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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本已是酒过三巡,众人正闹哄哄聚在屋子里头逗笑取乐,忽然提到“花竺”二字,这一桌子的气氛蓦然冷了下来。

        花子默的神色亦然在听到花竺二字时十分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的表情恢复如初,笑着救场道:“吃酒,吃酒!”季青注意到,他也不愿提起花竺。

        而且似乎比旁人更为抗拒。不是说神情,而是那种别扭的气场。

        有隔壁桌的花家人听到这桌方才说的话,忙装作无事发生过来敬花老夫人的酒,一杯又一杯,夹杂着几句奉承谄媚,花老夫人不虞的面目终究有所缓解。

        花老夫人举杯笑道:“自打花灾开始,这是第一场宴会吧?”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史稞郎小声吐槽:“他们家还真是奢靡,这意思是经常办宴会喽?”

        自打宴席上温度升高以后,乌子昆也自顾自喝了几盅酒,此刻面色微红,似乎借着酒劲回想起来什么,听了史稞郎这话就傻笑起来。

        史稞郎大惊,连忙看向季青,问道:“我师傅是不是对喝酒过敏,一喝酒就会变傻?”

        季青刚想说话,乌子昆就慢腾腾转过头,又慢腾腾吐字道:“没有。”

        “你师傅我,是想起以前吃宴席的时候了。”虽然在笑,眼底里却止不住有些萧瑟落寞。

        季青嘴快:“看你说话这样,以前你吃席吃的什么席?吃棺材去了?”

        乌子昆皱皱眉:“怎么说话呢?”又慢腾腾比划起来,“吃的是,吃的是山珍海味!”

        要是说看乌子昆现在这样吧,他像是醉了,但好像又没有醉,只是动作都慢腾腾的,脸颊也有点红红的。

        只见乌子昆笑了笑,手指指向另外一桌,他说道:“你看见那个中年男子了吗?我爹以前就是这样的。”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一桌有个少年十分倔强地背过身,他爹气得不行,旁边的人纷纷劝慰他,时不时笑两声,笑他们父子二人怄气的样子。

        季青点点头:“看出来你是个叛逆少年了。”

        乌子昆没说话,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喝闷酒,也不怎么搭理她,和平时的样子不太想像。

        史稞郎很迷茫,隔着桌子用口型问季青道:“怎么回事?”

        季青耸耸肩。他徒弟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大概就是想起伤心事了呗,反正如今谁没点伤心事呢?乌子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季青心里就是个大好人。

        花子默看他们三个人吃饱喝足,又人生地不熟的,待在那里很是无聊,于是贴心道:“若是小绿姑娘累了,就去歇息吧。”

        季青心道正好,她还有事要办,就顺着他说道:“那我先告退了。”

        史稞郎与乌子昆也顺势离开,走到门口时,见季青要往厢房相反的方向去,史稞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绿姑娘,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吗?”

        季青:史稞郎这孩子打小就老实,不能处。

        她说道:“我吃了酒,想吹吹风再睡,你先送你师傅回去吧。”说着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季青往园子里走去,冷风迎面兜来,浑身的热气顿时散了大半,她抬头看着那围罩花府忽闪忽烁的符箓结界。

        花府的结界上有着百花的烙印。其中有小小的一朵金印,那种花名作月桂。它的代表胜利的荣誉、甜美的爱情。

        花竺在花灯会上折下了月桂,代表她觉得自己像这种花。

        可是有一个疑点,为什么今日晚宴提起花竺,花家人的表情纷呈各异?评书先生所说的故事版本里,花竺是个水灵灵的女子,从小优异,惹人喜爱。

        她虽是庶出,但血脉却也是纯真的。

        在那个故事里面,她还有一个大哥。这个大哥就是被季青所杀的花子言。

        季青待在花府也打听了一些事情,譬如她杀了花子言的那天,正好是花竺的头七。花子言在花竺的头七去山上无可厚非,以此纪念妹妹。

        不过季青脑海里的记忆越发明显。

        花子言那天晚上坐在山坡上,分明说的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不怪我。”

        对不起谁呢?

        就是因为这样一句对不起,花子言出神出到了九霄之外,故此季青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我对不起你,但这不怪我。

        结合花家人面上纷呈各异,季青总是觉得花竺的死也许另有隐情。

        也许关于花竺那个宛如月桂花语一般的故事,并不完全像评书里呈现出来的那样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孽缘。

        季青越走越远,院子后面是一间精巧别致的堂屋,并没有关门,大抵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的。

        她轻轻跨过门槛,庭中月光如水。

        进了那间小堂屋里面,挂了清一色工笔细画的画像。她驻足在一张十分传神的画像前。

        那是个拥有一双水灵灵眼睛的女子,唇畔含笑,手中拿一支月桂花,头戴沉甸甸的花冠,几条珠穗垂下来,像是藤蔓般缠绵。

        下面有一行小楷:花竺。

        还有些密密麻麻的字,大概记述了她的生平故事,关于她和雷溢的事情却没有写上去,关于她一生的结尾停留在了那行“抑郁成疾,突发心病卒,终年十八”。轻飘飘的一句话,随意概括了一个人的生死。

        季青越看越觉得眼熟,她猛然想起这画像和某个人长得特别相似。

        那个人是丹娘。

        如果花老夫人并没有那么讨厌丹娘,而是把对于花竺的讨厌转移到了她身上呢?不过这只是季青的猜测,并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

        还有一张是花子言的画像,他的生平记述里有一句是:同兄弟姐妹甚洽。而他的生平记述却没有结尾,想来是花家人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失踪大抵已是死亡。

        季青又走动了几步,花子默的画像居然也在。看来这里的画像和生平应该是变幻频繁的,所以时常有人打扫照料。

        可是季青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好像花子默长得并不是这样一般。然而五官脸庞却是一模一样,季青心想:真是怪了。

        季青逛了逛,也慢慢觉得倦了,便回到厢房里安然入眠,虽半夜里又做噩梦醒了一回,倒也无伤大雅。

        总归还算是安稳的。

        只是没想到一大清早的,她才刚吃完了早膳,花篱就又来她的院子里看望她了。

        季青:?这是三顾茅庐请出山的节奏吗,为什么花子默自己不来说。

        花篱来了支支吾吾的,话也说不全,脸也有点儿红,季青心道:昨夜她不是挺会语言这门艺术的吗,怎么这次就像连夜降智了一样?

        直到花篱半晌憋出了一句:“那个,史哥还好吧?不知道醒没醒……”

        季青恍然大悟,原来是被爱情降智了啊!

        只是不知道史稞郎到底怎么打动她的?

        季青笑道:“我不知道,你可以去他的院子里找找他。”

        花篱低着头,手指绞着:“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就是了……”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也没那么想知道就是了。季青理解一笑,年轻人嘛。

        “就是……我就是想把这个给他……”说着飞快从荷包里掏出一条帕子,上面绣了一小朵月桂花,越看越讨喜。

        季青接在手里,想花篱的手艺真好,史稞郎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花篱支支吾吾说完,就“哎呀”了一声,慌慌张张说了一句先走了,逃兵一样转身跑了。

        还没等这帕子在她手里捂热乎,下一刻乌子昆和史稞郎就大摇大摆进院子里来了。季青想,还真是说谁来谁就来啊。

        史稞郎一进门就看见那张手帕了,惊奇地叫了一句:“咦,这不是花篱姑娘的手帕吗?怎么在这里?她刚来过吗?把手帕忘在这里了吗?我现在要不要给她送过去?”

        连环问句让季青头都大了。

        “不必,花篱姑娘方才托我给你。”季青话落,乌子昆便大为惊叹地看向乌子昆。

        他的眼神很明显:这你是怎么拿下的?

        不过可惜史稞郎没有领悟到,只是开心了一瞬间,旋即自怨自艾道:“花篱姑娘还真是生疏,给她买个饼就买了,她还得回个礼,唉……怎么就是不愿意亲近呢。”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史稞郎昨天晚宴听说花篱喜欢吃小贩的烙饼,但花老夫人不愿让她吃,觉得掉价,故而花篱吃不到,心心念念。

        史稞郎今天起了个大早,把全城的烙饼都买了一遍,从南走到北,也算是个体力活了。

        乌子昆一挑眉:“……所以你昨晚趁我喝了酒管我借钱就是为了这个?”

        史稞郎讨好地笑起来:“师傅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季青明白了,原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白富美为了个垃圾食品和穷小子跑了。

        乌子昆摸摸下巴,适时进行了分析:“我懂了,花篱这种女孩子肯定从小到大都众星捧月的,但那些公子哥不见得愿意为了她拉下脸满城跑,所以是你的真诚打动了她。”

        “必拿下!”乌子昆极其不靠谱地摇旗呐喊。

        “必拿下!”史稞郎依样画葫芦地摇旗呐喊。

        季青:……本来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怎么看他们的架势好像要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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