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⑧
“布敌，你跟我说，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找我？”
“我真的好想他。”
房间里，封笙坐在飘窗上，屈起的膝盖上蹲着一只年代有些久远，蓝色耳朵被洗得泛白的小白狗玩偶。
霍彦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布敌”。
还记得她收到这份礼物时，也收到了他第一次给她写的小纸条。
他将纸条打成领结状，挂戴在布敌的脖子。
纸上写了一行字，落笔刚劲有力，又略微潦草：它叫布敌，是非常有灵性的小白狗，你说的话它能听见，想试一试吗？
那时候，她还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她收下布敌后，由于它非常阵旧，她莫名觉得它可怜，所以她把它摆在床前的飘窗上，每天晚上睡前都看它一眼才躺下。
霍彦送的布敌，真的很旧，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送她这么旧的玩偶。
但他说，她可以每天都跟它说点话，它能听得懂，它跟别的布娃娃不一样。
它有灵魂。
她记得过了好几个月后，她对它说的第一句话是，彦哥哥。
彦哥哥这三个字，她在心里叫了不止上百次。他每次见她，也都要求她喊一声，可她始终没有对他叫出口。
“随便跟它说点什么吧，什么秘密都能告诉它，它不会出卖你。”
第一次见她抱着布敌出现在舞蹈室时，他倚在门口对她笑着说。
她抱着布敌立在舞蹈室中央，跳舞也不是，不跳舞也不是。
她本来是想跳一支舞给布敌看的，可他一出现，她全乱套了。
她紧闭着嘴巴，抱紧布敌，想离开舞蹈室，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
可是他堵在舞蹈室门口，不给她让路。
还对她温柔逼迫。
“叫我一声彦哥哥，就放你走。”
她还记得那天，他穿着米白色的卫衣，像耀眼的一道光，没有一点防备，戳进她黯淡无光的世界。
她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就那么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许久不说话，在等着她的那一声“彦哥哥”。
她实在心慌，抬了点下巴，想看他表情，但一抬头，才发现他高了她两个头，她连他肩膀都没到，这一仰头就只看到了他瘦削干净的下巴。
她不自觉后退了点，又稍微的再抬点下巴，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
漆黑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明目张胆的透着一丝占有欲。
她心底惊呼一声，赶紧移开了视线。
移开视线之前，她似乎看到，他扬起了嘴角。
她用余光悄悄地往上扫，由他的肩膀移至脖颈，再到——
耳后。
黄色微翘的一点发尾跟他嘴角的弧度一样张扬，温和中还揉杂着一丝强取豪夺的野性。
那一刻，她的心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哥哥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拍他肩膀，对他说，“别吓着我妹妹。”
她听到他跟哥哥说，“她刚才叫我了。”
哥哥将信将疑地看看她，又看看他，“她连我都不叫，还会叫你？”
他表情十分自信，“迟早的事。”
……
布敌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塞进她的手提包里，她带着它来到观景山庄的派对上。
她到时，派对已经开始。
派对主题是庆祝曼姿顺利扩张，从小培训班一下子扩到五家大的培训机构。
所以晚上，玖烟的派对上出现了除同学以外，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
在派对上，封笙认识了新的朋友，跟以往一样互加微信。随之，相邀步入舞池。
她的朋友多，微信列表近乎满人，每次加完好友后，总会有人邀她出去玩，她也都不拒绝。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出去玩，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她怕她静太久了，又会变得自闭。
她跟舞伴跳着舞，却忍不住想着以前见到霍彦第一面的场景。
如果当时，他也像别的人那样，不曾理会她，不花那么多心思去帮她，现在的她应该还是一个人封闭在黑暗里吧。
如果他从未强制要求她叫他一声彦哥哥，那么，她会喜欢上他吗？
而当时的他又是喜欢她哪一点呢？甚至到了想要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的地步。
“只有死亡可以让我们分开。”
在马耳他的教堂里举行婚礼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那般认真。那些古老的誓言放在他身上，她觉得是那么的沉重。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一定是在马耳他领证时，老天却给他们开了个玩笑。
她跳得心不在焉的，不免踩到裙摆，跌撞舞伴的肩头。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休息一下，”封笙微微抬起左脚，揉揉扭到的脚踝。
舞伴是位男士，他扶着她的胳膊，带她走出舞池中央，找了个沙发给她坐下。
“痛吗？我去开车出来送你去医院看下？”
“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没事，”封笙张望，寻找玖烟的身影，“不好意思，不能陪你跳了，”
“没关系。”
“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
封笙点点头，抱歉的垂下眉眼。
男士离开后，她又休息了几分钟才起身去找玖烟。
晚风徐徐，空气中充盈着清新的草木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离开露天舞池后，她穿过景观池来到回形的走廊。
不远处，她看到玖烟站在回形的廊道一角，倚在玻璃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跟谁聊天。
她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头隐约透着的一点猩红，晚风一下吹过，烟头在瞬间烧得亮红起来。
封笙的鞋跟敲在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几声响。随着她驻足，声音便消失在往后疾走的风里。
距离靠近些后，她看到跟玖烟聊天的是一个男人。但因为男人隐在黑暗中的关系，她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是不是认识的人。
她站在明处的路灯下，远远的叫一声，“玖烟姐。”
声音极柔极轻的，却刚好能让人听见。
玖烟转身看过来，“笙笙？”
似乎没想到她会找过来，她有点惊讶，不过很快镇定。
玖烟朝她走来，在经过垃圾桶旁边，将手中的烟按在树干上捻灭丢了进去。
隐在暗处的男人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她眼睑一抬，便撞进一个熟悉又灼人的眼球里。
她虎躯一震，双唇微启，随之紧张的压迫感被风扑打在脸上，把脸都打红了。
急忙收回已被烫伤的视线，心头小鹿不听话的乱跳起来，在这风中渐渐凌乱。
“怎么来这里了，没人找你跳舞吗？”明明刚才还看到她跟人跳舞的。
封笙低着声音回她，“有点累，就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走，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玖烟往后看了眼隐在暗处的男人，抬手搭上封笙的肩头，强行将她带离这里，有点想让她回避的意思。
封笙柔顺地随她心意，转身跟她离开。
却是好奇，玖烟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这个静寂无人的地方会面，刚才在聊什么？
不过，她很快将关注点转移，试图摆脱掉那个眼神对她的影响，“玖烟姐，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玖烟带她回到舞场，“就是融资那个事，其实这个投资人你也认识。”
她在圆形桌边停步，把休闲椅拉开坐下，径自打开一听啤酒。
封笙在她旁边坐下，“玖烟姐，你做决定就好了，我相信你。”
玖烟含上一口酒，笑着看她，意味深长，“这不是得要你签字同意嘛。”
过了一会儿，见封笙真的没有对投资人产生一点好奇，她又问，“真不想知道投资人是谁吗？”
“你不是说等到签字那一刻我会知道吗。”她可记得很清楚，当时问玖烟投资人是谁时，她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就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玖烟这时却当自己没说过那句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害，这不是得尊重一下合伙人的意愿嘛，”
玖烟话到一半，却不说了，悄悄的观察封笙的表情变化。
封笙有点搞不懂玖烟想干嘛，本来当初开设舞蹈室也并没有想要扩张的意思，纯粹是兴趣使然，不知道前段时间她被谁洗了脑，突然跟她商量扩大规模的事，还草草谈妥了投资事宜，把远在国外的她叫回来签字。
不过说到她认识的投资人，是有好多个啊，不知道会是谁，他们可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呢。
“算了算了，看你一副远离红尘的样子，我懒得跟你说了。”玖烟说罢，随手帮她打开了一听啤酒，“喝。”
封笙盯着桌面上的啤酒，想到上次被她灌醉的场景，不由得微微皱眉。
但她还是没有生气，声软细绵地拒绝玖烟，“可是哥哥不给我在外面喝酒。”
她都戒好久了呀。
“呵，”玖烟提高嗓门，“怕他干嘛，他又不在这里。”
她说着，开多了一瓶搁到她面前，指着并排的两听酒，“今晚给姐放肆喝！”
“这不好吧，我都答应哥哥了，不再碰酒的……”上次她也是这副神情，结果被她灌得气都没能喘一口。
“你偷偷喝一点，他不会知道的，他要是不小心知道你喝酒，你就说是我逼的——”
“不就行啦！”
见封笙还犹豫，玖烟从桌子的对面站起来，用穿着深粽色高邦鞋的那一只脚踏上休闲椅，捞走她面前的一听啤酒凑近她嘴边，“别磨蹭了，陪我干了它！”
封笙没有拒绝人的习惯，被迫接下，小喝一口。
“怎么连喝酒都这么温柔？”玖烟仰起头，手中的那听啤酒被她一口气喝干，“这酒跟汽水一样，没什么味道。”
酒太淡，很是不爽。
她坐回椅子上，连开五听啤酒摆上桌。其中两听往封笙这边推过来。
封笙目瞪口呆，“玖烟姐，你是庆祝还是失恋啊？”
这怎么看起来比她还忧伤？
“当然是庆祝。”玖烟把第三听啤酒喝干，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夹在纤细修长的两指之间，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妖野。
封笙闷头喝完手上的啤酒。
舞池灯光闪烁，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封笙身上扫过，她看着手边的三听啤酒，眉头紧锁，“玖烟姐，你不去跳舞吗？”
玖烟手指间夹着燃出点猩红的烟，媚态十足的双眼往她脸上一盯，笑出了声，“封樾管这么严啊，那你这辈子别嫁人了呗。”
封笙咬咬下唇，乖乖打开一听啤酒小口喝起来。
“我就奇怪了，我说我喝酒抽烟，他意见怎么就那么大，原来是怕我带坏你。”玖烟滑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咬着牙，“幸好我没有这种爹系的男朋友，不然我一定会被搞到致郁的。”
“玖烟姐，你别生气了，哥哥只是关心我而已，不是对你有竟见。”
“那你陪我把酒喝光，我就原谅他。”玖烟将烟叼在嘴里，从冰桶里捞起剩下的半打酒，全数开完摆上台。
动作利索老练，行为又飒又野，看着倒像是常年混酒吧的，根本看不出她是个教芭蕾舞的舞蹈老师。
封笙抿着唇，硬着头皮点了下，准备拿命为封樾抵罪。
一个钟后，封笙又被玖烟成功灌醉。
玖烟嘴角咬着一根烟，将封笙从椅子上拉起来，勾着她的腰离开舞池。
来到山庄大门前的喷泉旁，找到一棵树停下，将封笙按在树干上，借力倚靠，然后摸出手机。
“喂！过来大门这里接人啊！”她说完挂断电话，随后抽起烟来，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封笙。
两分钟后，一辆蓝色宾利缓缓驶近。
车窗摇下，霍彦坐在车后座，整个人隐在昏暗中，侧过脸来，问玖烟，“怎么回事？”
“她喝醉了，但我不能送她回家，你自己看着办呗。”玖烟单手搂着封笙往霍彦的车走近。
霍彦打开车门下车。
玖烟顺势将封笙往他怀里推过去，“千万别带她回去找封樾，我不想被爹系男人找上门。”
“她喝很多酒吗？”
“我什么知道，我找到她时，她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玖烟单手叉着腰，朝半空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丝，霍彦看不清烟雾缭绕后面的那张脸。
“看着我干嘛？你是不是怀疑是我干的？”玖烟咬着烟，吐字不清不楚，“她有你跟封樾做靠山，我是吃了熊胆才会对她下手。”
她说得振振有辞。
霍彦抱起封笙，将她抱进车后座坐好，之后回头对玖烟道，“等着封樾找你算帐吧。”
玖烟对着烟头吹了下，那一截燃尽的烟灰下一秒被刮过的晚风吹得七零八落。
霍彦坐进车里后，车子缓缓驶出观景山庄的大门，隐进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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