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柳婉与朱巧巧刚聊完蚊烟的事儿,正欲回正厅做女红。
既然朱巧巧厚着脸皮缠住她,她便用做女红困住她,让她没机会多言、多行,只能老老实实拿着针线依样画葫芦地绣花样。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从小就讨厌女红么,那就用女红狠狠折磨她。
两人才拿起崩子坐下,一小厮跌跌撞撞进殿禀报:“郡……郡主,表小姐,不……不好了,朱公子受伤了。”
朱巧巧“嗖”的一声站起来:“我哥怎么了?”
小厮嘴笨,说不出详细过程,只得指着自己的膝盖:“腿……腿受伤了。”
朱巧巧心急火僚出了正厅,赶着去看朱时旺。
柳婉一肚子疑惑,随后而至。
朱时旺一屁股坐在耳房后的灰坑旁,双手抱着膝盖,哭天抢地地嚎。
“哎哟呢,痛死我了,好痛啊。”
“哪个找死的家伙敢伤我,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有胆就给老子出来,别藏头藏尾,呜呜呜……”
……
一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摞狠话,看得朱巧巧脸上都挂不住,“哥你闭嘴。”
朱时旺立马闭了嘴,泪花儿却仍在眼眶里打转。
朱巧巧躬身去看她哥的腿,整个膝盖肿得像个大脑袋,上面还有越来越深的淤青。
“谁将你伤成这样的?”她气急败坏。
朱时旺朝四面的天光觑了一眼,脑袋里一团浆糊,四下里除了汹涌的蝉声,除了明晃晃的太阳,除了安静如鸡的婢子小厮,无一个可疑之人。
“没看到是谁。”他摇头。
“没看到人你还被伤成这样?”朱巧巧对她哥恨铁不成钢,好歹在大理寺干了这么久的差事,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是一块石头飞过来砸到了我腿上。”朱时旺满脸委屈,怪他吗,得怪那块石头。
可是石头呢,石头不见了,连凶器都没了。
朱巧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好似他得了臆症般,句句皆是胡言乱语,但膝盖上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以朱时旺那怂包性子,绝不可能自己伤自己。
“妹妹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朱巧巧狐疑地笑着,扭头看向柳婉,话里有话地问她。
柳婉哪知是怎么回事,她也正狐疑着呢,前一刻床上那男子没了踪影,这会儿朱时旺又“飞来横祸”,莫非是?
“我一直与表姐在一处做女红呢,哪会知道发生了何事,眼下表哥吃痛得紧,不如先给他请医官,之后再去查探事情原尾,表姐意下如何?”
有几分道理,朱巧巧强咽下心里的火气,吩咐人将朱时旺搀扶着去主院请医官。
朱时旺临走前扯着朱巧巧的衣袖,一副如鲠在喉有话要说的样子。
朱巧巧会意,撇开柳婉送了朱时旺一段路。
“我在那灰坑里看到了男子衣裳,还是夜行衣,怕就是那野男人的。”朱时旺忍着痛压低了声音。
“那衣裳呢?”果然现出端倪,朱巧巧心头一喜。
“还在坑里,没来得及拿。”
朱巧巧:“……”
她这哥当真就是个蠢货,明明发现证据了竟不取走,留在那儿等人来处理干净么。
“行了我知道了。”朱巧巧有点不耐烦,“你先去诊治,剩下的事我来。”随后朝丫鬟小方低声吩咐了几句。
朱时旺还想说什么,一看妹妹满脸的不耐烦,识趣地闭了嘴,继而被人搀扶着消失在拱门处。
“表哥受伤了,要不咱们一起跟去看看吧,听听医官怎么说。”柳婉故作担心状。
不是说血浓于水么,人家可是亲兄妹,她怎么着也得表示下关心。
朱巧巧压根没亲妹妹的自觉,刚还心急火僚这会儿却心静如水,“也就是膝盖受了点伤,腿又不会瘸,不用管他,妹妹不必担心。”
柳婉心里一哽,她担心?她恨不能朱时旺真瘸了才好,免得时常来府里晃荡,还总拿色眯眯的眼神看她。
“既然如此,那我就听表姐的。”若朱氏责怪她亲情淡漠,她将朱巧巧推出去便可,谁叫她们姑侄情深呢。
两人结伴返回了正厅,继续坐下来,各怀心机地拿着崩子绣鸳鸯戏水。
耳房后的灰坑里。
丫鬟小方领着两名小厮蹲在里面拼命翻找,找得灰头土脸全身脏污,依然不见有男人夜行衣的影子。
小厮1:“估计是朱公子看错了,灰坑都翻过来了,哪有什么男人衣裳。”反正朱公子平时看着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
小厮2:“再找下去,咱们这身衣裳怕是也要变成夜行衣了。”实在是太脏了。
小方翻了个白眼,累得直不起腰、说不出话,主子发神经,遭罪的还不是下人。
此时,“野男人”宋墨正蹲在屋顶,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地咬进嘴里,嚼着,面色阴冷地盯着底下灰坑里的下人。
哪怕在这燥热的夏日,那幽深的眸子里也隔着一层寒气,朦胧又缥缈,峭刺骨。
想抓他错漏处的人可多了,还轮不着这下面三个杂碎,手腕稍一用力,铁链在袖中闪了闪,杀机尽显。
迟疑片刻,手腕又收回来,罢了,眼下处境敏感,杀人事小,暴露了身份就不好玩了。
他神色微敛,曲起一条腿,将最后一颗葡萄送进了嘴里。
正厅,朱巧巧将一对鸳鸯绣得乱七八糟,越来越像一对肥硕的母鸡了,一边绣还一边朝屋外张望,明显有心事。
“表姐若是担心表哥,我们现在便去主院看看如何?”柳婉语气温柔,演技更上一层楼。
今日这兄妹俩明显是有备而来,好似摸准了她这阁子里藏了人似的,万幸有惊无险没让他们抓着把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恨不能立马将她扫地出门才好。
“妹妹多虑了,我哥有姑妈照应着,没事儿的。”朱巧巧死赖着不走,低头继续拾掇她的母鸡鸳鸯。
片刻后又抬头,皮笑肉不笑:“妹妹这宅子也是邪性,不知是哪个心思阴毒的人伤了我哥。”
柳婉头也没抬,一针针雕琢手中的鸳鸯,嘴角含着一抹淡笑:“莫说无忧阁,怕是整个齐王府也没一个人敢伤表哥,表姐说邪性,难不成觉得伤表哥的是鬼?”
朱巧巧一听“鬼”字,手上一颤,“哎哟”一声,针尖刺破手指。
“没事吧表姐?”
“没事。”
朱巧巧将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吸了吸,眼珠子一转,蓦地发现站在正厅门口的小方。
小方一脸狼狈一身脏污,伸着脖子冲她狠狠摇了几下头。
意思很明显,没找着什么男人衣裳。
朱巧巧的面色霎时沉下去,懊恼地扫了一眼崩子上乱七八糟的鸳鸯,在心里默默骂了她哥一百遍蠢货。
若一开始就将那男子衣裳拿走,又怎会这般吃力不讨好,妥妥的猪队友。
她心里窝着一团火,一屁股坐下来,拿着针对着母鸡鸳鸯戳戳戳……
柳婉:“……”也不知发什么神经。
日影西斜,微风轻拂,大片的火烧云将整座府邸染成了红色,人走在树下,与天边颜色融为了一体。
柳婉姿态款款,步步生莲,领着朱巧巧一同去无忧阁的小厨房用了晚膳,之后又带着她去盥室洗濑完毕,这才双双回房歇息。
朱巧巧仍宿在寝殿的暖阁,见柳婉要进内室,急切地唤了声“妹妹”。
柳婉步子一顿:“表姐有事吗?”不知又想唱什么戏。
朱巧巧也一顿,没想好要唱什么戏,不过是想留这小蹄子多聊聊、多套些话而已。
“没事。”她僵硬一笑,“妹妹晚安。”
柳婉在心里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温柔又乖顺地回了句“表姐晚安”,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警惕地朝身后瞄了一眼,确认朱巧巧没跟进来后,急步行至床前,伸手掀开帐幔。
“姐姐。”少年盘腿坐于帐中,面色惬意。
烛火透过帐幔渗进来,映得他五官立体、面容清俊,黑亮的眸子里还带有几分迷离的水汽,当真是个如玉美人。
色令智昏,柳婉霎住怔住,但很快悬崖勒马,低声问:“你……早些时候去哪儿了?”
她就是好奇,人怎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少年弯唇一笑,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跃动,答非所问:“姐姐以后就叫我小墨吧,总称‘你你你’的,让人听着怪生分。”
柳婉闻言一哽,点头默认,只是不知这“以后”要以后多久。
“那就称你……小墨吧。”她嘴上换了称谓,心里有点儿别扭。
少年脸上溢出喜色,声音低低的,“那个讨厌的女人进来时,我就藏在床底,后来闲着无聊,便偷偷从窗子里爬出去,遛达了一圈。”
遛达?屋外群敌虎视耽耽他还有心遛达?
柳婉扭头看了一眼窗牖的位置,实在不矮,又回头看他的腿,说好的变成瘸子呢?崔若云果然是个庸医!
“你的腿不痛了?”她问他。
“能忍。”少年淡然一笑,不说痛也不说不痛,黑亮的眸子里清晰映出柳婉的身影。
烛火跃动,晃得屋内影影绰绰,也晃得两人脸上迷离一片。
柳婉攥紧了帕子,深吸了口气:“小墨。”小心翼翼唤出他的名字,“今日我表哥,可是你伤的?”
她怀疑他是练家子出身,脖颈上可是还残留着铁链的勒痕。
“莫不是那人受伤,让姐姐心疼了?”少年眼尾上翘,眸中带了一丝玩味,以及微微的挑衅。
柳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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