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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包围


这日,方然埋在一堆白蔷薇花团里面用铲子仔细地将它们的根茎刨出来,然后移栽到房间的后院去,现在的那个小院子已经被玉秋打理得满院是花,她本来还想在里面种些草药,不过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因为她发现这个朝代的体制非常严格,几乎已经接近现代的管理机制了。就拿医制来说,若想从医的人必须通过太医院的考核才有从医的资格,因为这里开出来的药方单上必须盖有太医院颁发的印章才能在药铺拿药,要是你的药方单上没有印章,别人也不会抓药给你,所以整个西锦,几乎很少有赤脚医生。反正湛鹊那里能种草药,要是有需要再说吧。

        想到湛鹊,方然又想起了她那次偷偷研发药粉的事情,说起那个药粉连她自己也觉得神奇,不管是在快速止血、愈合肌理,甚至是祛除大面积的伤疤这几个方面,都让人感到惊叹,别说是湛鹊,就连她见识过玉秋和李彦歆身上伤口疤痕消失的时候都有种不可置信地感觉。可那个药粉毕竟是别人的东西,用窃取这一招有点阴损,不过要是直接问,好像也很唐突。

        方然正想得入神,一不小心就铲断了一株根茎,“哎呀!”她叫了一声,惋惜地看着断成两半的花。她自责于自己的笨手时,忽然听见有人剧烈的咳嗽声,抬头就看见徐茂站在不远处,一手撑着树身,咳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

        “徐叔!”她起身喊了一句,突然看见徐茂蹲了下去,她赶紧丢下铲子快步赶过去,却看见他嘴里吐出不少的血来,吓得方然赶紧去扶他,“你怎么了?!”她惊恐地问着,看着徐茂的脸,苍白如纸。

        徐茂连忙掏出手帕捂着自己的嘴,刚想说话时,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来人……”方然刚张口叫人就被徐茂紧紧拉住阻止,她看着徐茂强忍着痛苦,突然想起那件事来,便用力地将他搀扶起来,吃力地说道:“我扶您回去。”

        方然将徐茂扶回房间后,小心翼翼地垫高了枕头让他躺好,转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徐茂,然后再从柜子里将漱口的器皿拿出来。

        徐茂将口中的血腥味清理干净后,感觉肺中的燥热平息了许多,咳嗽声也渐渐地减缓了下来,只是看着全程一言不问,现下又毫不介意地清理自己漱口器皿的秦月,他心中更是感动不已。他这一生是为他人而活,根本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即使老爷如今也成家立业,可又真正享受过天伦之乐吗?

        “好点了吗?”方然再次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关心地问。

        徐茂抿了一口咽下,苍白的唇上干燥到泛起了死皮,他望着方然道:“看来是我时运不好,浪费你的苦心了。”

        自从方然知道了一些事情后,她怕徐茂突然有一天死了,才想尽方法地试图通过药膳来调理他的身体,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来后,她知道这个办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徐茂苦笑着道:“小月,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方然不在意地笑了笑,“人一辈子已经很长了,不想过得这么复杂而已。”她顿了顿,又道:“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徐茂摇摇头,“一个人若是起了猜疑之心,便是一场持久战,眼下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只要有一人触碰到此类药物,便是灭顶之灾。”

        “那虞国皇帝要是一辈子都囚禁在西锦呢?”

        “以后的每个决定,和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都是我和大人不能左右的,但是小月,你要明白,大人对这个家,是从心底里想保护。”

        方然心绪难平地低头一笑,口不对心地道:“我知道。”

        徐茂也知道她心口不一,便侧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包东西来,“你看看。”

        方然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根做工精细的钢针,“这是什么?”

        “这根钢针与上次假利椙身上的匕首是一样的,皆出自行派楼,只是匕首是行派楼亲自打造,而这钢针,是有人买了材质私自制作而成,登记的名字住处,勖王和大人都去查过,是假的,无此人无此地。这根钢针是从勖王妃那匹马身上找出来的。”

        方然一愣,抬眼看着徐茂,“您的意思是说那匹马突然发狂是有人动了手脚?”

        徐茂点点头,“名字和住处虽是假,可他露了脸,却是真。”

        “你们抓到了他?”

        “是,起初并不知道目标是勖王妃还是你,但是抓到了他,我们知道了他的目标就是你,可他说了,他是受人指使,连对方的面都没有看过,只靠一个中间人传递消息,几乎和所有坏消息一样,那个中间人在我们找到他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有他的画像吗?”

        徐茂抬手在抽出床头上的一个柜子来,将里面的一卷画拿给方然。方然急忙打开后,看着上面的人,她立马想起了那天和秦可漪去放灯的晚上,那个窥视她的陌生男人,难道那天晚上他就想下手?只是自己身边一直有人才没有得手的机会。

        “你见过他?”

        方然点点头,便跟他说了那晚上有个人似乎在盯着她。

        徐茂提醒她道:“小月,你要知道,这么了解你行踪的人没有几个。”

        “我知道。”方然气愤地将画卷一收,这么大费周章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徐叔说的这么小心,无非就是现在无凭无据不能指证,难怪那天晚上从东市回家的路程,秦可漪一反常态的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原来是心里有鬼!

        已经将一片空地腾出来的玉秋再次回头望了一眼,还是没有看见人回来,不过是去挖几株蔷薇蔷薇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被夫人看见了?玉秋想到这里,忙起身跑出去,要是小姐被夫人撞见就惨了,虽说挖几株蔷薇不算什么,可夫人一向是会刁难人,指不定会抬出什么理由来。

        她刚跑出前院不远,就看见邬孝在路口来回徘徊,嘴里还说着一些什么话,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邬孝!”玉秋喊了一句,快步走上去。

        邬孝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两手往后背一藏,抬头就看见了玉秋,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不禁憋红了脸,傻傻地看着她。

        玉秋朝他微微屈身行了礼,便急忙离开。

        “阿玉。”邬孝赶紧叫住她。

        玉秋立马回身道:“什么事?”

        邬孝深呼吸了几口气,壮着胆子走到她面前,将手一伸,“这个送给你。”

        玉秋一愣,看着他手上躺着的一块白手帕,上面放着一个银镯子,玉秋一眼认出来是自己几年前当掉的那只镯子,那是娘唯一的嫁妆,自己被买进府里时娘给的。几年前小姐生了一场大病,夫人故作不闻地关了院门,不管小姐死活,自己没有一点办法才将镯子当了换了银钱去请了大夫来,没想到邬孝居然把它给赎了回来。故此,玉秋看到后,不禁眼眶一热,小心地拿过来,红着脸道:“谢谢你。”

        邬孝忸怩地抬手挠了挠脑袋,有些笨拙地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嘛。”其实这几年邬孝一直在找这个镯子,因为当年镯子被当掉后,老板转了好几手,也是上天垂怜,才让他无意间找到了。

        “那,那我先走了。”邬孝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飞快地转身离开,却没有想到正好撞见二小姐迎面走来,便赶紧往旁退了两步,朝她拱手行礼后才离开。

        “小姐。”玉秋见到她回来,赶紧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臂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然回头看了一眼急匆匆离开的邬孝,便凑过脸问道:“邬孝来找你的?”

        玉秋立马飞红了脸,低下头点了点,“这个镯子他居然替奴婢赎了回来,说是送给奴婢的生辰礼物。”

        “今天是你的生辰?”方然惊大了嘴巴,然后一拍自己的脑门。

        玉秋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自己是个下人,小小的生辰自然不会被重视,可是小姐每年都会想尽办法的偷偷去厨房做一碗长寿面出来。

        方然偷偷地瞟了玉秋一眼,看出她好像在想一些什么事情,便伸手搭着她的肩膀道:“我请你去吃一顿好的?”

        玉秋一愣,“现在吗?”

        方然点点头,“反正还未到午膳,夫人找不到我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小姐,院子里的蔷薇……”

        “啊!”方然猛地想起了那几株被自己挖出来的蔷薇花,便拉着玉秋先将花朵移栽好了,才让人去告诉秦满氏自己要带玉秋去第一酒楼,不用给她留饭,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结果秦满氏听到这句原话后,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第一酒楼内,座无空虚的大厅因为方然和玉秋的突然出现有了微妙的变化,正在交谈的男人都依次阻断了话题,投过来的眼神有些诧异,有的人斜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也许是未认出是哪家的显贵,所以又将视线移开,更有的则是与同伴抬手指了指,便相视而笑,嘲讽地笑。

        玉秋看着这些人投来的视线,本就有些胆小的她变得更加怯懦了,缩紧了身体挤到方然背后,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小姐我们走吧。”

        “没事,都是来吃饭的,哪个不一样?”方然说着便硬拉着玉秋往柜台走去。

        一旁招呼的小二突然看见走进来两个女子,想着东家的教诲,便热心地上前去招呼,他见方然穿着上好的丝绸衣物,便拱手行礼道:“二位是来找人吗?”

        “不找人,请问这里还有位置吗?”

        “这……”小二迟疑地四下张望一番,二楼厢房也是坐满了人,便说道:“并无。”

        “那你们这里总有备好的桌椅吧,临时加一桌就好了。”

        小二一愣,抬头又看了看大厅的位置,桌与桌之间虽相隔有一定距离,可这是早就设定好的,要是凭空在中间加一桌,无论加在哪个位置都显得唐突,况且两位女子夹在中间,有失得体。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答时,身后突然有人叫道:“小月?”

        方然回头就看见了茅舟出现在门口,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出了一趟远门,她立马笑着冲他挥挥手。

        茅舟走上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小二忙朝他行了礼。

        方然笑道:“我想吃你们这里的菜,就带着丫鬟过来了,可是他说这里没有位置了。”

        茅舟和蔼地笑了笑,看向小二道:“这是大将军的朋友,你将大将军的厢房打开让这位姑娘用。”

        “是。”小二飞快地应声,带着方然和玉秋上了二楼,因为听说是大将军的朋友,所以他变得更加卖力了,一进房间就是一通询问,比如对菜品的口味有什么要求?是吃辣还是吃得清淡?是喜荤还是喜素?茶是需要哪种?还有点心之类的种种,恨不得将事事都兼备好。可是他说的太快又太多,方然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几个,所以她只能就着上次吃过的挑了几样菜。

        等到小二出去后,玉秋才小声地问道:“小姐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呢?”

        方然点点头,“你还记得上回祁璟带来的肉卷吗?就是这里做的。”

        “真的?”玉秋惊讶得略显高兴,心里还有一点小激动。

        方然冲她挑挑眉,突然正襟危坐地说道:“玉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玉秋一愣,整个人变得紧张了起来,立即否认地摇摇头,一脸正经。

        “比如邬孝啊。”方然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地笑了。

        不说邬孝还好,一提起他,玉秋的脸“唰”一下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来。

        方然立马趴到桌子上说道:“你们两个要是有意呢,我就去跟夫人说,让你到了年纪再跟他成亲好不好?”

        玉秋这下子脸耳朵根都红了,却摇摇头道:“奴婢还要跟着小姐进王府呢,这一辈子奴婢都想跟着小姐。”

        方然忍不住笑道:“我又不能跟你生孩子,还一辈子跟着我,邬孝这个人呢,还是很踏实的,你们要是成了亲,你家里就可以多一个能靠的肩膀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要进王府,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定?”

        “可是小姐,您不嫁给王爷那要嫁给谁?”

        “可以嫁给我嘛!”一个清凉的声音突然想起,紧接着房门被人大力拉开。

        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抬头就看了祁璟站在门口,插着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两人还未开口说话就见他将鞋子一甩,冲了进来。方然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

        “你站住!”祁璟费力的在房间追打着方然,两个人绕着这张桌子不停地转着圈,直吓得玉秋夹在中间手忙脚乱地去阻止祁璟,可他灵敏的很,好几次连衣服都碰不到他。

        祁璟追着她绕了好几圈才发现自己蠢得很,便直接从桌子见跳了过去,一下子就扑倒了方然。这边玉秋见状,立即冲上去推祁璟,可人家稍微用点力就把她,拉倒在地。

        方然被他压在身下,却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抬手就掐了一把祁璟,“我道歉我道歉!”

        祁璟爬起来就一屁股坐在方然的腰上,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她。

        方然反抗无果地伸长了手,整个人贴在地上,“大不小你也给我画一只乌龟好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祁璟冷哼了一声,“小爷要找你还找不到吗?”说完,抬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方然的脑袋,才站起来走到座位上去坐着。

        玉秋赶紧凑过去将方然拉了起来,玉秋刚才真是要被吓死了,居然没想到这两个人是在闹着玩。

        方然揉了揉自己的老腰,问道:“你爹把你放出来了?”上次祁璟顶着一个乌龟脸一路走回家,结果被人笑了一路,回家还被他爹撞了个正着,立马骂他不学无术地好一顿打,还顺便关了几天。

        祁璟立马黑了脸,大叫道:“对啊!把我放出来咬你啊!”

        方然走过去就踹了他一脚,“你是狗啊?”

        祁璟嫌弃万分地拍开她的脚,正要继续骂时,忽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动静还不小,所以立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走出房间去看,二楼厢房的客人听见动静也全都走了出来,可是二楼的视角有限,只能看见整个大厅的人全都起了身,朝门口张望,纷纷议论。

        祁璟反身回到房间,将窗户打开,这间房是朝外的,所以一打开窗户就能清楚地看见大门口情景。这一看,倒把祁璟看惊了,因为前方正有一大队禁军朝这个方向涌来,靠近酒楼后,从中间分出两队来快速包围气整个酒楼,并将行人一一遣散开去。

        方然跟过来看了一眼后,惊疑地问道:“什么情况?”

        祁璟抬手指了指这时从禁军中走出来的一个人说道:“刑部尚书。”

        他话音一落,又见另外几支队伍从远处集结飞速赶来,正是今日巡视梵城的巡逻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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