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事
人物小故事：
苏宿的外公宿伯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孩子，1953年春天，土地改革的风终于吹到了清夷村，在那一年，勤勤恳恳做了一辈子长工的宿家，终于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老人家拿着自己的地契，流出了心酸的眼泪。
1954，外公宿伯四岁了，那时太穷了，送不起孩子去私塾，所以就让孩子学一门技术，日后好养活自己。
宿父将年幼的宿伯送去了山上，那里住着一个老师傅，年近七十多，他是一位有名的雕刻师，听说他以前啊是伺候慈禧太后的，专门给宫里面雕刻玉石的。
老师傅徒弟门人数不胜数，看了宿伯一眼就留下了他，雕刻这门手艺啊，讲究天分，没天赋啊再努力也没有，宿伯成了老师傅最后的一个关门弟子。
1959年，全国闹了饥荒，大旱，天灾人祸，云城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没遭什么大罪，没死多少人，宿伯那时候九岁，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跟着师父学艺，师兄们很多人都离开了，因为他们许多人有是有妻有儿有女的，都有自己的责任，有怎么能放着不管呢，然后选择了拜别师父下山去了。
山上只剩下了一个耄耋老人和一个九岁孩童，师父的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吃的药也是越来越多，渐渐的宿伯开始担负起了照顾师父的责任，年纪越大，师父脾气也就越怪，时不时就生气，一生气就要吃药，宿伯很担心他。
宿伯十五岁时，外面在进行轰轰烈烈的文化革命，他和师父居于深山，躲过了一劫，他看师兄传回来的信，知道了外面对于师父这种旧社会的分子喊打喊杀，日日担惊受怕，害怕被人找上门来，父亲托人来说，让他不要担心，家里一切安好。宿伯却还是不放心，长大了，宿伯才理解了师兄们当时的选择了。
可是师父老了，他是唯一一个在师父身边的人，他必须要给师父养老送终，这个也是师兄们的意思。
师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甚至开始叫宿伯给他准备身后事了，每次这样，宿伯就会哭着告诉他：
“师父，您不会有事的，您会长命百岁，您说过，您还要看我成家立业的！”
师父说不出安慰他的话，只能摸摸他的头，然后打起精神，认真的教导他的徒弟，这一撑就是五年。
宿伯二十，那一年冬天，师父在夜里过世了，他最后把所有的玉雕，毛料，典籍还有财产全留给了他的小徒弟，宿伯哭的不能自已。
最后，宿伯按照师父的遗愿将师父葬在了山里面，师父的陪葬品也是很简单，只有那么几封信和一只白玉珠钗，宿伯时常看见师父拿着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提笔想写点什么，却始终没有落笔，只能摩挲着珠钗叹息……
处理好一切之后，宿伯背着行囊，带着师父留给他的东西下山了，回家，父母和记忆中的也不一样了，老了，瘦了！老两口见到了儿子很是激动开心，儿子终于回家了。
宿伯不会一辈子待在家里面的，回家不久之后，他启程去了城里，他要出去闯荡，历练了。那时候，吃饱不挨饿才是人们的追求，玉雕这种百无一用的废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累赘，宿伯处处碰壁，他开始思考玉雕这门手艺是否真的能养活自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最后，他回到了云城，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认识了他的妻子，然后他们在云城结婚，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做宿云。
女儿的出生让宿伯又开始思考，他想成为一个玉雕师，他还是喜欢雕刻带给他的安宁和平静。
他翻开了师父的遗物，师父的昆吾刀，师父留给他的玉石，毛料，摸着那温润的玉，宿伯觉得他平静的心脏开始快速的跳动！
1979年，女儿七岁，改革春风吹满地，云城高楼拔地而起，宿伯和妻子分到了单位的房子，他们在云城终于有了一个家！
然后他瞒着妻子开始做起了自己的玉雕活儿……
85年，妻子突发疾病，仅仅两个月而已，那个鲜活明媚的人变得瘦骨嶙峋，宿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却感觉什么也抓不住，他整个手都在颤抖！他没能留住他的妻子，那个冬天的某一个晚上，妻子很平静的和他说：
“她爸，我想吃排骨汤，你去给我买点呗。”
宿伯给妻子拉了拉被子，乐呵呵的说：
“好，面要吗？”
妻子摇摇头，说：
“不要，给咱们云儿买点吧，她想吃。”
宿伯舒心一笑，说：
“好勒，那我多买一点，正好我也想吃了！”
然后他骑着自行车去了老城区那个排骨汤店，那是妻子最喜欢的一家了，可是那个汤最终还是放凉了……妻子就在那个晚上永远的离开了他
宿伯很久一段时间什么也尝不出味道，他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味觉，那天雪很大，宿云哭累了睡着了，他把女儿交给了爸妈，一个人处理完了妻子的身后事。
女儿越来越努力的学习了，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一样，她把从前妈妈的希冀全变成了现实，可是可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1990年宿伯被迫下了岗，为了生计，他开了一家小小的玉器店，生意不错，他的手艺一直没有落下。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他想起了师父对他的谆谆教诲，玉雕这门手艺不能在他这没落，所以宿伯收了他的第一个弟子——房玄词！
房家原在江浙一带的，书香门第，可以说是百年以来经久不衰的豪门大族，哪怕是经历了抗日战乱，□□之后，依旧是世家大族！他们保护的许许多多的文物，名人墨宝，可以说是江南文物馆那边有一半是他们房家的东西。
房玄词不远万里来云城，只为了学习南派的玉雕，宿伯也是很感动，他学着师父当年的模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教他，把他学到的全教给了房玄词。房玄词也是很聪明，仅仅几年的时间，他就学得很透彻。
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一出，只是房玄词坏了这行的规矩，宿伯教不起这样的徒弟，他怕百年之后师父拿着昆吾刀，等他下去砍死他，所以他将房玄词逐出师门，从此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外公，外公，外公！你怎么最近这么嗜睡啊，是生病了吗。”
模模糊糊间，宿伯听到了苏宿讲话，他这是又睡着了，他又想起了前尘往事，年纪越大对那些人啊、事啊就越是放不下，所以他才又梦见他们了，老人慢慢的清醒过来，苏宿就蹲在他旁边：
“外公，你是生病了吗，白天怎么这么嗜睡啊，你不能睡超过两个小时，不然晚上你又睡不着了。”
“外公，你听到了我讲话了吗，还有你别再弄这些石头了，你年纪大了本来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别费那么多精力，好好休息。”
“老头老头！你听到我讲的话了吗？”
老人缓了缓，从桌面上拿起了老花镜，对着苏宿无奈说：
“我听到了，你这孩子太啰嗦了，这个同心锁人家着急要，我才做得着急了一点，没生病不用担心。”
苏宿赶忙的把他的工具收拾好，说：
“那也要注意身体，老头，你最近肯定又是几个小时连着做的，不然不会这样，咱又不缺钱，没必要拿着健康来拼命，走走走，出去晒晒太阳，顺道陪我走走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咱老家真不错！”
然后拖着老人老人出去了，苏宿挽着外公的手臂，一路闲逛，然后继续嘻嘻叨叨的说着他的病，他需要休息。
远山竹林覆盖，郁郁葱葱，苏宿享受的迎面而来的风，深吸一口气，好像很满意，宿伯看着她这副模样，乐呵呵的笑，说道：
“哎呀，等过几天把手里的器件做完，外公给你做一个玉锁怎么样？”
苏宿设想了一下，连忙拒绝，说：
“不要不要，玉佩什么的土，不符合我的气质。”
宿伯很不赞同，反驳道：
“瞎说！咱们每一个中国人最适合的饰品就是玉和翡翠，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独独一分的。”
苏宿没反驳，说道：
“噢，那我可以自己设计图吗，我不喜欢外公你那些旧花样，一点也不好看。”
宿伯就这么看着她，没绷住，笑了出来，说
“好好好，随你！”
苏宿欢呼雀跃：
“好诶，外公，你知道那个长命锁吗，我想要那种，就是……算了我描诉不来，我回去给你画吧，嘿嘿嘿，我和你说可好看了！”
老爷子懒洋洋的说：
“呦，之前不是还说土，不要吗？”
苏宿：“我画的图会丑吗，但是，这个图案只能给我，不可以给别人用，要不然我就不要了，我才不要和别人的一样呢！”
老爷子哼了一声，最后还是说：
“行吧，看我心情。”
苏宿知道这个事成了，走路都欢快了，老爷子连忙说：
“走慢点，我老胳膊老腿的！”
苏宿一本正经，说：
“哪里老，您年轻着呢，嘿嘿！”
老爷子被她逗笑了，说：
“就你会哄人，咱们家苏苏也快18了，等到你十八，要不要请朋友来过啊。”
苏宿直摇头，这些老人想法太老套了，她不喜欢，说：
“不要不要，那时候大家都忙着准备高考呢，谁会想聚啊！”
老爷子想了想，确实也是，然后说：
“那这样吧，等你考上之后，咱们连着升学宴一起办，到时候啊我要把我那些老伙计全叫来，让他们看看我宿某人的孙女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省得他们天天炫耀他们的孙子！”
苏宿“……”行吧，你开心就好！
老爷子又拉拉她的手，说：
“到时候啊还要给你打一个镯子，你年纪还小不戴玉镯，就按照咱们这边的规矩，定做一个银镯，等到你结婚那天啊，外公亲自给你做一套。”
“哎呀，你妈妈当年啊，没机会带上外公做的，外公一定要给你全安排上！”
说起这些事，便会想起那些人，老人家年纪大了，伤感来的也快，然后便不在多说。
苏宿也是知道的，她大声的说着好，试图让老人家忘记那些不开心的回忆，然后像儿时那样在他跟前闹，只有这个时候，苏宿才像一个邻家乖巧的女孩，她很会逗外公开心，外公也乐在其中，谁不喜欢儿孙绕膝欢闹啊，奋斗一生，求的不就是子孙满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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