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光道道阋萧墙(二)
朱柏目光倏然一凛:“事到如今他已明白即便我顶着湘王这个身份也无法再庇护他们兄妹三人了,一旦败露身份还会牵连到你。即便我人在景元阁府里那些婆娘仍旧一个个乌鸡眼儿似地盯着我,皇上的眼线更是无处不在,索性拉开了阵势我行我素诱皇上下手,务求死得壮烈死得惊心动魄。”语调中忽现一抹温柔,“他已将九月交托与我,惟愿小沐懵懵懂懂娶妻生子替宋家延续香火,便是他这个长子所能尽之事了。”
雪珠子扑落在窗棱子上漱漱地响,叫人的心阵阵发寒,二人终是相对无言了。
良久,朱柏道:“十七弟,为兄此次亲自前来,一则是须得将那曲谱亲自交于你手;二来是想让他亲眼看看他的弟弟是否安好;再来我府中只怕有一段时日不得消停,九月就留在大宁还请你帮我照看些日子,她性子有些别扭,你多担待,她……她已有了我的骨肉。”
朱权忙抱拳:“恭喜十一兄,贺喜十一兄。”接着又沉吟道:“十一兄若不介意,我便让她去陪伴瑾儿,一到冬日里瑾儿身上便不大好,我下了令不许王氏和傅氏前去打扰。瑾儿一向得体大度,人也温良,又有烒儿在一旁说说笑笑,想来多少能平复些许宋姑娘心中的怨怼之气。”
朱柏颔首道:“如此甚好!你近年来与四哥颇为亲近,可有收获?”
朱权眸光微沉:“四哥向来深沉又工于心计。能与我知晓的,他自不会瞒我,不能与我知晓的,便是无论如何也探知不到。”他的声音愈见低沉,“原来一直深得父皇和懿文太子宠爱的十一皇姐一直是四哥的人,四哥对宫里的情形也似乎了如指掌,而这些,他并不避讳让我知晓,且已与我挑开了话,他日是否愿意与他一道揭竿而起?还有,五哥被废一事也是四哥刻意为之。”
朱柏心中亦是一沉道:“四哥胆子倒大,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明说!”
朱权望着烛火眸光定定:“四哥有足够的本领胆子大,他位列众亲王之首又战功最为彪炳,我手下那班将士们若是到了他手上,单是士气便不可同日耳语。只怕我那些兵卫里里也有他的暗眼在,故而他猜到了我定然也有谋划。说到底,当今圣上若是不动我们这些叔叔,一时间想要起事反而找不到说辞,看来四哥是打算请君入瓮,依小弟愚见,五哥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哦!”朱柏沉沉吁出一口气道,“如此看来,与我等倒是殊途同归,只是四哥如今于兵力上实在是势单力薄,真要打起来只怕远远不够,故意漏了一星半点的端倪给你也是觊觎你那十四万的兵马。你呢,有何打算?”
朱权微微迷了双眼:“姑且先隔岸观火,以逸待劳。若是凭一己之力便能成事,又何必借助于他,说到底,终是一山不能容二虎。”
朱柏笑得肆意:“有我们这些个叔叔在,当今皇上的龙椅如何能坐得稳呢,一个个地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朱权嘴角的笑意满含讥诮:“怪只怪父皇太偏心,偏生懿文太子去得早,又这么多儿子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即便我们肯安分,当今皇上掂量掂量自身也是如坐针毡,绝容不下我们,不如索性斗上一斗,兴许能斗出一片天地来。”
朱柏颔首,起身往寝室走去,朱权指尖轻弹,床榻边的脚蹬无声轻移,露出一个暗道。二人举步而入,脚蹬再度缓缓合上。
通道的尽头有一间密室,虽不大,却也布置得十分雅致,一女子正坐着暗自垂泪不已,瞧见朱柏进来更将身子转了过去,适才出去的男子正在一旁软语相慰。
他见到朱权立刻跪下不住地磕头:“小沐长得敦实,王爷大恩,小的此生怕是不得报了。”
朱权心中微微发酸,俯身扶起他:“宋汾,你起来说话,见过小沐了?”
昂扬七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是,幺弟能如寻常人成家立室,即便我这个兄长死落黄泉,对列祖列宗也算有个交代了。”
朱权道:“本王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随进随出,待到他日起事之前,必定会先安定好他,你尽管放心。”
那女子闻言耐不住抢到宋汾身边,脸容惨白:“哥哥,一定要如此么?”
那男子拉着她坐下:“九月,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想我宋家曾经何等风光,还不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幸得太爷爷门生相助我们才侥幸活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仍是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幸而遇到王爷。如今势不由人,王爷费尽心机护你和小沐周全,普天之下只有王爷能做到也愿意为你去做,那么,除了我还有谁会心甘情愿代王爷去死,若非如此,王爷又怎能与你就此双宿双栖。王爷宁可抛下荣华富贵,待你一片真心,哥哥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年能活着原也是白赚来的,你……你以后跟着王爷,好好过日子,不可再使小性子了。”
九月愤恨道:“伤宋家之人是皇家,救宋家之人是朱家,皇家便是朱家,有何分别?”
“九月!”宋汾微微含了怒气,“你不要仗着王爷对你的宠爱就失了分寸。”说罢又有些不忍,“你如今有了王爷的孩子,就是要做娘的人了,好好抚育孩子长大,小沐日后再开枝散叶,我们宋家香火总算得以延续,爹娘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九月听到此节,早已泣不成声。朱柏忙拢着她的肩坐下哄道:“哎,你别哭!好九月,如今有了身子,十七弟医术高超,你且在这里好好养着,待我死而复生后就娶你为妻。”
九月却忿忿地将他的手打掉:“谁要嫁你!朱柏,你告诉我,哥哥他……他真的一定要如此么?”
朱柏无言看向九月,宋汾忙喝止:“九月!”
九月哪里能控得住,蹙紧了眉头带着哭腔一把推开朱柏道:“朱柏,你走,若是哥哥没了,我便再也不要见到你。”
朱柏登时慌了手脚:“九月,你听我说,你先好好养身子,此事容我再想想办法。”
宋汾见状不由得唬了脸道:“九月,你怎可如此胡闹,此计虽是王爷所想却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他向朱柏跪下磕头,“但求王爷成全,只求能令王爷全身而退,妹妹和幺弟有王爷,小的死而无憾。”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朱柏瞧见九月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欲上前去,奈何九月看也不看他,心下更是着急。
一时间密室中遍布愁云惨雾,朱权瞧着朱柏的模样,微微叹息:“十一兄这副模样,到叫小弟想起了四哥和他新娶过门的夫人。”
朱柏意外道:“我也曾听闻四哥为了这位夫人不顾多年来的名声,竟有些劳民伤财的意思在里头,难不成是真的?“
朱权轻叹摆首:“劳民伤财有些言过其实,不过四哥确是早已情深一片不可自拔,只不知这份情到底会不会害了他的这位夫人尚未可知?”说到此处,他看向朱柏的眼神便带了些钦佩,“纵然是势不由人,说到底,世间终无几人能降十一兄这般舍得下一身荣衔,只求与心爱之人相知相许相伴相守的。”
说罢拍一拍朱柏的肩膀,直接改了口,“你们今日赶路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十一兄与嫂嫂就在此处安置,宋汾就去暖阁将就一晚吧。”
九月听了朱权的话,也不似方才那般,稍稍软和些,看了一眼朱柏。朱柏十分感激地看了朱权一眼,朱权笑笑,带着宋汾上去了。
第二日,朱柏带着宋汾离去,赶回荆州。在不久后一个雪后晴朗的日子,赤峰县一户人家有一名少女名唤九月,于寒冬中在路边卖身葬父,寒风凛冽的时光里这般情状更显凄凉。宁王查访民情途径时心中不忍,又见少女眉清目秀甚为伶俐,于是出手相助,这名少女自此进了宁王府,于王妃殿中侍候。
朱权将人交给张瑾,自是嘱咐了一番,张瑾待九月也十分亲厚,慢慢地九月也平复下来,话仍是不多,总爱望着漫天的飞雪兀自出神,朱权每每来替张瑾把脉也会瞧瞧九月的身孕是否安好。
朱允炆在十一月一日又一次收到燕王上奏的折子,却再也坐不住了,因着上次重阳节晚宴,燕王告请废除燕王妃之事被宁太皇太妃知晓,他去给宁太皇太妃请安时,宁太皇太妃总会有意无意地问及如今燕王和燕王妃的情况,偶尔也会提出将三个孩子送回北平燕王府,都被他先搪塞了过去。可这燕王府里头近日来这样大的动静,先是请封侧妃,而后是中毒,还涉及到燕王自身。这样连番的风波不断,照理讲,是要跟皇阿奶说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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