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放肆
周知许征征地用殷红的双眼看他,这一刻,她是懵懂的。
“快点。”
在少年轻柔的声线里,她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却又停住了。他有赵雪,她不能这样做,即使她不喜欢凌寒。
“你在犹豫什么?”凌寒双臂依然张着。
周知许摇摇头,说:“你有女朋友。”
凌寒说:“周知许,你的原则性这么强吗?我只是想抱你下来,想安慰你,除此之外,没其他想法。”
周知许却说:“很多出轨的不都是一开始对对方没有想法吗?可是后来原配就变成了最可怜的那一个,三个人的电影没有人愿意看,我也不想做其中的女主角。”
周知许跳下了台阶,凌寒收回了双臂。
风还在刮,周知许的脸也被冻红了,她出门只戴了帽子,此时的她已经把坏情绪消化的差不多了,但依然不想回去。
她瞥了凌寒一眼,抬了抬下巴指向天桥底下的一家饰品店,说:“走吧,先进去买点防寒的,身体不好就别瞎折腾了。”
凌寒笑了下,“你还有心情关系我?怎么样,现在想回去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
“好,我陪你。”
周知许垂眸看着地面,心里不断默念着:青春期就是该叛逆,我,就利用一次,放肆一回。
片刻后她说:“好。”
一般来饰品店的都是女孩儿,要是一男一女那就肯定是一对了。凌寒和周知许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女孩儿偷偷打量凌寒,还对周知许指指点点,她挑口罩的时候听到她们说:“那男的是惹着那女的了吧,眼睛那么红,太吓人了。”
“别瞎说,赶紧挑你的发圈!”
“我就猜猜。”
“男的长的倒还挺帅,女的就有点普通了。”
“那也是人家的事。”
周知许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在镜子前照了照,眼睛红的像是被泼了血一样,怪不得她们会那么说。
凌寒白了她们一眼。买了个口罩和帽子走过去拍了拍周知许肩膀,结账一起出去了。
夜风一直吹,周知许有口罩却还要和凌寒一样把拉链拉到能将他们的大半张脸埋进去才停手。
戴着口罩,周知许把双手揣到了兜里,倏忽说道:“我小时候挺讨人喜欢的,话多,爱聊天,和谁都能聊到一起,不管他年纪有多大或小,我总能把他们逗乐,七岁时,我妈问我想学什么,钢琴,舞蹈,小提琴,奥数,我说,我要学跆拳道。”
凌寒一直在找机会让她把憋着的话说出来,可没想到,计划还没实施,她就满盘托出了。他随着周知许不轻不重的语气,静静地听着她的过去,脑海里慢慢勾勒小时候的周知许,话多,爱聊天的样子,却又想笑,有点好奇。
风拂起了他们额前的碎发,周知许说:“我选了跆拳道,我妈刚开始不高兴,我执意要去,我妈不肯,最后她向我提了个条件,要我去学钢琴,我去了,她以为我妥协了,我想着反正技多不压身嘛,我并不是有多讨厌钢琴,只是不喜欢。”
“可是,钢琴我只学了四年就放弃了。”周知许说,“她就经常在别人面前说我什么都不会,是废物。”
凌寒偏头看她,热闹的街市陪着孤寂的人。
周知许吸了一口气,又说:“我记得很清楚,初中的时候,有一年春节,一个比我大一岁的表姐来我家拜年,当时家里有很多人,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很多,我见过的没见过的。”
她声音带着颤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后果往往是引人发笑的,“我带着我表姐去找吃的,我给她拿了罐头,她说太凉了不要了,我硬塞给她,她也不要,最后我放弃了,到客厅的时候,我妈就问我,怎么不给你姐拿,只顾自己。”
“我说了原因,我姐也说了,可我妈还是在骂我,当着,当着很多人的面,她骂我什么都不懂,自私自利,学习不好,不懂礼数,不懂这不懂那,你再看看谁家的谁,你数学考四十分,她闭着眼睛都能考八十。”
她的眼睛又模糊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记得很清楚,她边说边在内心吐槽自己:你的心眼小死了,怎么这么记仇呢!那是你妈!你和那些叛逆期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就不能懂点事儿,做个“好孩子。”
她像个怨妇一样,疯狂地向凌寒解刨着自己。一边说,一边鄙视自己。
她其实脑子里非常清楚,即使是发火,外人看来,她失了理智,但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思考,甚至会为听者考虑。
这一刻,她豁出去了。
“我知道他们爱我,可有时候我感觉不到,小时候我妈对我挺好,现在也是,说了我的不足我也会试着改变,可是他们骂我的时候,当着家里亲戚的面不顾我的感受戳我短处,嫌弃我盖了我哥被子,用祈求的语气让我别盖的时候,我真的会怀疑,我是不是多余的那个!”
她停了步子,站在原地,听着周知许的话凌寒有些不舒服,内心复杂,太痛了,太痛,他甚至能感受到周知许抽疼的心脏在跳动。
他皱着眉出手揽住了周知许的肩膀,晃了晃,说:“不哭不哭,他们,他们只是在表达上有欠缺,你和他们好好沟通一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我也有错,我沟通了,他们过几天就回归原样了。”周知许哭着仰头看凌寒,她拨开凌寒揽着她的那只手,说:“在中国像我这样的家庭还少吗?他们的孩子都照样活的好好的,我也可以,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矫情,要懂事,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撑不住,我好想问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有时候我在想,我父母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我也是,世界上有很多种人,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初中我爸妈吵架要闹离婚,放寒暑假了,他们各带一个孩子,让我和我哥分开,我妈出去工作,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说话,每天写写作业,听听歌,看看电视,无聊透顶了。”
“一开始这样的生活方式让我感到恐惧,害怕,害怕如果有天我妈突然问我她要是和我爸离婚了我跟谁,后来被留在家里的次数多了我就习惯了。”
“慢慢地他们不止是冷战,开始打架,小时候他们就打过,我爸把一个铝锅摔上了房顶,那个时候我很小却唯独把那一幕记下来了,爷爷在骂老爸,老妈在哭,那个早上,家里吵极了。”
“长大了,我还是害怕,就躲起来,躲在凯撒,不去现场,我哥在旁拉架,而我胆小如鼠。”
“等我上了高中,也就是今年他们才重新安定下来,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吵。”
周知许抹了把眼泪,定了定神。凌寒听完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他有些后悔了,揭人伤疤的事,他终究还是做了。
风停了,却又好像没停。
周知许过了会儿,问他:“该你了,你想听的我都说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坦诚一点,说说你小时候。”
“我?”凌寒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交换吗?”
周知许点点头。
他不答话反而又问周知许:“你刚刚看了那么久的星星,在干什么,看你那个初中同学有没有变成星星。”
“不是。”周知许说,“我在许愿,她说对着星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的。”
“你许的什么愿?”
“上大学……变得更好。”
变得更好几个字,周知许没有说清只是一带而过。凌寒也没有察觉。
凌寒蹙着眉,灯光照着枯树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周知许仔细端详了起来,发现他的眉眼如画,唇薄如纸,好看。
人都是视觉动物,当你看一个人顺眼时,就是动心的开始。
观察入了神,半响周知许才听到了凌寒的那一句,“你的愿望我包了,想考哪所大学,b大还是c大?”
“啊?”
“没听啊?我问你想考那所大学。”
周知许只知道要考大学却对大学的认知很模糊,她摇头说:“不知道。”
“我明天给你一份资料,你看看喜欢什么专业,再看看对应的院校,历届的招生名额和省区排名,以你的拼劲儿坚持到高三,b大有希望。”
周知许妄自菲薄道:“b大算了吧,我考不上的,别高看我了,不过我的努力不会停止。”
“嗯。”凌寒想了下点了点头,“哦,对了,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讲的,上学,吃饭,睡觉,被凌稚气,我家里人就那样,不怎么管我,他们的心思都在凌稚身上,不过也没有关系,我爸理性,我妈感性,性格还都挺好,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有时候也会希望我妈能多管管我,听了你的事情,我又觉得,孩子的成长毕竟是自己的事,鞭策的再多,不如自己努力变好。”
“你很好,我很喜欢。”
“不是那种喜欢啊。”凌寒说。
周知许失笑地浅勾了下嘴角,“知道了。”
“那就好。”凌寒讪讪地撇嘴道。
“今天还回去吗?”他问。
“……九点吧。”周知许犹豫着。
“现在已经到九点了。”
“啊?这么快。”
光影交错,川流不息,凌寒兜里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拿到眼前扫了一眼,是凌稚。
他接起来,凌稚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他说了句马上回来就把电话挂了。
经过老妈对她旁敲侧击的教育,凌稚算是原谅他了,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但家里人依然觉得凌稚的性格有问题,对凌稚性格改变的计划实施依然在进行着。
可是凌寒觉得让凌稚改变性格比登天还难。这个计划多半要泡汤。
周知许问:“是你妹妹?”
“嗯。”
“她还找你麻烦吗?”
“不了,”凌寒把他家对凌稚改变性格计划的事给告诉了周知许。
周知许蹙眉,觉得从小养成的习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凌寒说:“先试试吧,不行了再撤。”
周知许点头。静默片刻,“我回去了,谢谢你,能在我跑出来后来找我。”
“你是第一个,在我被我妈气跑出来后第一个主动来找我的人,谢谢。”
“……周知委…他不管你吗?”
周知许泯了泯嘴唇,垂眸盯着地面,“刚开始的时候会,后来次数多了就不会了,反正我没地方可去,又没有钱,朋友也没有几个,就算有,我也不会赖在人家里,迟早会回去的,这次不也是吗?”
他们根本就不会担心她会跑,会离家出走。要么说家里人往往拿捏着我们的命脉呢?
“造成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一方的错。”周知许说,“有时候我也会很自私,只想自己。”
“或许我这次说了,我们的关系会迎来一个短暂的缓和期,但过不了几天他们还会变回原样,或许不会改变……好像家庭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总会有新的矛盾,我的确木纳,冷漠,胆小,学习不好,不懂得低头,不懂事儿,不懂得与人沟通,不懂得如何处理问题,怎么处理才是好,才是对,才是明智,这些他们没有说错。”
“我自卑却不卑微。”
“世界很大,他们是芸芸众生之一,自尊心强,要面子,圆滑,摒弃了真心,臣服于老板的威严,只是因为他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却要用最高的规则来要求子女,想让地位低的信服自己,尊重自己。”
“我也是,我想让所有人围着我转,想让父母理解我,想放肆,想撒野,想要的太多太多了,我们一边仰视别人,一边鄙视着被我们踩在脚低下的人类。”
周知许像是放开了,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往外蹦字,放肆一回吧,来吧,打开自己,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有时候,我希望我能迟点加人他们的队伍,也许以后的自己会嘲笑现在的我想法太过天真,却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想骂她呢。”
平时话多的凌寒,嘴巴像是被502粘住了似的,周知许哪儿需要他安慰,开导,在漫长的十六年的岁月中,她早就学会自己开导自己,也就怪不得周知许父母乃至周知委会说:“她消化情绪的能力很强。”
“嗯。”
一个截短的嗯却让周知许倏忽一笑,她看向凌寒。他们互相看了很久,风又吹了过来,彼此的青涩面庞印在对方的眼睛里,不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了解,陪伴,就是最好的礼物,满怀期待活下去的最有用的精神支柱。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我仍感慨于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儿时情话。
期待和幻想会让一无所知的未来变得美好。
回到家里时,老妈坐到沙发上玩手机,老爸睨着周知委在说什么。
她摘了帽子,迟疑了好几分钟才走到沙发跟前。
“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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