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最珍贵
车厢外是个热闹的世界，有街灯闪烁、路人喧哗、车辆川流不息，还有寒风中飒飒作响的行道树。
车厢内的小小空间，却安静得呼吸相闻。
“不是。”林沐摇头，他终于从那种目眩神迷的状态挣脱出来，想起自己预备要说的话。
“什么不是？”韩以知问，他显然心情很好，嘴角弯起，声线里都带了笑意。
“我。”林沐低头看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我已经不是十六岁的那个我了，如果你因为那份情书而对我有了什么感觉，我想那并不合适。”
“我也喜欢现在的你。”韩以知说。
“不，你其实并不了解我。”林沐双手握拳：“这段时间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喜欢。”
韩以知轻笑出声，“当年我们见面也很少，你不也一样喜欢上了我？”
林沐倏然回头，睁大眼睛瞪着身边的男人，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别开脸，同时飞快解开安全带，逃也似的开门下车。
“林沐。”韩以知从驾驶座下车，绕过车头，在人行道拦住低头猛走的年轻人，“对不起”，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很高兴，嗯，被你喜欢过，你知道，当我看着你写给我的信——”
林沐猛地抬头，“你看到了？”
他以为那封信已经毁了，肯定当时就被丢到了垃圾桶。
“我看到了，它现在就在我家的书房里。”韩以知在林沐面前站定，神情无比虔诚：“它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人行道上有人推着自行车经过，两人往道路内侧的花坛让了让，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林沐觉得他的心脏不再属于自己，因为那个器官的每一次跳动，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当韩以知后退一步，冬夜的冷风自他们中间呼啸而过的时候，他再次清醒。
深吸一口气，让那些冰凉的空气进入自己的气管和肺部，顺带冷却那颗心存奢望的心脏，林沐抿了抿嘴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韩以知：“但它真实存在，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丝毫没有褪色。”
“不，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而你也不是二十二岁的韩以知。”林沐摇着头后退，“六年时间过去了，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些事没有在正确的时间发生，也许因为它本来就是错的。”
“那不是错的。”韩以知说，他伸手拉住对面这人的胳臂，不让其继续远离，“六年前的疏忽，让我错过了十六岁的你，但是现在并不晚，我们还有很长的时光，我们可以把那些错过的遗憾都补回来。”
他低声恳求：“林沐，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林沐被迫与韩以知四目相对，光线太暗，脑子太乱，他看不清这人眼中的情绪，但他知道这人是认真的。
这是一个比他预想中还要好无数倍的韩以知。
然而现在的他既不纯粹、也不勇敢，他开始权衡利弊，考虑得失，他早已失去了得到那一切的资格。
是的，那人很好。
但他不想要，不敢要。
他不会再冲动了，他也不愿再冒险了，他把保护自己放在了第一位，所以他才说——你并不了解我。
因为，那个愿意为爱付出一切的林沐已经消失了。
静谧的房间里，清脆而细小的开关声带着一道光柱射向天花板。
咔嚓，光柱消失。
咔嚓，光柱出现。
林沐斜躺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按动着手电尾部的小圆钮，让周遭的世界在忽明忽暗中转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这一晚，林沐整夜无眠，及至天亮，他就一直那么躺着。
中午的时候，他终于强迫自己起了床，随便冲了点牛奶麦片当早午餐。
吃饭的时候，他想起要看看《一百万种可能》的影评，于是打开书桌上的电脑。
手机用来刷微博，电脑用来看各种视频网站，很快，他把目前的形势了解得七七八八。
专业影评人和传统媒体都比较克制，一般正反两面都会说一说，总体评价是值得一看。
网络自媒体就比较夸张了，喜欢的人把那部电影夸成年度必看，不喜欢的冷嘲热讽，大骂黄亦鲲堕落到面目全非。
下午林沐没出门，补了一个午觉，纪萱打电话进来，说她看了点映，非常兴奋，感觉人生圆满了，现场其他观众的反响也很不错。
会去看点映的都不可能是路人，这些观众都是对导演、演员或者电影本身感兴趣，才会愿意在这个冷飕飕的周六去电影院。
普通观众的评价要好很多，虽然就放两场，但去看点映的一般都乐于在网上发言，很快网上热评就有几十条了。
“好爽，全程无尿点！”
“摊牌了，我就喜欢这种开挂的人生。”
“林沐好帅，真不敢相信这是他的第一次。”
“今天带我哥去看了，他就是那种传统直男，觉得基佬就是娘炮，看完电影后我跟他说了林沐的事情，问他如果收到林沐的情书会怎么做，猜猜他怎么回答？”
“楼上别卖关子，快更！”
“他说——可以先从兄弟做起。”
“哈哈哈哈。”
“厉害了，一部电影看弯一个钢铁直男。”
林沐丢开手机，觉得有点闹心，他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洗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来到书桌前，打算继续自学。
手机响了，来自余遇，犹豫了一下，林沐点了接通。
余遇带来一个消息，原本贺岁档上映的某部影片因为主创踩了红线被紧急撤档，《一百万种可能》决定在下周末开始大规模点映。
“虽然叫点映，但那几条院线我们都能拿到15左右的排片，预计能占到全国总场次的8，算是很不错的开局了。”余遇话语中难掩兴奋，“如果元旦票房表现好，我们肯定会提档，相应宣发和路演都会跟上，你做好准备。”
挂了电话，林沐将自己未来两周的时间安排理了一下。
《一百万种可能》提档是好事，可以避开《穹镜》剧组的集中特训，不过首映提前，他得想办法解决服装的事情。
总不能次次都找光华娱乐借。
周日，林沐给他表姐纪萱打电话，问对方什么时候有空陪他去买衣服。
他自己这方面不是太讲究，没什么概念，在他的认知里，女性在时尚敏锐度上比较有优势。
纪萱说没问题，包在她身上，不过今天不行，她有安排，明天吧。
周一上午，林沐去了趟光华娱乐，归还衣服的时候，乔柯把他叫住，再次询问他要不要签经纪约。
“签了约，拿时尚资源就简单多了，我们跟人家谈的时候也比较好操作。”
林沐还在犹豫，办公室房门突然被推开，有人大剌剌地走进来，“乔经理，那个通告是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王公子，光华娱乐的小皇帝，整个公司都为他一个人服务，乔柯就跟他的私人管家似的，所以他没什么敲门的概念。
乔柯有些尴尬，“琛少，我正好有客人，对了，林沐，这是王总的公子王琛，也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
王公子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定睛一看，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
“是你！”他抬手一指，“我正找你呢，你叫什么来着？”
“琛少，他叫林沐，是韩——”
“林沐是吧，好好好，找的就是你，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公子顶着个油光锃亮的小背头，身穿一件名牌拼色羊绒衫，袖子捋起来，露出价值百万的名表，从头到脚都很贵气，但神情看起来就像个正打算跟人单挑的街头小混混。
林沐淡淡扫了对方一眼，“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不记得了？哈，我都还记得，你居然敢不记得？”王公子火了，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翻出一张照片怼到林沐面前，“看看，这是你吧，六年前的你，哼，我拍的，这下是铁证了吧？”
林沐头一偏，面无表情地避开。
乔柯试图当和事佬，“琛少，有话好好说。”
“这事你别管。”王公子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赶走乔经理，“这是我跟他的过节，我要好好跟他算。”
这时林沐站起身，“不要打扰乔经理工作，我跟你出去算。”
王公子立马摩拳擦掌：“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两人离开经理办公室，来到走廊对面，王公子一马当先进入个房间，林沐跟在后面，顺手带上门。
这是个化妆间，有成排的衣架和超大梳妆台，还有很多美容美发的设备。
王琛转身，林沐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干嘛？”
“刚刚没看仔细，我得确定一下那照片是不是我。”
“行啊，你看吧。”王琛递出手机，同时得意道：“别想删掉啊，我备份过了，多得是。”
林沐还真动过强行把那张照片删掉的念头，听到对方的警告有点失望，这年头云端到处都是，想要彻底消除痕迹确实很难。
他仔细看了那张照片，对当年犯蠢的自己苦笑了一下，然后抬头问：“你想做什么？”
“当年你伤害了我。”王公子说。
林沐啊了一声。
“你跟我亲了一下，然后当着我的面吐了。”王公子控诉，“这对我的内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我没吐。”林沐否认，回家刷牙是有的，但呕吐什么的全然无稽之谈。
“我记性好着呢。”王公子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当年你所施与的这份羞辱，我一直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林沐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这人，这拿腔拿调的做派，这文绉绉的用词，他以为自己在演古装剧吗？
背完古装剧台词，王公子露出邪魅一笑：“所以现在，我要一雪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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