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李逾明第一次听她说人坏话，说的居然是自己。他不敢动，否则她会发现他气得颤抖。

        赵雪青默默无语地站了很久，天已经黑了，丫鬟们要回来，李逾明依然纹丝不动。

        “你吃饭晚饭了吗？”赵雪青终于开口，“我叫翎儿他们去领一份饭给你。”

        李逾明不答。

        气氛压抑沉闷，赵雪青害怕这种氛围，站在那里，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但找不到话来结束这难堪的局面。

        “你把我当你什么人了？为什么宁愿和陆晚晴掏心掏肺，也从不和我说心里的想法。”李逾明努力保持平静，但一开口，嘴唇依然颤抖，声音却有些悲凉的意味。

        事已至此，两人不可能维持平静，赵雪青索性豁出去，问：“那我问你，是阿伦带走陆晚芳的吗？”

        “是。”李逾明承认。

        “既然你承认，我和她相交一场，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我劝诫一声不为过。”

        “陆晚晴是什么好人吗？”李逾明气愤地转过身，走到桌前，“你看这是什么？”

        桌子上放着一副卷轴，赵雪青拿起打开，不用点灯，只一个轮廓，她就认出是《苍鹰捕猎图》，几年前翟睿华送她的那幅。

        “你哪里来的？”

        “在枕头下面。”

        “陆晚晴把它放进房里，想做出你和翟睿华私下见面，私相授受的假象。”李逾明提醒她。

        赵雪青不说话。

        “还有你扔到废纸篓里的那个浅紫色荷包，翟睿华身上也有一个。”李逾明继续说。

        赵雪青今天没看到翟睿华正面，所以不知道，但并不吃惊。陆晚晴不会无缘无故送她这样一个荷包，只是她没想到后面还有一处陷阱等着她。

        “你不知道翟睿华有荷包，那你为什么扔掉？”李逾明突然想到，“难道荷包还有别的蹊跷？”

        “荷包的味道我不喜欢。”

        “你什么都知道。”李逾明恍然大悟，“即使这样，你还是还要站在她那边，想与我划清界限。”

        “我没有站在她那边。”赵雪青说，“我只是替女人感到悲哀，替自己感到悲哀而已。我们到人世一趟，也有自己的悲喜，自己的盼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只因为违背了你们的某个想法，就被逼的必须去死。”

        她在乎的是这个，李逾明有些颓败。又转身去了窗口，望着黑夜中一树树繁花，说：“陆晚芳的事情很复杂，我承认那样做会致她死命，但我当时别无选择。”

        赵雪青无言，拿着画在床上坐下。

        “因为这个，所以你想离开我是吗？”李逾明幽幽地问。

        “你为什么不怀疑我？”赵雪青问。

        陆晚晴做了那么多事，想让他怀疑她，误会她。但他似乎从未怀疑过她，无论是荷包还是画作。

        “因为你是赵雪青。四年前你不屑做的事，现在当然也不会做。”李逾明淡淡地说。

        赵雪青突然有些烦躁，站起身，把画放回桌上，然后又坐回床上。他这样信她，她甚至觉得可笑，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值得你这样信任呢？”

        “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李逾明并不多想，“雪青，你不要想着顺水推舟，按照陆晚晴的安排，让我赶你走。我好不容易娶了你，我不管你爱不爱我，对我是不是虚情假意，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赵雪青没有再说什么，李逾明站了一会，走了出去，那晚没有再回来。

        李逾明走了，阿伦被留下来保护赵雪青并解释一下当年那件事。

        后面的要求让他很苦恼。

        “你去给夫人解释一下陆晚芳的事情。”李逾明只说了这一句。

        阿伦猜测两人为陆晚芳吵架了，他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又说到什么程度。万一两人为他的话吵的更凶，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很怕接这样的任务。上次接陆晚芳的活，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陆岚杀死，还好后来王爷保住了他。

        陆晚晴一早过来找赵雪青赏花，然后她一路随行回京。阿伦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没有机会和赵雪青说话。

        回到府里，赵雪青把睡着的李润明送回荣华院，回来看到阿伦在容和院门口徘徊。

        因为陆晚芳的事，赵雪青不喜欢他，但不表现在脸上，说：“你昨夜守了一夜，可以回去歇着了。”

        “夫人，王爷让卑职和您说一件事。”

        “什么事？”

        “陆晚芳的事。”

        “你说。”

        阿伦不知道怎么开头，踌躇半天才说：“陆晚芳的孩子不是卑职的，我没有碰过她。”说完又补充一句，“当然也不是王爷的。”

        “那是谁的？”

        阿伦有些为难，左右看看，翎儿退到一边，才小声说：“是二皇子的。”

        “二皇子？”

        “是的。”阿伦决定全盘托出，不然弄巧成拙，他更难解释清楚，“我当时确实得了王爷的命令，陪在陆晚芳身边，装成被她迷住的样子，想套一些话。但后来我无意中知道，她怀了二皇子的孩子。王爷就让我将计就计，说愿意带她去找二皇子。她知道在京城待下去没脸见人，就跟我走了。我按王爷吩咐的那样，她带到一个地方关了几个月，等到肚子大了才放她出来。后来回陆府之后她就死了。”

        事情比她想的要复杂一些，李逾明虽然不是因为自己，但他还是逼死了她。

        “即使这样，你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带她回来，亲手交到陆岚手上。”赵雪青说，“这样大张旗鼓，她必定活不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阿伦说，“殿下绝不准许陆晚芳的孩子生下来。孩子如果真的生了，陆岚一定会帮二皇子复位。殿下抢在二皇子和陆晚芳大婚之前揭穿二皇子的事，就是不想他们联姻。如果陆晚芳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赵雪青一直知道都朝内斗严重，祖父也是在这样的斗争中去世的。但她长在西北，也只是听说而已。在京城这些年，李逾明从不和她说这些，从不让她为这些担忧。到现在，她才切身感受到斗争存在自己身边。

        “夫人，那孩子真的不是王爷的，您不要误会。”阿伦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他的话，又强调一遍。

        “我没有误会。”赵雪青说，“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阿伦看她平静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出去和李逾明复命，然后回家睡觉了。

        奔波两日，加上昨夜没有睡好，赵雪青有些累，和徐娘说了一声，早早上床睡了。

        李逾明回到懒云居，她已经睡了。

        阿伦下午来说和夫人解释过了，所有事都告诉了她，但夫人什么也没说。所以他不知道赵雪青怎么想，是不是还怪他。

        他做过那些事，哪怕现在他依然不在乎陆晚芳的死活。但她和他不一样，她总是想着凡事留一线，如果她继续怪他，他没有办法再解释推脱。

        他上床的时候，赵雪青醒了，翻身过来，像无事人一样，说：“你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李逾明突然一腔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那样信她，她却因为别人的话怀疑他，甚至不问他，不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只想离开他。

        于是，他没有理她，背对着她睡了。

        从那天晚上起，赵雪青发现他不再理她，不和她说话。有什么需要沟通的，他会找徐娘，赵雪青觉得是自己太过武断，没有了解事情全貌，错怪了他。所以积极找他说话，但是她每次开口，无论说什么，他都不搭理。

        他真的生气了。

        甚至有一天晚上，她主动和他亲热，他却突然起床去外面睡了。

        赵雪青当即羞红了脸，第二日不好意思再找他说话。渐渐地，她也不再殷勤，偶尔问上一两句，得不到回答，便不问了。

        赵雪青知道他要走了。可能分开一两个月，他的气会消一些，回来再找他说话，他说不定会理她。

        俩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不说话，让赵雪青觉得非常怪异。好在白天他很少在家，一般是傍晚回来吃晚饭，吃完晚饭去书房处理公务。为了避免这种怪异，赵雪青专门把需要出门的事情排在晚饭时候，等她回来，他已经吃完了，这样两人面对面干坐着的时候少多了。

        这样过了几天，有一日李逾明吩咐徐娘收拾东西，他要出发南下了。

        徐娘收拾了东西，一天问李逾明：“姑爷，梅儿和丹儿跟你去怎么样？他们一直照顾您，会比较熟。两个丫头够吗？”

        梅儿和丹儿是以前就服侍他的丫头。

        “这种事不要问我。”李逾明没好气，“问你小姐去。”

        “小姐还去吗？”徐娘不解。

        “谁说过她不去吗？”李逾明反问。

        李润明知道嫂嫂要离开很久，一定要跟着去，哭了好几场。赵雪青不能做主，让他自己找大哥说。

        李逾明自然不同意。

        徐娘坐不惯马车，坐久了总是恶心呕吐，几年前，从西北到京城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头，丢了半条命，这一次不敢再去。二十一年，赵雪青很少离开她，临走一两天，徐娘总是伤感到眼泪汪汪，一遍又一遍叮嘱翎儿几个丫头，要照顾好小姐。

        几日后，辞别了众人，俩人在沉默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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