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刺猬
俞笙沉默良久，她听出来了。这是方浅的私事，很可能和她来岛上背后的原因有关。而这不是俞笙应该触碰的。
“海鸥，我不了解，可能也不应该了解你知道的事。但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未必能用善恶简单区分，不管是谁，一个人看到的永远会因立场而片面。很多时候，你只管去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好，善恶是很多人定下的，但却不一定包含你自己。自己就是主观的，按着自己主观的想法做就好了。人生苦短，你代表不了那么多人。同样，再多的人也代表不了你。”
……
又是无尽的沉默在俞笙和方浅两人之间蔓延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解不开的思绪层层缠绕在心头，渐渐地就迷了人眼，看不清了路。
开导着方浅的同时，其实这些又何尝不是俞笙自己给自己来岛上的理由呢？
俞笙自己很清楚邀请她来的人不是善茬，可她既没有上报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按照邀请函的指令一路走到现在。对于非人性化的现状同样一直顺从接受，不也是一种无声的助纣为虐吗？
这或许是自己和方浅说过最多的话，劝方浅坚定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是告诉自己：别再犹豫了，你本来就没得选，没有证据，没有能力，没有背景，怎么抗争？如果是你自己，你有勇气一拼，可想想父母，想想俞箫，你怎么有把握呢？
只是接下来方浅的话让俞笙吓了一跳，自己或许对救父母有了把握！
“我打算放弃自己之前想做的事，我要离开了。”方浅说完低头停顿了一下，像是决定好了抬头看向俞笙。
“我有办法离开，你要走吗？”
“俞笙，你救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我原先以为自己一定不会死的。可是今天如果没有你，我真的差点就死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可能像我二哥说的吧，我一个人的话，什么都做不了，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打算先离开了。”
“你来……还是算了，但是，总之你得离开，留在这里你什么都做不了的。他们不会允许任何计划外的人或事出现，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绝不会是赢家。”想了想，方浅还是不准备询问俞笙背后的事，毕竟她自己也没想好要告诉别人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一连串不换气，方浅越说越激动。
“你认识背后设局的人，是吗？”
……
“对不起。”声音小得好似连喉咙都没出，可俞笙感觉到了旁边方浅深深的羞愧。
“没事，决定要来这里的是我自己，对不起我的不是你，他们的道歉你也代替不了。”
其实俞笙并非完全信任方浅，而是几天下来她根本找不到其他出路。岛上的人大多是傀儡木偶，只管按规则行动，却不知背后提线之人。
“走吧，既然决定了就别拖时间。夜深人静，找个解手的理由避开巡查的人就走。”
俞笙和队伍的人都不是很熟，但相反方浅和所有人都很熟。因此方浅去和巡视的人打了声招呼，她们两个就顺利地溜了出来。
走路还没几分钟，就听到前方有细微地低语声。俞笙拉住方浅，跟她打了一个前面有人的手势。两人蹲下集中注意听了片刻，便听出了其中一人就是今天被驱逐的麋鹿。
只是另一个……俞笙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况且耽搁太久还容易被巡视或是前面两人发现，她眼神向右一瞥，提醒方浅从右边绕道。
方浅刚动了半侧，前方其中一人就被另一人狠狠地推倒在地，倒地的是麋鹿，不知是另一人力气太大，还是麋鹿无心防备，总之麋鹿被推出很远，而方向正是俞笙方浅所在的地方！
“你就是这样推她的吗？”随着声音轻飘飘从那边传来，刺猬踩着落叶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另一个人正是刺猬，但这时的刺猬很反常：说话流利，眼神冰冷，身上再也没有一丝怯生生的感觉。
麋鹿的神情由于背对俞笙，她并没有看到，但是蜷缩的身影在月光下更显得单薄……
“苏悦是我唯一的朋友，她从小家世显赫，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因为从小得到的足够多，她从来不吝啬对别人的好，这其中就包括我。”
“我从小孤僻，家庭重男轻女。商业联姻若是没有本质上的问题，大多人也就一辈子过了，可我妈生下我后身体没恢复好，也就一直没再生出儿子，呵，后面就是俗套的老爸出轨，小三上位，母势衰败，我妈也没什么办法，得了抑郁症没多久就自杀了。”
刺猬缓缓地叙述着，像是陷入了老旧的回忆。
“那些聚会我只参加过一次，就是我爸再婚的时候，自那以后我再不被允许以胡家人的身份亮相。恶心的场景，虚伪的祝福，在我父母结婚录像里曾经祝福过的人们，那天一样衷心地祝福这他们。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在那天遇到了苏悦，，她不嫌弃我冷漠肮脏，一点点地靠近我温暖我。”
“哦，对了，那天我好像本来是想和家里人一起去陪我妈的。嗯，也可能是全宴会的人。对不起呀，太久了，我好像有些忘记了。”说完还朝麋鹿不好意思地笑笑。
“总之，这些不重要。因为有苏悦的陪伴，我把在妈妈朋友实验室里偷偷拿的药剂藏起来了。她自信聪明，因为她我终于能抬起头和家人谈判，最终看在苏悦的面子上，我爸居然同意了帮我联系国外的生物研究生进修……”
不知发生了什么，刺猬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开始凝结，麋鹿不停地道歉让俞笙好像明白了什么。
刺猬突然垂下头，声音不似先前轻快，“我以为离不开她的是我，她有朋友，家人，她的生活幸福到我都不知道她怎样才会悲伤，不幸要绕过多少护着她的人才能降到她头上，可我忘了……那么多人护着她，她都不知道恶人是什么样，不幸是什么，她不会躲，更不会跑，所以她才会栽在你手里……对吗？”
“乐——佳——”
“不……不……我不是，是……是钱程，是他先来找我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对，也是他，也是他害死苏悦的，跟我没有关系的啊，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你还真的是，冥——顽——不——化！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可能我就心软了啊。”
“毕竟……这是钱程拼命求我的，在他痛苦地将死之际，拼命，求的我放过你。”
“我从头到尾折磨的不过是钱程而已，用药物使你精神敏感错乱，给他一步步添乱，对你进行暗示，让你开始防备钱程，给他用药量出错的药物治疗，毕竟他确实小心，除了你，没人能直接给他用药……”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棕熊的出现，怎么说呢，是你也太贱了吧，不过我如果早点知道的话，一定会在钱程死前……告诉他：原来他拼命要护着的人早背着他和别人搞在一起。”
树干之后，静静地一动不动趴着的两人，被迫知晓真相的俞笙，大概能猜到每个人来这里的邀请函的内容——一定是他（她）目前最想做成的事情。
这种具有情仇关系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碰巧同时来到岛上，麋鹿和驯鹿在杀人之后想逃脱法律社会，刺猬想自己报私仇，现实社会所不允许的，这座岛给他们提供了机会。
“可是，乐佳你撒谎了，你以为你把所有电子设备数据全部篡改，就能掩盖当时的事实吗？你不会知道，那时悦悦身上的录音笔，另一头传输的是我，你切断传输，摧毁已经形成的录音文件，可你怎么阻止当时休息的我，就听着即时传输的录音内容。”
“我亲耳听到了，听到了苏悦是怎么和你们俩对峙，听到她死亡的全过程。”
可是当时的“刺猬”胡青青人在m国，等她回到国内时，一切已成定局：苏悦失踪，警方已经确认嫌疑人，但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
其中一名嫌疑人——乐佳是z大的顶级计算机天才，她第一时间将所有直接证据销毁。其实过度销毁恰恰就会出现人物行动空白，所以钱程乐佳两人还是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而唯有胡青青自己一位证人口述，导致当时并没有足够证据定罪。
但突然钱程与乐佳就像人间蒸发，再也不见踪影。
直到胡青青回国后第一时间去看望苏悦，在告别仪式上除了苏悦，她谁都不认识。可人潮拥挤的苏悦家客厅里，一个青年径直走向角落的她，递上一张邀请函，看着她疑惑地接过后，一言未发便转身离去了。
悦悦呀，对待这些人本就不能光明正大，他们得到的只配是最惨烈的结局。
手指揉捏在口袋里的邀请函，角落里的少女将眼底的阴霾压下。“参加这场宴会，你将会见到害死她的凶手，在这里，你有做任何事的自由。”
另外附带一张钱程乐佳上岛的照片，照片里钱程护着乐佳，小心翼翼地看向前方。
……
身后出现渐行渐近的落叶踩踏声，俞笙猜测多半是队伍巡查的人起了疑心，俞笙拉了身侧方浅的衣角，眼睛向后一瞥，决定放弃今晚离开，先稳住，之后再做打算。
毕竟她们两人只是想悄悄地离开，不惊动任何人，至于她们走后被发现，那早就与她们两人无关。
但现在的情况，如果强行现身逃跑，不仅惊动刺猬，更会惹团队其他人起疑针对，最关键在于逃离的机会极小。
随即两人动作轻缓地起身，避开落叶，朝着身后那人的方向返回。
俞笙自己预料过最好的情况是：返回碰到巡逻的人时，自己和方浅与来人交谈几句说话的声音尽量不被刺猬发觉。
因刚才的脚步声刺猬一定也有所察觉，必会留下掩饰遮盖一些事情，刚才在刺猬说着话的时候，麋鹿的动静和气息越来越弱，不是将死之人也必然不会活得太久，刺猬必定会留下处理避免被人发现。
暗夜中光线极差，两人小心翼翼地注意脚下，没一会儿就遇到队伍的人。方浅敷衍了那人几句，便没引起他的怀疑，他顺势问方浅和俞笙：有没有看到刺猬的身影，两人答没有。
她们现在不想正面碰到返回的刺猬，因此俞笙和方浅没等对方再说话，就抢先告别，离开归队了。
一晚上的时间，方浅一屁股坐地上，长叹一口气：“呵，逃了个寂寞。不过话说回来，刺猬一直是装的喽。”一个战术性停顿，她挑眉看了俞笙一眼：“姐妹，有故事吗？”
现在俞笙对刺猬先前的疑问都能解释通了，惨是真的惨，但也绝对是个狠角色。“那倒不会，她也未必是装的。不会社交的人是不会在人前装的，她没有装只是藏起来了。”
话锋一转，俞笙并未正面回答方浅，吐槽道：“你三岁吗，需要故事入眠？”
方浅朝她吐了吐舌头，听到俞笙继续说：“明天找机会离开，不能拖了。”
“不等晚上？”
“怕是等不了了，今天本来就只有我们三人活下来，到晚上又同时离开，难免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刚才巡逻的人试探我们俩，也是觉得我们和刺猬商量好的。看明天羚羊的动作吧。”
“还有，想想明天见到麋鹿的表情吧。”
经过几天相处，俞笙也逐渐摸清了方浅的脾性，她从来都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别人的事就是别人的事。心大得离谱，所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出乎意料的是，方浅睡着没一会儿刺猬就回来了，俞笙不敢确定其他人会不会已经和刺猬说过她和方浅也是刚从那边回来。
但归队的刺猬看起来很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俞笙也只能静静等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黎明之际，岛上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人群中，有人喊了声集合，三三两两的人醒过来。
羚羊很反常地早了尽一个小时集合，或许正是今天很多事情都会出现变故的先兆。
刺猬从侧面来和俞笙方浅打了招呼，说了一句话，大家互相之间模糊着的某些东西就清晰了。
“麋鹿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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