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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十七


老爸没说话,只是担心看着她,看到她没事后松了口气,可这个眼神周知许看了太多次了。

        老妈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淡淡地投向她。

        “有什么好谈的,谈,就是我们这十几年白疼你了。”

        周知许做不到,做不到坦然。说不出煽情的话,尤其是面对父母,养她长大的人的时候。她一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不像自己,变得让他们不认识。

        周知委走过来让她先回房,她执拗地不肯。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和你们这么谈过话,我是笨,还是蠢,都由你们去定义,我自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你们从不在你们身上找问题,只知道一味的责备我。”

        老妈眼睛一下睁圆了,她蹭地丢掉手机,来到了周知许面前,老爸老哥又拦住了她。

        老妈先是冲着拦着她的人,喊了一声,放开。随后去瞪周知许。

        “你不也是在一味的怪我们吗?!读了这么久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和你妈这么说话!长大了翅膀硬了!”

        周知许料到老妈会发火,也许还会赏她一巴掌。

        但她依然说道:“我知道我也有错,我不懂事,不会沟通,不是好孩子,冷漠,什么都不好,即使是这样,你为什么每次,每次都要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揭我短处,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不难堪吗?”

        老妈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周知许一股脑把和凌寒说的话一次性全说了出来,小时候给表姐拿罐头,盖老哥被子,骂她废物,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很久没有人说话,半响只听老妈一吸鼻子,哭了出来。

        周知委叫她,“妈。”

        老爸蹙着眉说:“好了,都别说了,知许,我们知道了。”

        周知许其实已经快哭出来了,但她的眼睛干涩的厉害,眼泪滑出来的时候,眼睛太疼了。

        她看老妈哭,她就扭曲着面容,痛苦地一声一声地叫妈。

        “你个愣货!我不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你,不是想要你知道廉耻然后有上进心吗?!你还怪起我们来了!你都十六怎么还能盖男孩子的被子!你姐姐不要,你不会硬给她吗!礼数不懂吗?!”

        “我都说了,我硬给她,她还是不要啊!”周知许着急地跺起来脚,喊,“她嫌弃太凉了!”

        “你不会给她放热水里捂一捂吗?连这都想不到!你还不是废物,啊?”

        周知许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征楞在原地。

        是啊,用热水捂捂不就行了吗?不就不凉了吗?

        可,那罐头不会发酸吗?

        “钢琴学的马马虎虎,成绩又烂,朋友都没有几个,你就是废物!”

        老妈给了她一巴掌!

        “啪!”

        脆生生的特响。

        周知许的头偏了过去,她懵了,老哥老爸都懵了。

        果然,还是那个固执的老妈。周知许在心里这么说。

        笨死了,她骂自己道。

        她闭了闭眼,几秒后捂着被老妈打疼的那张脸,缓缓地转过头来,深深地瞥了老妈一眼。

        她谈判失败了。

        周知许脾气上来了,她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卧室,把门反锁,躲到了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门外老妈哭地大声,她在被子里哭得压抑,即使是现在她也放不开大声哭泣。

        她还是做不到真正地放肆。

        老哥在敲她的门,“知许开门!哥哥看看你!妈不是故意的,她是太生气了。”

        老爸在安慰老妈,“别哭了。”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啊!完全不理解我啊!”老妈哭丧道。

        被子里呼吸不顺畅,闷闷的空气让周知许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心脏。

        老哥依然在敲门。

        “知许!”

        “知许!”

        门外所发生的一切,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初的感觉错了。自己是有被害妄想症。

        可是陈年的旧影一幕一晃,仿佛昨天般清楚。

        周知许在老哥喊出第四遍她名字时,十六年来第一次鼓足勇气地骂了句。

        “走开!!!”

        周知委敲门的动作一顿,老妈听了这声哭得更厉害了,老爸难过地蹙着眉。

        哭了多久她不记得。

        翌日一早,老妈敲门喊她出来吃饭。饭桌上所有人像以前闹别扭一样,没有说话。

        老妈给她剥了只虾,她说了声谢谢。

        周知许知道,这是和解的信息,她沟通了改变了都没有用,不久就会回归从前,这样的日子永无止境。

        中国的父母绝大多数都是这样。

        凌寒给她发了份文件,她研究了一天觉得b大的分数线太高,不管是各个专业还是省区排名。

        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学什么专业。对未来的一切都是迷茫的。

        她问凌寒要上那所大学,他说,a大,读数学系。

        周知许放下手机,托腮,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目光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想了一夜,她最后决定先把目标定到b大再说,还有两年的时间足够她思考。

        去凯撒道馆训练,燕空山问了昨天的事,她只说了句,过去了,没事儿了。

        燕空山打电话把老哥,老爸,批评了一通,老爸只说知道了以后会注意,而老妈直接拒接并把他拉黑。

        别人的家事掺和太多,就不好了。

        燕空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回家老妈又把她骂了一通,说她是找燕空山当救兵故意刺激他们的,全世界就她觉得委屈。

        周知许默默地听着,接受着批评。

        从那天起她看起了治愈小视频,关注了几个b站up主,看风,看水,看花,看人,听着舒缓的纯音乐感受着生命,感受着爱,感受着被梦想赋予的无限勇气,享受着属于她的静谧,她要学着一个人长大。

        她始终觉得一个人的成长绝不是简单的经历了生死,失败,而是一点点被岁月侵蚀后仍然对世界怀满期待的赤城之心。

        她不是温柔的人,但她要学着自己温柔自己。她不觉得自己无辜。

        只是她讨好不了任何人。

        那就讨好自己便好了。

        年长者回头看她,一定会指着鼻子骂她:别自以为是了,装什么装,屁事都不懂,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不觉得你很作做吗!

        十六岁的周知许心道:关你屁事!我的世界我说了算!不服憋着!

        凌寒寒假和赵雪见了几次面,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该说的都说了,他想和赵雪解除隔阂。

        可是隔阂解除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赵雪希望她考广州的大学,考到她的学校。可是凌寒要去a大。

        赵雪说:“a大太难考了,我都考不上,咱换一个不好吗?”

        凌寒听出她语气中嘲讽的意味,他缓了下说:“可是我只想去a大读数学系,a大的数学系是全国最好的。”

        “所以你只要你的前途不要我了?”赵雪难以置信道。

        凌寒蹙着眉,心乱如麻,如果是周知许的话说不定会支持他。

        一番关于前途与爱人的选择讨论就此展开,凌寒一个寒假都抑郁的不行。

        很快过年了,周知许家里回归了原样,大年三十晚上,一家四口吃了年夜饭,电视机里放着春晚,小品演员逗得观众哈哈大笑,而他们各自抱着手机,抢红包。

        老哥在那次吵架之后和她聊过天,从小到大,父母对于老哥的关爱程度就比周知许多,对这份关心坦然接受,从不思考父母是不是偏爱他而忽视了周知许。

        而老爸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给她微信发了几百块的红包。

        她的性格养成来自她的家庭,家人不善言辞,不善道歉,她亦是如此。

        看了一会儿电视,十一点的时候她回了房,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看了部电影,熬到了十二点。

        零点钟声响起时,窗外的烟火满天,她打开了备忘录在上面敲下来一串字。

        二零一七年,我十七岁,b大等我。

        语嫣,你的目标是哪儿?是a大吧。

        我们一起加油吧!

        周知许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把手机抛开写作业时,q通知栏跳了出来,周知许点了一下。

        变态傻逼:新年快乐!周傻逼

        骂谁傻逼。

        :新年快乐,变态傻逼

        变态傻逼:你才是傻逼

        :滚

        变态傻逼:……你家里怎么样了?

        :还好,一切如初

        变态傻逼:你和他们谈了没?他们怎么说?

        :谈了……结果…就那样

        变态傻逼:?你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有问题吗?

        :觉得,但那又怎么样,我要是再说,我妈会再赏我一耳光,也会让她寒心,让她觉得我只想着自己,不顾她。我也害怕她再会骂我,害怕她哭,让她失望,我害怕。

        :而且我说的很清楚了,这并不是一方的错,我不懂得沟通,固执地要死,他们不懂的道歉,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眼下谁也不提,但谁心里都有数,这几天我妈没有再骂过我了,她收敛了,我也收敛了

        :就这样吧

        变态傻逼:……行吧

        变态傻逼:那,开学见

        :好

        周知许浅勾了一下嘴角,她好像找的可以倾诉的人了。

        初一拜年时,舅舅舅妈,姐姐姐夫,大姨,家里来了很多人,周知许和老妈在厨房里做饭,她切黄瓜,拌凉菜,打下手,班里有的同龄人做饭已经游刃有余了,而她只会简单的烹饪。

        她把黄瓜切好,放调味料的时候,心里想着,老妈说的挺对,自己本就什么都不会。

        老爸和老哥以及姐夫们要喝酒,她就下楼去买酒,并试着和大人聊天而不是像以往倒了水之后,躲到房间里。

        大姨问她考试成绩怎么样,她说,还可以。又问在四中怎么样,升学率怎么样,她一概回答,都可以,还行。

        大姨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尬聊的难受。周知许垂眸给大姨剥了个沙糖桔,笑说:“大姨,吃个橘子。”

        “哎哎。”大姨说。

        周知许苦涩地一笑,她还是做不到,做不到面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有女主角的冷静,坦然,游刃有余,好像世上没有事能难倒她们。

        有时候她真的想问问那些偶像剧的女主角,我该这么做才能像你们那样。

        家里人就考大学聊了起来,夸老哥学习好长的帅,将来一定能娶个好媳妇,那谁家的谁高中怎么怎么努力,如今已是清华北大的学子了。

        她低下了头。

        日子还在继续的往前走。每天写作业,背单词,去凯撒训练,和老妈说话,去买菜,老妈给她做大虾,小黄鱼,拔丝地瓜,老爸给她买了很多春天的衣服,卫衣,外套,长裤,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周知许楞楞地接过。

        老爸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说:“穿上我看看。”

        周知许穿着包臀的黄色卫衣出来时,老爸亮晶晶地眼神蓦然暗了下去。

        “大了。”老爸失望地过去围着她转了一圈,“脱下来吧我去商场换一下。”

        第二天老爸换回来的衣服还是尺码不对,这次是小了。

        老哥时常在她耳边唠叨考大学,实在不行大专也行。

        她有些烦,他们总是觉得她好像什么都不懂。

        她在数学卷子上用红笔潇洒地写了一个70,然后对老哥斩钉截铁地说:“我要上b大。”

        老哥欣慰地摸着她的头,笑说:“好,加油,哥哥支持你。”

        家人就是这样,他们嘴上不说,可是行动都是在道歉。

        可是这种行为,会让年少的周知许觉得一切都是自己胡闹。

        他们擅长一个巴掌一个糖。她祈求的不过是一句对不起,我们互相给对方说。

        女儿随母,老妈不说她也不说,就这样他们互相折磨着对方,折磨着四个人。

        打算开学见的凌寒,却在假期最后一天给她发了q说,他作业没写完,救救他的命,并给了他位置定位。

        是四中附近的一所图书馆。

        周知许去了,还没想到在图书馆门口遇到了手捧向日葵的江庭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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