一根葱，几个辣椒。

        水咕噜咕噜烧开之后下挂面，面煮得差不多了，再打一个蛋下去。

        大晚上懒得动菜刀，谢嘉木直接用厨房的剪刀把葱和辣椒一起剪成一截一截扔下去。

        程星靠在冰箱上，欣赏谢嘉木煮面，她想起以前在临州他给她煮面的场景。

        两个谢嘉木重叠在一起，化作程星眼前的他。

        “星。”

        程星回过神来。

        “面好了，就在这吃吧。”谢嘉木说。

        “好。”

        谢嘉木搬了两张椅子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坐在程星旁边，看她狼吞虎咽。

        看起来程星仿佛吃的不是一碗挂面，而且什么美味佳肴。

        “好吃吗？”谢嘉木忍不住问。

        程星点头，她哥煮的面当然好吃，虽然对此刻饿极了的她来说，只要能入嘴，什么都好吃。

        谢嘉木浅浅笑了一下。

        程星埋头吃面，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谢嘉木说:“星，临州别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面被咬断掉回汤碗里。

        “别跟你爸吵架了。”谢嘉木的表情很平静，他就是用那么平静的表情，将程星的心理防线击溃。

        她知道他想父母，他想家，所以她才想带他回临州。

        她那么努力想带他回去，为此特意花费时间去参加比赛，为此不惜跟程铭吵架冷战。

        他却轻飘飘地跟她说别去了。

        这算什么，她的坚持算什么！

        程星红着眼睛看他，谢嘉木斟酌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爸爸他…特别不容易。”

        忍住想流泪的冲动，程星放下手里的筷子，冷漠地说：“是我的错。”

        “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错了。”

        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她没有留意谢嘉木的表情，一眼都没留给他。

        这一年半时间，程星和谢嘉木没有吵过架，更没有红过脸，这是第一次她对他生气。

        谢嘉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程星说的那两句话。

        “是我的错。”

        “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错了。”

        过了很久，谢嘉木才去收拾台上的碗筷，他把汤倒进厕所，没吃完的面条顺着下水道流了下去。

        这一刻他觉得是他错了。

        一切都是谢嘉木的错，是谢嘉木给他们带来负担，不是程星的错，是谢嘉木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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