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春分的前一天,周从容出院,她恢复的很好,日后只需定期复查。
可苏暮不放心,软磨硬泡着把父母送到疗养院,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家里安定,苏暮的时间又被工作塞满。
周五下午四点半,苏暮和各部门负责人开完会,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见客户。
合作很久,陈烨对这样的节奏习以为常,可工作的时间长了,休闲时间就短了,因此一旦空闲下来便格外八卦。
他边开车边问:“你怎么打算?”
没前没后的一句话,苏暮听懂了:“再过段时间,我妈痊愈,就差不多了。”
陈烨:“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
“还没想好。”苏暮提到这点也有些头疼,“感情不和,或者不喜欢对方了?”
陈烨听出他的迟疑,笑得不行:“这都不适合——首先啊,你们两都是男的,领证是在国外,虽然不算麻烦可也不算方便,要是没有一定的决心,何必;然后呢,既然能顶着别人的眼光结婚,感情一定非常深,跟你合作的那位我不清楚,你可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啊,叔叔阿姨会相信吗?”
瞬间,苏暮觉得头更疼了。
自从周从容手术成功,他一直在想该如何“离婚”,还几次意图和秦非沟通沟通,可长辈们个顶个的精明,在社会上打滚那么多年,阅历倍杀他们,两个儿子这么短时间结婚又离婚,还恰好卡在周从容手术前后,能不起疑吗?
更为重要的是,他父母那么喜欢秦非,于悦也对他极好,被这么欺骗折腾,一定伤心难过,他怎么面对?
思来想去瞻前顾后,苏暮又忙,秦非除了去医院也极少跟他说话,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而他仍然找不到相对完美的解决方案。
想着,苏暮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回头再说吧,聊一下一会要谈的。”
回家时已过九点,跟客户的谈判相当顺利,这个项目成功的话,他的公司能前进一大步,因此苏暮心情很好,想着晚上陪客户没吃饱,便打算洗完澡出去吃夜宵。
结果刚进门,秦非就光临了。
自从周从容父母去疗养院,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苏暮想,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估计又是让他前来履行义务的。
可等了一会,秦非一直不开口,只靠着沙发,双眼紧闭,像在打盹,苏暮肚子更饿了,拿上手机准备出门。
这时秦非说话了:“你去哪?”
苏暮:“吃饭。”
秦非微微仰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说:“我也没吃饭。”
“……”苏暮无语,“你来我这吃饭?”
秦非:“吃什么?”
“粥。”马路对过有家砂锅粥,里面的煎饺和咸鸭蛋一绝,“你有什么事?”
秦非稍稍迟疑,说:“是有点事。”
最后苏暮没下楼,而是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观察在厨房忙碌的秦非。
他从不下厨,屋里东西有限,冰箱里的鸡蛋、面条以及几样菜还是苏建国去疗养院前拿来的,现在估计已经下锅,厨房里飘出若有似无的香气。
苏暮好奇,是什么样的事会让秦非愿意屈膝,没有针锋相对,还主动提出给他做饭。
该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苏暮眯了眯眼。
电视开始播晚间新闻的时候,秦非喊他吃饭,苏暮洗了手过去,发现还挺丰盛。
两碗面条,两个荷包蛋,一小盘青椒炒肉丝,还有一碟白灼菜心,荤素搭配,色香味兼备。
苏暮夹过一个荷包蛋,筷子轻轻一戳,蛋黄流到面条上,鲜嫩欲滴,分外诱人。
他确实饿了,埋头吃。
半碗面条下肚,他看到秦非放下筷子,知道该进入正题了,悄悄留心。
果然,秦非开口了:“阿姨恢复的怎么样?”
苏暮点头,面条剩最后两口。
秦非:“我妈前几天去看过阿姨,她说……”
“阿姨跟我说过。”苏暮将碗筷推到一边,抽纸擦嘴,“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秦非抓了把头发,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可让苏暮实实在在惊讶了一回,他和秦非这个关系其实是最好开口的,不是朋友没有感情,也就不必顾虑,之前那些日子,两人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嘲讽讥诮阴阳怪气一样不少,怎么反而到了快尘埃落定的现在,秦非反而古怪起来?
但苏暮仍然神情淡定,看了眼手表说:“很晚了,我明天还要工作。”
“等等!”秦非喊道,“有个事。”
事情是这样——
前些年秦非的爷爷退休,跟几个老朋友跑运州买了个老房子,修葺一番后就把家搬过去,正式养老去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秦非每个月过去看他爷爷几次,本来一切都很安静,可这回,他从运州回来不久,就接到爷爷老友的电话。
“我爷爷进医院了。”秦非烦躁地抓着头发,满脸阴沉,“他让我带你过去一趟。”
苏暮明白了,难怪吞吞吐吐的,只不过:“让我过去,能做什么?”
秦非:“我爷爷想见你。”
苏暮不太了解秦非的思维,老爷子为这事进医院,再把他弄过去,岂不是火上浇油?他是不在意配合这一次,可也不想故意去气老人家。
他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听完,秦非愣了一下,微微偏头看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爷爷只是想见你一面,看看你。”
苏暮:“……”
两人分别陷入各自的讶异中,说不出话来。
苏暮想,这都什么跟什么,秦爷爷怎么比他爸妈还要开明;秦非想,合同里没提过爷爷的事,苏暮肯定不会答应的。
客厅的电视响起熟悉的“再见”,苏暮用眼角瞄向对面:“这件事……”
正巧对面的人也瞄过来:“如果你……”
齐齐闭嘴。
苏暮觉得他俩像是争夺地盘的鹅,打起来是日常,心平气和反倒显得奇怪。
不过,他虽然和秦非关系不好,可这次却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想法。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也不是秦非所乐意的,可他为了自己的爷爷,还是顶着尴尬过来找他,和当初为了自己母亲焦头烂额的自己,其实没什么两样。
想通了,也就不必拐弯抹角:“可以。”
秦非猛地抬头。
“明天周末,我有时间。”苏暮起身将碗筷收拾进厨房,一股脑塞进洗碗机,“就这样说吧。”
秦非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
次日,苏暮依约和秦非赶往运州。
瑞安和运州都是知名旅游城市,春日里鸟语花香游人如织,高速上车子川流不止,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秦非的越野车如同被海浪前推的水滴,淹没在汹涌的车流中。
大概有了昨天的“友好”氛围打底,秦非主动跟苏暮聊起家里的情况。
秦康勇和于悦关系不和的事在秦家是半公开的秘密,鉴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秦非跟整个秦家的人关系都很淡,可他小时候是爷爷带大的,跟爷爷感情深厚。
他说:“我爸把我们的事捂的很严,怕有人知道让他丢脸。”
想到秦康勇避他们如蛇蝎的神情,苏暮挑眉笑道:“他特意告诉你爷爷,是觉得你会听你爷爷的?”
“我爷爷以前骂他不要脸。”秦非扯了扯嘴角,眼角却没笑意,“他想让我爷爷知道他孙子比儿子更不要脸。”
苏暮扭头看他一眼,突然小小好奇秦爷爷是一位什么样的老人。
上次被秦康勇指着鼻子骂过之后,他找过秦家的一些消息,大部分是新闻里摆着的,还有部分从商场传闻逸事中搜集的,其中包括秦康勇的不少绯闻。
从明星艺人到模特,从大学生到公司职工,秦康勇似乎来者不拒。
他得到满足,那些人得到金钱,看客们收获八卦。
这样一个人,和于悦完全不是一个世界,之所以成为夫妻,或许是从前真的相爱,只是在经年累月的现实中辜负了那份感情;又或者功利一些,他们本就是利益的结合,所以有这样那样的牵扯,无法离婚。
在他的世界观里,享齐人之福是正常,而儿子和一个男人结婚,是丢脸、无耻,他骂儿子“不要脸”,于是在发现控制不了儿子后,转而告诉了自己父亲。
他没料到,老爷子虽然骂他“不要脸”,可并不觉得孙子和男人结婚是什么无耻的事。
这对父子概念中的“不要脸”,是不一样的。
而从一个多月的接触来看,秦非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冷淡的,既不觉得很好,也没感到丢人,选择跟他合作,只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会对他爸爸造成打击。
祖孙、父子,三代人,奇妙的血缘。
秦非察觉到他的注视,眼珠子飞快转到右侧:“看什么?”
“我在想……”苏暮两手交叠放在腿上,思索着合适的措辞,“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秦非把眼珠又转回去,轻哼道:“今天的事不在我们合同条款范围内,你愿意帮忙,我自然让你明白状况。”
苏暮没料到他会这么想,一下笑出来:“这么说,其实你在合同之外还欠我一个人情?”
他本是玩笑话,可秦非立刻点头:“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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