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何时起，一切都变了呢？
奈尔侯爵凝视熟睡的妻子，湛蓝如天空的眸子逐渐暗淡。明显妻子睡的不安稳，他用粗粝指尖抹去她眼尾泛出的泪珠。编织的回忆逐渐将他包裹，缝的密不透风，喘不过气。
“父亲！”年幼的克洛伊扯扯奈尔的衣角，朝气蓬勃如一簇簇怒放的紫罗兰。不等父亲回应，她骄傲炫耀道：“祖母前不久教我调香，她对我赞不绝口呢！”
“是是是，你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小调香师。”奈尔亲昵地捧起女儿，让她骑自己脖子上。“听说最近开办摄影展览，咱们偷偷遛去那看看。”
谁也没有预料到，第一次触摸摄像机的克洛伊脸色苍白。她惊慌地跑向父亲，颤巍巍说：“世界变成黑白色的了。”
向来冷静的奈尔脸色骤然大变，“怎么了？克洛伊你和我说清楚，怎么了？不要吓我。”
从那天起，克洛伊不仅变成色盲，还精神失常。奈尔侯爵找遍名医都于事无补，他们都说恶魔附体，女巫诅咒。直到后来他认识一位叫克里斯汀的心理医生。
接受治疗的克洛伊，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治标不治本，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面前关切的父母和祖母她认不出，反而神神叨叨说着陌生的人名、地名。
奈尔回过神，利索披上貂毛斗篷，将母亲遗留的推荐信收入怀中。这封信来自古老的欧利蒂斯庄园，据说能帮助自己可怜的女儿。
夜色昏沉，抵御凛冽寒风，奈尔赶到医院女儿的私人房间。他将泛黄的信放置床边，悲伤地打量陷入梦乡的女儿。她比从前消瘦了不少，总爱皱着眉头。
在他走出门的刹那，屋内传来惊呼声，奈尔明白她恐怕又做噩梦了。透过缝隙，他看见女儿来回踱步，默读刚放不久的书信。
……
雾霭沉沉，隐约可见少女瘦弱的背影。她踏着轻快的步伐，洁白裙摆泛起波澜，像是振翅而飞的白鸽。仿佛是破碎泡沫，她留下轻浅足迹，消失在医院的晨曦中。
0723号房窗口——
奈尔侯爵遥望少女远去的方向，直至最后一片衣角消失才收回目光。睿智的幽蓝瞳孔折射晦暗的光芒，他撕毁手中的病患档案，发出酣畅淋漓的笑声，仿佛灵魂得到救赎。
他不经意瞥向姿态卑微的女仆，略微审视。女仆浑身上下都离不开粗俗，灰褐裙摆、黝黑肌肤。神似克洛伊的宝石蓝眼眸是为数不多的亮点。
“从此以后，你是我的侄女——耶姆。先跟着管家学习一段时间的礼仪。”威严的声音响起，压迫感如阵阵闪电，令人胆战心惊。
“是的，侯爵大人。”女仆抓紧破旧裙摆，难掩喜色。以后不愁瑰丽珠宝和华丽衣裙，再也不用为生存奔波，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待女仆离开，克里斯汀医生从屏风后走出，熟稔地向伯爵询问：
“奈尔，我不懂你们父女。既然要给予她自由，为什么不用直接的方式呢？非得曲曲绕绕的。”
“克里斯汀，你知道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不原谅我，也不相信我。当我后悔莫及想要弥补时，已经来不及了。”
伯爵落寞地坐着，如一只垂老的雄鹰，尖喙已钝，翎羽黯淡，壮志未消。他伴随云雀远去的啼鸣，发出叹息。“老友，也只剩下你能让我静静。”
绿茶沏好，干卷叶片在青绿间舒展。腾腾热气像是烟，熏湿侯爵眼睫。
“我后悔带她参加那次摄影展览，如果没有带她偷偷出去玩，她会不会和从前一样活泼开朗。”
昔日重振没落家族的少年，已经度过曾经的意气风发。当他登上权力巅峰，不知不觉，双鬓斑白；不知不觉，差点变成冷酷绝情的机器。
奈尔侯爵望向空荡荡的金鸟笼，那是少女赠予云雀的温柔。他知道，女儿常常夜深人静训练云雀，让它恢复狩猎本能。原以为驯化的鸟儿会沉醉于舒适，未曾想过，它能自由，她也重获新生。
……
森林里一片郁郁青青，克洛伊手持泛黄信封，拖着小巧的行李箱，茫然而淑女地站立。
因为天生丧失辨别色彩的能力，她眼中大地和树枝并无区别——都是漆黑如夜色。此时天空灰白色，应是白昼。除此之外，关于路，真的一无所知。
身着华服的鸟嘴女人隐藏暗处，静静观察。她看见白裙少女像是迷了路，蹲在林间，略微颓废地细数花瓣，高贵的气质从未褪色。鸟嘴女人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克洛伊无聊地抚摸花瓣，柔软顺滑的质感像是婴儿的肌肤。突然耳畔传来一道女声，曼妙至极，像是塞壬动听的咏唱。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位女士。她头戴鸟嘴面具，三根金翎羽随着走动而摇摆，羽毛式样的披肩拖曳在地。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薇拉。”女士一边抚摸额头的翎羽，一边发出叹息。她金色的竖纹瞳孔凝视着克洛伊，将少女满脸惊讶和迷茫尽收眼底。
“欢迎来到欧利蒂斯庄园，我是您的接待者——夜莺。”夜莺提起裙摆，不经意露出锋利的爪子，她优雅地向克洛伊屈膝，一举一动皆是诱惑。
克洛伊松开行李箱，提起白裙回礼，眼神从夜莺女士的腿飘向她后方红蔷薇缠绕的欧式大门。
“他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毕竟我……”
“只要您赢得百场胜利，庄主的承诺永不改变。”
跟随着夜莺女士，不知不觉深入庄园内部。克洛伊望向花园大片怒放的玫瑰，突然脑海里传来熟悉而陌生的话语。
“玫瑰两份，檀香五份，天竺葵，花梨木各一份，还有……”
还有什么？克洛伊只觉得脑袋疼，模糊的景象浮上眼前，似乎有一位紫裙女人温声细语地朝自己说话。
“您的房间到了，请记住是二楼右拐第二间。饭点下楼到大厅用餐。祝你愉快！”
等克洛伊回过神来，夜莺女士已经消失不见，手掌心塞着一枚冰冷的钥匙。她站在房间门前，余光瞄到隔壁探头探脑的遮阳帽女孩，礼貌性地点点头。
女孩没有丝毫尴尬，眼中溢满欢喜，像是栖息林间的小鹿，空灵干净。她身穿洛丽塔裙，深蓝的裙摆搭配四层深浅不一的蕾丝褶皱，蝴蝶结像微微颤动的翅膀。
“薇拉姐姐！艾玛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话音刚落，克洛伊看见自称艾玛的女孩搂紧自己腰肢。蓝格帽蹭到脸颊，丝滑质感仿佛化为眼前少女柔软善意。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到不知如何拒绝，久违的社交让人措手不及。
“你…好，嗯…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薇拉。”克洛伊轻轻推开艾玛，语气略带尴尬，“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的。”艾玛反驳道，“眼尾泪痣，像天空般蔚蓝的眼睛，什么都一模一样。”
她仿佛快哭了，眼睛如吹皱的湖面，泪水闪烁着光，秀气的眉毛因为悲伤拧起。克洛伊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办。
“要…进来…坐坐吗？”克洛伊犹豫地开口，忐忑地盯着面前惨兮兮的少女。
“好耶，艾玛就知道，薇拉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少女的五官骤然明朗，像是灿烂阳光下的向日葵，朝阳而生。
推开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木门，房间比想象中的还宽敞些许，布局整洁典雅，让克洛伊十分满意。统共两间卧室，另外配备小客厅和浴室。
客厅的琉璃瓶斜插几枝娇艳的玫瑰，像爱人殷红的唇。大理石桌上的可颂和泡芙，闪耀诱人光泽。卧室实木床散发雪松清香，上面垂挂精致圆顶床幔。长方形的壁炉熄火，它正前方是天鹅绒的地毯，柔软舒适。
克洛伊把行李箱放到床边，拉开紧闭的百叶窗，转身招待可爱的女孩。
她发现艾玛乖巧坐在沙发上，餍足地享用自己递来的泡芙。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自己，唇边沾上碎屑都没注意到。
克洛伊掏出绣着玫瑰花的手绢递向艾玛，郑重声明：“艾玛，我叫克洛伊。从小生活在医院里，这是我第一次来庄园，很高兴认识你。”
“克洛伊，克洛伊？”艾玛低语，流露不解的眼神，显然还是难以置信。“可夜莺女士，明明说…”
后面艾玛的嘟囔声实在太小，克洛伊听不清楚。
“怎么了，艾玛？”
深沉浑厚的钟声突然响起，打断两人的交流。悠扬的声音回荡阁楼，仿佛督促着肌肠辘辘的行人用餐。
“哎呀！”艾玛满脸喜悦，忍不住咂咂嘴巴，“午餐时间到了，艾玛先带你去熟悉大厅。”
“好的，谢谢艾玛。”克洛伊看懂了小馋猫的意图，笑笑没有拆穿。
小姑娘哼着欢快曲子，蹦蹦跳跳地下楼。她仿佛天生属于辽阔的云野，与自然为伴。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对一切有浓厚的兴趣。
艾玛舔舔嘴唇问：“外面世界有什么好吃的呢？”
“唔，应该和这里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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