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美好愿望
米姐从前做了多年金牌经纪人，人脉广眼光准，她在前一家大公司待得心累，被挖来这家背景硬但规模小的公司做艺人总监。近来又兼顾卷的经纪人，年薪极其优厚。她的工作有条不紊，准备充分，远景规划清晰。
米姐对外，以公司艺人总监的身份出现，私下她也打探过幕后大老板傅凛的背景。
据说，傅家家谱能追溯到旧时出过宰相的名门。近代起家，则是由于一任家主，放弃高官职务选择经商。这在当时开风气之先，让时人更重视工商业的地位，做得风生水起。
此后百年，这个深藏不露的家族站队稳狠准，发展迅速而稳健，如今是跨政商两界的庞然大物，堪称满门权豪势要、列鼎而食。傅家内部主支旁支一大堆，水深得很，傅氏集团不过是露出海面以上的冰山一角。
家主傅凛任集团董事长，在外面也低调被叫一句傅总，实则远不止于此。
——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坐的位置。
傅凛出身家族主支，手下主管的几条业务线在他未毕业时就成了他的嫡系。自那时起只用了六年左右，与他竞争的其他几个傅家子弟，开始逐渐退出核心权力圈。
他最终上位成为家主，看上去简直顺理成章，与上任家主、自己的二伯父间，表面称得上难得的和平交接。
说起来似乎还挺励志：全靠奋斗。
但怎么可能！逐猎顶级豪门的家主之位，背后到底多少腥风血雨，想想就令人心惊。
——这样的大人物，到底是怎么盯上了一路努力生长、乖巧又阳光的小家伙顾卷的呐……
不过关于这个“盯上”的定义，其实米姐也没想明来着，她其实就没见过这两位私下究竟是什么相处模式，基本全都是听万特助表述的。
无法对具体细节做判断——她不好八卦上级，也察觉顾卷之前嘴严不愿提，所以好奇也没用，问不得啊问不得。
但她觉着，哪怕两人是稳定的恋爱关系，人都失忆了，不也该缓一缓节奏、重新追求一下，什么的？
也更浪漫啊。
结果现在看来，失忆，对于大boss来讲完全不是事儿，刚得知顾卷失忆，他立刻从南美新市场分部的重要会议中脱身，直接坐私人飞机回国，从时间节点看简直是行动力max，直扑顾卷那里，就为了见人一面，或者说、为了重新确认自己的地位……
话说回来，万特助只暗示过他这两个人在谈，没具体说过情况。可是，难道不是他说的，公司年会两个人正式见面的吗？
按她观察，无论boss还是顾卷都是比较慢热的人。结果还真就一见钟情？
……爱情啊，着实让人迷惑……
金牌经纪人，兼独树娱乐公司艺人总监米姐，倚进转椅里，感慨万千。
顾卷这一夜睡得倒是安稳。
他年纪小，心里再有事儿也是累了就着。
闹钟响的时候，顾卷扒拉开蓬松柔软的棉被，努力睁大惺忪的睡眼爬起来，然后伸开双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起！床！先！
把戏演好！
《起居郎》剧组人马陆续在片场聚齐，全组从早上六点开始，继续赶工拍摄。
皇后娘娘的演员徐丝雨，似乎有什么事情挂心，在上午拍摄中，没有再折腾什么。
除了对工作人员给演员准备的矿泉水品牌挑剔了几句，拿了助理送过来的某个进口牌子，其他都还好。
剧组明显在赶进度，只要没发现问题就一遍过了。幸而导演胡审林的统筹能力相当棒，每个场景每个走位，他都准备得很充分，甚至重点场画了火柴人分镜头，再给演员讲戏的。
最大程度降低不确定性，台词也是编剧组打磨过的定稿，每一份分页都很严谨地标了版本号，现场如果加页要用特殊的粉色打印纸，标注避免出bug，而且开拍到现在都没怎么发生过。
米姐还仔细追问过顾卷剧组的拍摄情况，一开始听到说《起居郎》剧组穷到只给了他这个男主角起居郎三套衣服，也是有点伤脑筋，觉得b级制作再小不至于如此。后来听顾卷描述到这几个方面，才点头认可，也算同意他不带助理的一个原因。
方便融入剧组，而且以顾卷现在的情况，姿态放低确实能多学点正经东西。
水银泄地般顺畅的工作节奏，差一环就会卡住，但年轻且据说第一次拍剧的男主角演员顾卷，居然丝毫不掉链子，表演保持质量稳定的输出。
这让现场工作人员们看得，都挺服他。
中午，剧组发了盒饭。
徐丝雨的助理拿回了几份明和楼的淮扬菜外卖，除了徐丝雨的、还给了导演编剧一人一份。
没什么咖位可言的合作演员“中年皇帝”苏平，以及拒绝了米姐不想带助理的新人顾卷，是没这个待遇的，他们俩和剧组工作人员一起，清出个道具台子的一角，搬过几个塑料凳子，坐下埋头吃。
三荤一素的和合谷套餐，哦，看包装还是山寨的……
不过红烧肉油汪汪，油麦菜翠绿绿，里头还有撕碎的豆豉鲮鱼，其实不错。
最好吃的居然是茶褐色的卤蛋，又入味又q弹的一大颗，顾卷啊呜一口就下去半个，嚼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看着苏平用眼神示意——“这个好吃诶”。
苏平看着他就笑，觉得看小年轻吃饭心情真好，也尝了尝卤蛋。
俩人得赶着吃完饭，还得拍戏呢。
等吃差不多了，他俩速度放缓，聊两句。
顾卷就问苏平：“苏平老师，您演戏这么稳，还把角色摸得这么透，是用了多长时间研究剧本做准备呢？”
苏平乐了，放下筷子就说：“叫我平哥也就得了嘛！研究剧本？哈哈，我就觉得嘛，看你在胡导演的这种节奏里演得也是手掐把拿，就估计到你是做足了功课。”
苏平演戏时台词不显，私下聊天的时候，会露出一点不算地道的京腔，他实在北漂了太多年。
他还感慨，“这年月，为个小制作网剧这么认真的年轻人，其实不多。”
苏平告诉顾卷，他出道前几年，也都是拿到任何本子都花两三个月准备，戏疯子一样。演了十年后虽然没出头，但是会有那种突然“开窍”了的感觉——很奇妙的。
聊这个的时候，苏平看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些。
“就是演着演着，突然有一天吧，你也可能会有那种感觉，”这个样貌不出众的国字脸中年演员饶有兴致地说，“就好像，从此看到一个角色，你不会担心自己和‘他’的关系了，可以快速沉浸在戏里面。”
“……哪怕剧本里没有前情因果，但你心里却会自然地就咂摸到这个角色的前世今生。他童年家庭是不是和睦、年轻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爱吃什么菜、遇人在路边打架会不会看热闹……”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戏里的时候，他是你的，你是他的……”
——顾卷听得满怀憧憬。
这是失忆后，他第一次近距离、深入地私下接触资深演员前辈，要知道，他连学校表演老师的课都忘了。
他专注地托着下巴望着苏平，菜都忘记夹。心想，哇塞，原来前辈们都是这么演戏的啊！
他又想起昨天在微信群跟朋友们聊到苏平，大家也说：“这样好的演员，实在是埋没了！”
顾卷又想，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资深的演员都这样，而是，苏平是一位素质能力极佳、经验丰富的好演员！
苏平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今天话有些太多了。
他止住话头儿，摇头一哂，“嗐，你们年轻人也不该听这些半瓶子说教，神神叨叨的东西，我就平时没事儿瞎琢磨，这几年我都不和别人说的。因为……因为要是我真厉害，那我自己不早该出头了，嗐！”
他嘿然自嘲。
不知是不是有人这样嘲讽过苏平，这位大众脸的中年男演员虽然笑着，面色却是有些失落的。
顾卷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抱拳拱手——他忘了手里还抓着筷子呢，赶紧放下。
然后挺直肩背，严肃地说：“不，谢谢您之前带我入戏，也谢谢您今天愿意和我说这些。我……我太向往了，真的真的！如果能成为您这样的演员，实在是、实在是太棒了！”
苏平被面前年轻人语气中那样诚挚满满的钦佩感动得，自觉这些年来磨炼得皮糙肉厚的面皮都开始发热了，有些赧然。
他赶紧打了个哈哈，“不不不不，演戏这事儿，很个性化，我说的归我说，你也别就都信，你参考着听一耳朵就得了……”
“你这个年纪，演戏就已经很叫人舒服，很共情，偶有灵光一现，比我有天赋多了，你是天生吃这碗饭。也别故意追求什么开窍不开窍，再把自己绕进去……你呀，现在正经演好每一部戏，次次都比前一次有进步，这才是真的。”他嘱咐着年轻人。
顾卷于是很用力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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