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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游戏


“咕噜噜~~~”

        遭人遗忘的火光之外,因这诱惑香味而勾出一个轻响。某对注视群舞的眼睛连忙收回,眼的主人揉了揉自己肚皮。

        “喂,你叫什么呢?忒没出息了!”

        小道士拍着肚子,竖眉教训它。可它不听训,咕噜噜叫的欢。他无法只好放弃,心说:反正他们闹腾的热,谁也不会听着声音,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忽觉得自己思绪里,怎混有一缕幽怨?赶紧晃了晃头,气鼓鼓道:“我可不会羡慕,谁愿扮成傻瓜?我管他们做甚呢!他们一群人,可我也不是独个人,我还有师父,哪会孤单了?”

        自语着搂紧怀中陶罐,但不知怎的,那些欢声笑语反而愈加响亮,几乎要冲破火光边界,来将他覆没。

        “呸呸呸,走开走开!我才不听,不高兴听呢!”

        他嘟嘟的念,双手松开罐子去捂耳朵。然就在此时,热闹声浪内隐隐杂进一个歌声。声音不算大,但极富穿透力,即便环境嘈噪,也一字一句分分明明。他方一听闻,浑身汗毛便根根竖起,腾的站起了身。

        是它!不会有错!

        纵然只听过一次,他也绝不会认错,这歌定由它所唱。于是提起金锏,越进火光圈中。嘴里喊道:“小狐妖,你总算回来了,看我这次不捉住你!”

        他电速穿入光火之境,然同时同刻,如火如荼的宴会蓦然歇止。如潮的歌,如浪的舞,瞬间遭致剧冻,定在奔腾的高峰。而那伙沉于玩乐的人,也霎那放下激情,披上一身冷煞,全体执起武器截住他去路。

        “喂,臭小鬼!”

        蓑衣首领一壁大喝,一壁挥舞长斧对着他猛烈劈来。小道士忙飘身一闪跃到侧旁,返首看时,斧子整好砸下,在他原本所站之位,凿出一条裂痕。

        呼,好险!他心头惊着瞧向头领人。发觉那人手中斧子,是用一只海螺所制。青色螺壳,几乎有牛头大小,不晓哪种螺类,竟能如此坚硬。

        心思转动中,对方又逼近几步,恶狠狠道:“臭小鬼,你若再对海神爷不敬,我们便不与你客气了!”

        “呸,你们何时客气了?”

        他闻言即怒,恨道:“你倒是忘的快,但我的伤可记的牢。刚才在海边,扎我一身针的难倒不是你们?”

        首领道:“刚才不过小小惩罚,你倘不肯听劝,接下来就不会闹着玩了。”

        他越听越气,迈上一步道:“我与你们既不相识也无仇怨,你们为何偏要与我为敌?”

        “你触犯海神爷,就是我们的敌人!”

        周围的蓑衣人见他猛的靠近,也一拥而上将人一下包困,直接封堵了他左右前路。

        那个大嗓门站在最前面,手里一对弯月窄刀发着莹莹闪光。小道士注意到,方才那一句就是由他所吼,不由多看他一眼。

        这人的刀非是铁打,而是象牙质感,瞧着似用什么动物骨骼做成,是以白的莹润。

        但此人表情却毫无刀身的润,唯有刀尖的锐。他不过小小一个打量,那人就狞着脸喊起来:“臭小子,先前让你逃脱,是你的运气。这次再不学乖,可没二次好运了!”

        “没错,想对付海神爷,需先过我们的关。小子,若不想死,速速放弃为妙!”

        这人刚讲完,旁边一女人跟着说话,同时一根红色长枪挺指过来。枪刃锋利无比,可也及不上她言色犀利,字字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少年对着这一副副敌意,心内既是恼怒又是迷惑,闹不懂得罪了他们什么?忽然,那暂熄歌声复又吟响起来。

        如珠如玉的字句,仿佛夜里明珠,从海上一颗颗滚来。滚进他的心,挑起内里的气恼。但滚过对面人的脸,却撩出一片悦心之色。

        他脑中腾一跳,似有一条回路突被拉了个直。他扫看他们的脸,不可思议的道:“你们说的‘海神爷’,莫非就是它么?”

        “不错。”

        头领长斧一顿,道:“他就是海神爷,是我们的守护神!”

        “啊?哈哈哈!”

        一闻此言,小道士喷出大串的笑,捧着肚子道:“它是一只妖精,你们怎当成神拜,可是疯了?”

        他这样嘲笑,原以为对方会火冒三丈。但相反,他们却不为所动,方才容色中的愠怒,也悄然褪去,如今神情里皆是一派认真。

        小道士心头不禁一凛。他常听说,这世上妖物多有蛊惑之能,他先前见那狐妖,一会儿做出天真姿态,一会儿又现出险恶嘴脸,恐怕恰会此种妖法。那么,这些古怪的人,可能为它所惑,所以才神妖不分,为其效命。

        想到这儿,猎魔人的责任之感,忽而跃上心间。暗暗的道: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观,叫他们被妖精久久玩弄下去。

        以是,正起神色道:“你们受妖精所骗,当下已好歹不分,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放心,待我收了它,你们就可清醒回来。”

        语毕,也不管他们拦阻,欲往后侧绕行。然敌对之人行动更快,在他话落前又分出两组,从侧后包抄,先一步堵住了路。

        登时,兵器铛啷作响,箭筒齐备预发。少年瞧此阵势,忙也右手握锏,左手抽符,旋紧了全副精神。一场恶战眼瞅着一触即发,然这时候几下拊掌之音,却蓦地从旁传来。接着,一把脆亮嗓声,携着盈满的欢乐,雀鸟般飞进两军之间。

        “嘿,大家伙儿,八爪鱼香喷喷了,赶快来吃哦——!”

        两方人闻声偏首,就见红裙少女嘴叼着章鱼触爪,手把着贝壳匕首,正呵呵笑着向他们招呼。所有人这会儿才将她记起。

        将客人撂下许久,蓑衣头领显然颇感歉意,可此下又不便回去招待,则对她说道:“好姑娘,你先自个儿吃着。待我们收拾完这小子,再陪你玩耍呢。”

        少女好坏不答,只手腕轻提抛出了匕首。雪贝做的小刀,自行切进大章鱼,几轮疾快划割,就将之切成肉块。同时,她抓起一把竹签轻轻掷去,片霎之后就串的满满。两手一伸,全给握进了掌中。

        她摇着肉串,笑嘻嘻说:“你们候的起,好吃的可等不急。俗话说,月下宜谈情,桌上好交易。你们站许久也没扯分明,不如坐着省力气。喏,都接好了!”

        众人见她星眸忽闪,满把的肉串就朝这边飞来。一个愣神间,各人掌内均拿到了一根。便是那小道,也木楞的举着一支。

        她分完食,咬着章鱼脚左顾右盼的道:“你们一个也不答应,到底哪一方,在害怕同桌共饮呢?”

        敌对双方看看串儿,又看看她,倏地一同涨红了脸。

        “他!”

        “他们!”

        这一回,倒是有了一分默契。

        但也没有月明火光,来的投机。更没有鲜汤烤鱼,搭的般配。

        因为啊,这气氛依旧状如死水。

        动口的只有一个,噙笑的亦唯有一个。矦十一嘴里塞的满满,饱含趣意看着周畔的人。

        从她左手边起,坐了一圈蓑衣的人。这些怪家伙,不但穿了青绿草衫,面上身上还未少去装饰。譬如那首领,双眼下周用细小白珍珠,贴了一对倒置半弧。本来珠圈子绕着眼袋子,已有几分滑稽。现因他脸色沉沉,那对眼袋儿好像也重坠一倍,似要被珠串子给拽去下巴尖,着实好笑。

        至于其他人也用碎贝壳、鱼鳞片、彩珊瑚等等,在脸上饰了各种奇怪图形,此刻配着不善表情,个个仿佛庙里神偶一般,既是怪异又是可怖。

        在她右侧的,为那少年道士,他虽衣装平常,但脑袋、面孔,却肿胀伴伤,也无好看模样。更别说,正眼中喷恨,嘴角挂凶,怎样瞧都不好惹。

        这两边的人好像随时随刻,都能互相撕咬起来,难怪全不被美味吸引。

        侯十一将最后一口章鱼脚咽下,拍拍手道:“大家伙儿,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互瞪的几十双眼齐齐一眨,凶脸孔集体翻个,瞬时变成怪疑,全朝她看去。

        小道士眼光最亮,可一人瞪几十却也辛苦,此下眼花花,晕乎乎向她道:“你做梦了?我怎会与他们游戏?”

        首领人年岁最高,但人多势众倒省了眼力,如今目神仍利,精光闪闪看着少女,道:“姑娘,你莫说笑。”

        矦十一谁也不瞧,只捧起一只烤鸡,说:“你们眼刀射了半天,屁却没放出半个。如此下去鸡也该打鸣了。倒不如请它主个局,来替你们送书传信。”

        首领问:“怎么说?”

        她手掌抚过烤鸡。茶黄鸡身骤然换样,披了毛化了妆,变为一只活生生的锦鸡。

        锦鸡抖抖鲜亮羽毛跳上她膝盖,喳的昂鸣一声。她捋着它长美尾羽,说道:“这游戏么,叫做‘鸟鸣山倾’。规矩是:鸟儿从哪里飞起,问题就自那里提出。而鸟儿在某处鸣叫时,答案便由那处应回。可明白不?”

        小道士攒眉道:“不明白。”

        少女笑笑,取下发带系在鸡脖,编成蝴蝶结儿,道:“我来起个头罢。”

        她让锦鸡站到自己肩膀,说:“我在心中想一个人。”

        讲完,合上眼皮,片刻后睁开。那只锦鸡在她睁眼时,撑开翅膀飞在首领肩头。老大叔未设防浑身猛然绷紧。美丽的鸟儿便在此时,叽喳喳叫了两声。

        少女道:“喏,鸟儿自我这儿飞出,问题则由我来问。而大叔你呢,做了鸟儿鸣啼的地点,答案就得你来回啦。”

        “唔,我问个什莫好呢?”她一面自语,一面抱臂。

        一瞬后又道:“对了,说说这儿是何处,你们又为何人罢。”

        她问的突然,首领微有懵怔,反应良晌才回道:“这儿乃维安乡,我们是维安乡人。”

        他肃然神情讲话间流出一抹忧伤,看着烈烈火心又补了句:“我是此地现任乡长,名叫王栈。”

        少女摸摸嘴唇,道:“你们既是本地人,为何又说十几年不曾回家呢?”

        听见此问,首领眼目与火一起燃起,嚼着恨道:“因为维安乡被人霸占十六年,我们有家难归。”

        “哦,原来如此啊。”

        她点点头,“行了,我的问题结束。大叔,轮到你啦。”

        王栈移开目线看往她右侧,锦鸡即刻随他目光,停到小道士肩膀。

        “喳喳!”它叫。

        他发问:“臭小鬼,你是什么人?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小道士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道:“我叫乐品木,是凡一教的人。来此纯属路过,没有任何原因。”

        “你说谎!”大嗓门嚷着站起。

        这位青年下巴处,黏着个角型螺壳,两根眉毛上各贴三角状鳞片,全部锐气煞煞,如他的质疑一样锋利。他道:“你是妖精请来的,你是它们的帮手!”

        “我不是!”乐品木也起立与他对吼。

        “你是!”

        “我不是!”

        ……

        眼见这无聊争执没完没了,少女扬起手,指挥鸟儿飞到人圈中心。两人因此动静,立时停下对骂。青年斜斜眼,望见那锦鸡盘旋两圈朝自己飞来,对准他头顶哔叽一下,竟屙出来一泡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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