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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于宽德看着商珏孤独一人走入寝殿的背影,叹了口气。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几日皇上面上虽不曾表达出思绪,但饭量却不及往常的一半,只有徐大人来陪他的时候才会多用了些。

        今日更是从晨起的早膳开始就几乎是半分不动,连徐大人交代每日定要喝的补汤,也只喝了几口就搁下,足见他心底的难受。

        除夕夜,应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但对身为皇帝的商珏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孤单的一天,茕茕绝立,形影相吊。

        走出了长明宫,于宽德发现余瀞不知已经在外头站了多久,想必也听见了刚刚皇上与他说的话。

        "大人,陛下正难受着呢,您来了正好陪陪陛下,他这都一日没吃东西了。"

        "一整日都没用膳吗?"余瀞忧心地问。

        "也不仅仅是今日,前几日有您陪着陛下还多少用了些,您忙着的时候,陛下也就镇日将自己关在内书房处理公务,连觉都睡的少。"

        于宽德借着机会将这些事都说与余瀞听,就是希望余瀞有空多劝劝皇上,龙体的康健与否是国土山河稳定的根基,也是强国之本呀!如此重中之重,是绝不可有任何轻忽怠慢的阿!

        余瀞听的心疼,眼神不住地往殿内望。

        "下官都知道了,劳烦公公将小厨房准备好的年菜送过来,下官会陪陛下吃。"

        "那真是太好了!有大人陪着皇上吃年夜饭,皇上定然开心极了。"于宽德原本揪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赶紧让人去将备好的膳食送来,他则到后边的酒窖里挑了一壶去年新酿的梨花酒,新酿的梨花酒入喉清香,尾韵甘甜,不浓亦不烈,特别适合今日这样小酌怡情的好日子,另外也端了一瓶屠苏酒,这屠苏酒可是过年时必备的饮品,人人都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主要是讨个新年吉利的好兆头,驱邪辟疫。

        进到长明宫后,余瀞顺手将门关上,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商珏的寝殿外,隔着翠玉珠帘静静地盯着独自待在寝殿内陷入沉思的商珏,这三年来商珏从未在他面前显露出这副模样,余瀞真想此刻就上前去抱抱他为他抚去脸上那抹哀伤。

        只见商珏坐了一阵后,从枕边摸出了他那日送给他的棉衣娃娃,听着商珏嫌弃娃娃长得丑,还用手指弹娃娃额头,他见着商珏这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笑了,脚不自觉地往旁边一绊,发出了细微的叫声。

        商珏耳尖的听见了这细微叫声,丢下娃娃后马上从寝殿走了出来,以手划开珠帘后一见到他,那脸上瞬间流露的温柔笑意,余瀞大概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膳食很快地就将桌面给盖的见不着底,余瀞举箸下筷,挟了块松鼠桂鱼放到商珏碗里,巡了片刻,又给他放了个白胖的元宝饺子,而商珏只是静静地盯着余瀞不断为他布菜,嘴边的笑意始终未散。

        "陛下再吃点这个。"余瀞还想着再帮商珏多挟点菜,才刚又举起白玉镶银筷子,手便让商珏给按下了。

        "别忙了,你光往朕这儿挟菜,自己都没动半分。"

        商珏也给余瀞装了碗翡翠银鱼羹,拿起汤匙舀了半匙,送到余瀞嘴边。

        "臣自己来就好。"余瀞想接过商珏手中的汤碗与汤匙,商珏却不让,就是要喂他吃,于是余瀞也没再推辞,张开嘴含住了汤匙,慢慢地喝下银鱼羹。

        "真乖。"

        商珏往前亲了余瀞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始用膳。

        看着商珏开始吃起自己夹到他碗中的那些菜,余瀞也才跟着开始用膳。

        待两人都用的差不多,商珏命人将菜都撤下,只留下那壶梨花和屠苏酒,长夜漫漫,他想要与余瀞榻上进酒,边喝边聊些仅有两人能懂的体己话。

        此时外头正燃着朵朵绚丽的烟花,但商珏与余瀞对那样稍纵即逝的景色皆不在意,此时此刻,他们俩人所在意的,只有眼前人。

        "这梨花酒真甜。"

        余瀞喝了一口梨花酒,这口感与他之前在别处喝过的梨花酒滋味大不相同,特别温润顺口。

        "你酒量不好,这梨花酒酒性温润适合你,朕明日让于宽德再去酒窖取些让你带回去。"

        想起了那日余瀞饮了不到三杯的黔州千日春就醉倒睡了过去,商珏便觉得可爱。

        "谢过陛下的美意,臣还是喜欢与陛下一起同饮,一起同醉。"

        自己一个人喝酒哪有什么趣味呢?人生如白驹过隙,若能与知心人交盏同欢,那也算是不负韶华,乐享岁月。

        举起酒杯余瀞与商珏轻轻碰了杯,将手中这杯一口饮尽。

        "好。"商珏摸摸余瀞的脸,特别喜欢余瀞现在凡事都想到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都回去外祖父家了,怎么又想到回宫?"

        余瀞的外祖父家在京郊,离皇宫有一段距离,路况好的时候赶车也要约莫一个时辰,若是车道上雪积的深了,怕是两个时辰都赶不到。

        早上听于宽德说京中大雪,还不知晚上这烟花放不放的了,幸得天公作美,申时雪便停了,晚上才得已将这筹备近三月的烟火大会顺利开展。

        "臣只要想到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陛下不晓得躲在哪儿伤心,臣就待不住了,还是要进宫来看一眼才能放心。"

        余瀞所言不假,早些日子他就已经这样打算,所以才会午间先回去外祖家送年礼和用午膳之后马上赶着回宫。路上积雪颇深,马车又套了链条,速度上自然不比往日般一个时辰就能赶到,只能让驭夫小心些,赶在城门关之前能到就行。

        "朕不伤心,再说了,大过年的朕又能躲到哪儿去呢?"宫里这几日来往的使臣与皇族宗亲甚多,商珏就是想找块地儿寻清静,怕也是不能够。

        "是,陛下您不伤心,您还有心思欺负臣送的娃娃呢!"

        想起商珏那幼稚的小动作,余瀞忍不住笑了。

        见着如此,商珏嘴角一扯下一步便将余瀞搂在怀里,埋在他的颈窝处亲昵的蹭了蹭。

        "那是因为你不在,你若是在的话,朕就只欺负你一个。"

        语毕商珏以唇贴紧了余瀞的颈项,游移在他的脖颈与耳际间,含住他敏感的耳垂轻轻地吸吮,舌尖在外耳处细细地描画。

        "陛下,痒。"

        虽说是痒,但余瀞却更明显的感受到阵阵未知的酥麻,于是不自觉的将手攀附在商珏身上,想让自己更迎着他一些,仿佛才能真正缓解那隔靴搔痒般的不适。

        "哪儿痒?朕这儿有帮你止痒的良方。"商珏说着便吻住余瀞,辗压红润的唇瓣让他唇齿微启。

        "张嘴。"商珏靠在余瀞的唇边轻声低语,当他顺从的张口时便沿着微启的双唇将自己的舌尖挤入,反复压着余瀞的舌,在余瀞也有了回应时,一吻到底。

        "陛下,臣有一物要给您。"余瀞靠在商珏身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将自己从外祖父家带来的东西从衣襟里翻了出来。

        商珏看着余瀞伸手从衣襟内拿出了一个绣纹精致的荷包,接着就放在了他手上。

        "这是什么?"

        "陛下打开看看。"

        惦量着手上的荷包,商珏发现那幷不沉,打开后将里头那串用彩绳穿过的铜钱拿出来,他疑惑的盯着那串铜钱,不明白余瀞为何要将这个给他。

        "陛下知道压岁钱吗?以彩绳串钱置于床脚,祈求新的一年能平安有福,粮饷无匮。这里总共有十枚,代表十全十美,每年臣回外祖家过年,一定都会收到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余瀞笑着说。

        "尊长之赐小儿者,谓之压岁钱。朕虽知道,但皇家并无此例,所以朕从未收过这种东西。"

        商珏听于宽德说过民间人家会将之视为祈福迎春的彩头,孩童们在新年时也多有期待,只是从以往至今,他似乎还没真正见过压岁钱长什么样子。

        "这是你外祖家给你的彩头,为你祈福,怎可轻易给朕?"

        商珏说着又要将东西还到余瀞手上,余瀞接过之后却直接绑在了龙床的床尾,边绑边解释道。

        "这不是给臣的彩头,而是给陛下的。"

        龙榻的床尾帏帐总是不停的滑下,让想将串钱的彩绳系在那处的余瀞,还要不断的拨开掉落的帏帐,绑了许久都没能绑好。

        商珏见他这样,从他身后靠来,伸手帮他将帏帐抬起,好奇的问余瀞,说那彩头是要给他的,这是怎么回事?

        余瀞细心的将压岁钱一圈一圈的缠好,娓娓向商珏说出他已向外祖家坦白两人之间的□□,也说了,就算日后没有结果,他也绝不可能再娶妻生子。

        "傻瓜,你为何认为朕与你不会有结果呢?"

        商珏从他身后抱住他,将他紧紧的圈在自己怀中这方寸之地,微微叹了口气。

        "陛下的心,臣不敢妄自揣测,臣表达的只是臣的所思所想,日后无论如何,除了陛下,臣不会再倾慕任何人。"

        余瀞将彩绳的尾端打了个同心结,笑了笑。

        "外祖父他们听了臣的话之后再没多说什么,离开时外祖母将这个荷包交给臣,说若是陛下不嫌弃,就将这个收下,臣当时想,外祖母或许是因为臣,应该也是想多疼疼陛下,所以才会让臣将这个带给您。"

        想到当时外祖父和姨母他们知道外祖母居然准备了压岁钱要给陛下,说着如此这般不合礼数,不知道劝了多久,还是他跟外祖父他们说陛下定会喜欢,这才由着外祖母做这事,现在看来,陛下果真是喜欢这新年礼物。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商珏心底流入了一股暖意,他低下头亲了亲余瀞的后颈。

        『阿瀞,总有一日,朕会陪着你亲自去跟老人家道谢。然后,请他们放心将你交给朕。』

        这些话商珏虽未宣之于口,但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商珏坐直身子倒了两杯屠苏酒,他拉着余瀞与他交杯,眼底布满了柔情。

        "阿瀞,以后你与朕年年最后饮屠苏,希望能如同诗人吟咏那般,不觉年来七十余,你认为如何?"

        "陛下,您这话的意思是...."

        余瀞认真而专注地望着商珏,这话中的意思,是他想的那般吗?

        "若你我皆康健,七十余,那便是我俩一起共白头了,阿瀞,你可愿意?"

        "嗯,臣愿意。"

        不知怎地,余瀞眼眶不断的泛起热,将水气都凝结成珠,蓄在眼底,悬在眼尾,仿若一眨眼,成串的眼泪就会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

        "大好的日子,别哭。"

        商珏吻走了他眼角的泪珠,示意他与自己一同饮下这交杯的屠苏酒。待两人都放下酒杯后,余瀞动情的看着商珏,商珏也是同样地回望着他,两个人皆静默了半晌之后,同时笑了出来。

        "阿瀞,你笑什么?"

        "陛下呢?您笑什么?"

        两人再次默契的相视而笑,心中同时想着: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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