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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泣血琴音


西宫谨、陆耳主仆二人在江知县窃喜的目光下离开了,回到客栈租下的院子里才知道沈厌景一大早就走了。幸好沈厌景没那么倔,西宫谨心中微叹道。

        刚吃完午饭女医许荞便敲响了院门,“殿下,那位姑娘醒了!”

        那个被西宫谨救回来的女子因为伤口发炎一直发烧昏迷,许荞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时时刻刻地守在那女子身边,一天一夜愣是没休息过。

        几人刚到医馆便看见那名女子正着急忙慌地从医馆里跑出来,神情急切。

        “孙姑娘!你怎么出来了!”许荞见自己的病人不顾伤势乱跑,有些心焦,连忙去拦住她。

        “许大夫,我祖父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孙姓女子眼眶中蒙上了水雾,她瘦弱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倒了。

        西宫谨在远处听见后,想了想偏头对陆羿说道:“你去准备辆马车。”

        陆羿也没多想,领命道:“是,殿下注意安全。”说完便去准备马车了。

        西宫谨领着陆耳走到那名女子身前,脸色古怪地问道:“你姓孙?”

        “是,我唤孙怡。”女子声音带着哭腔,恨不得现在就长对翅膀飞回去。

        “你祖父可是叫孙韩?他有个好友可是叫屈然?”西宫谨觉得这巧合也太大了吧,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人在推着她前进。

        “这……公子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孙怡抬头看向西宫谨,就连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祖父有位老友叫做屈然,这位公子是怎么会知道的?

        西宫谨苦笑一声,她总觉得那屈老头有点怪,但她又说不上哪里怪……天底下这么巧合的事都让她遇见了。

        “不说这些了,孙姑娘你还是注意一下你的伤口吧……”西宫谨没打算向孙怡解释太多,这件事太过复杂了。

        孙怡在西宫谨的提醒下才感觉到从臀部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估计是伤口裂开了。许荞强制性将孙怡拉回了医馆,再次给她上药包扎。

        伤口处理好后陆羿也回来了,几人将孙怡抬上马车便悠悠离开了。许荞站在马车后,神色晦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曾经的她没有勇气带月月离开……这次,她会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

        离万庄赌坊不远的一处青楼里,彩色的布幔从楼顶吊挂下来,白天所有姑娘都休息了,黏腻的熏香味充斥着整个空间。身穿青衣的女子隐秘地从后门走进了院子内,早早等在里面的龟公连忙迎上前说道:“许大夫您可来了,大人在里头等着您呢。”

        “嗯。”面容寡淡的女子朝龟公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我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什么时候把月月救出来。”许荞木着脸问道,她身前站着一个戴着铁制面具的高大男子。

        “你将这上头的货物药效加强些,这是最后一次了。”男子将单子递给许荞,语气虽说没那么恭敬,但也不敢得罪眼前之人。

        要知道他们卖出去的货物药效一开始不够烈,那些人只抽大烟不买货物,都是眼前这位把药效提高了不少,引得洛水镇大批“瘾君子”前来购买,抢得头破血流。

        “最后一次了,若你们再不履行承诺,我便将你们的龌龊勾当公诸于世。”许荞语气淡淡,面具男子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和威胁。

        “你放心,我们从来都是履行诺言的。”面具男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但他的心底却打起了别的心思,这个女人不好掌控,看来是留不得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许荞拿了单子放进随身的药包里,抬脚离去。

        那年海棠开得娇艳衬得少女更加娇憨灵动,许荞也未曾想到自己这双手竟然会用来害人。

        西宫谨一行人下了马车便看到门前挂满了白色的布幔,陆羿、陆耳俩人抬着担架上的孙怡进了院子。

        西宫谨有种不祥的预感,很快预感便实现了。只见院子中央停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众人喝闷酒。

        老人听到动静后转过身,一张满脸刀疤的脸便映入了众人眼帘。是牢里的那个问西宫谨讨要饴糖的大宗师,屈然。

        他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西宫谨,众人在压抑的气氛里沉默着。良久,才听那生得可怖的老人开口道:“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脸上还带着笑,看来不是很痛苦。”

        曾经名动京城的琴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院内只是简单地挂了几块惨白的布幔,也无人前来悼念。

        孙怡一进院子便觉得不对劲,此时听到屈然的话她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连刚包扎好的伤口都不顾,起身飞奔到棺椁前。

        “祖父!”孙怡的呼声并不大,但所有人都能从她的呼喊里听出深深的无力感。

        相依为命的祖父走了,赌博败家的丈夫将她抵押给了赌坊后也失踪了,孙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活头了,心存死志,趁着众人不注意时一头撞向棺椁的利角。

        殷红的鲜血从她脑门的豁口处蔓延开来,染红了她苍白秀气的脸庞,血滴嗒嘀嗒地掉到土地上……

        “小怡!”屈然连忙上前查看孙怡的伤口,孙怡的视线被血液模糊了,她对眼前的人虚弱地说道:“屈爷爷,孙怡不想活了。”气急攻心时,一大口鲜血竟然从她喉中喷出,将屈然破旧的外袍染红了一大片。

        几人连忙将孙怡送到最近的医馆,西宫谨跟在最后头心事重重。这背后之人的地位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不仅江湖众人牵涉其中,竟然连沈常青这个知府都被瞒住了?

        孙怡再次醒来后,情绪显然缓和了下来,她苍白着连对屈然说道:“屈爷爷,祖父的琴呢?”

        屈然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他连忙说道:“屈爷爷这就去给你取来。”

        曲调深厚的琴声从房中传出,西宫谨只是略通音律,她从曲子里听出了声声泣血的倾诉。开始时的琴音是低沉的呜呜咽咽,琴声激昂时便成了悲鸣声。

        突然,铮的一声琴弦断裂,琴音立止。一群人在外头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声音,便着急忙慌地破门而入。

        长相秀气的女人面容朝上躺倒在古筝边上,她额头上蒙着沁出血色的惨白纱布,一把用到生锈的剪刀插在她脆弱的喉间。

        孙怡口中涌出大口的鲜血,身子不停地抽搐着,她眼含泪光地看向院中那口漆黑的棺材。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专找苦命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染血的双手拔出了剪子,顿时血流如注。

        “小怡!”屈然连忙上前跪地拿双手捂住孙怡的伤口,他满是褶皱和茧子的双手沾满了温热的鲜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一向冷静的老头此时竟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无助地大声哭喊着,“你让我如何向老孙交代啊!”

        孙怡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她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想要回答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又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呼吸渐弱,慢慢地失去了生机……峥峥琴声似乎还萦绕在西宫谨的耳畔,声声泣血,凄美决绝。

        “谁来救救她啊……”无力与绝望的负面情绪纷纷涌上屈然的心头,怀中之人温热的皮肤渐渐变冷,是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猩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断了弦的古琴被蔓延开来的鲜血染红了一角,它在血泊里悲切地嘶鸣着!

        西宫谨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像是有什么压住她的了嗓子眼,压得她无法喘息。窒息感在西宫谨的四肢百骸狂冲乱撞着,她脱力地从门框上滑下。

        院内漆黑棺椁下的青石板砖上似乎沾染上了无数的血液,有人用无辜之人的尸体堆砌出他们的登天梯……这儿似乎无数的怨灵喊着冤,无数双惨白的骷髅手伸向西宫谨,谁来救救他们!

        上辈子的记忆如同冲破何种枷锁一般蜂拥而至,那种武器扔进人群便带来尸山血海。西宫谨不不想在临启挑起这样的战争,因为受伤受苦的人只会是百姓。

        现在呢?现在那种毁灭性的武器还没有出世,可为什么孙怡还死了?是这世道狠到令人心凉,它把可怜的人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可她西宫谨又能改变什么吗?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可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改变不了呢?心中的另一道声音响起,它击碎了西宫谨眼前的厚厚的壁垒直达心灵。

        “殿下!殿下!”陆羿蹲下查看像是陷入了魔障的西宫谨,忧心地呼唤着。

        西宫谨猛得以一下惊醒了,她看向陆羿和陆耳那两张还稍显青涩的俊脸,长舒一口气。她的思路清晰了起来,就算自己放弃了那个位置,她也会被上位的人赶尽杀绝,她的那两个兄长可都不是善良之人。

        “我没事。”西宫谨轻轻佛开陆羿的手,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薄唇轻启,不知道在向谁宣战:“这次,孤不会输了。”语调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命由心造,福自我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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