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笠泽3
江南总督府闹鬼之事在扬州传了得有几个月了,雪雁还是听小丫头们嚼舌根偶然听闻的。
“外面都传疯了,说是沈大少爷偷偷请江湖术士为安小姐招魂,那安小姐竟醒了过来。”
招魂?这可是同阎王抢人惹阴司之事,向来没有哪个术士愿意去沾。
即便若真如雪雁所言,但谁知这招来的是安锦的魂还是厉鬼?后者的可能性仿佛更大些。
“沈府如今可还好?”黛玉水眸泛起忧愁。
雨愈发急了,雪雁怕黛玉冷替她系好披风道:“不清楚,但是也没传出命案。”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黛玉松了口气,她有些想试试新学的移形术,雪雁见她要抛下自己这架势忙拉住她:“小姐莫要丢下雪雁去冒险。”
“放心,该不会出大错。”黛玉柔声安慰她,虽然还不甚熟练但应该能到达目的地。
“小姐”雪雁犹不放心。
黛玉放下手,歪了歪小脑袋,看着满脸担忧几乎要哭了的雪雁柔声道:“我知道啦,这件事便先放一放,若那道士能招魂想必收服恶鬼也是绰绰有余,你别苦着一张脸啦。”
“小姐。”雪雁破涕为笑,拿手帕拭泪,她才不管其他人,总之小姐不能只身犯险起码要带上自己。
其实黛玉亦知不能孤身涉险但她怕若是去得晚了恐酿成大祸。
此时旭凤同水神在笠泽正与人鱼族族长论及如何再次封印无支祁。
人鱼族长叹道:“那妖怪被封印了千年日日受道法洗礼,开了智,如今偷溜出来竟没了往日那般戾气,只说若是交出救他那狐妖便不再兴风作浪,千年前他何曾会留有余地?怕是直接水漫江南了。”
“如何能相信凶兽之言?”旭凤皱眉:“怕是将狐妖交出去没了把柄他便更无顾忌,按我之言还是将其再次封印才好。”他可不愿将民生大计交托在一个凶兽会改过自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水神未言但其实是在无声支持旭凤,人鱼族长轻叹,他也知确实赌不起,但是一想到万年前他也是这般把自己的女儿孙子毫不留情地赶出去这件事时,他懊悔不已,为何当初的自己不能给他们娘俩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果然活得越久对万事万物也看淡了,心肠也柔软了许多。
旭凤以为人鱼族长会再争取一下,但他并没有再妇人之仁,不由满意地点头:“族长可知那救他的狐妖有何特征?该去何处寻?”
“回二殿下,若是问那只狐妖,说起来还是我拾回来的,她的父亲本是青丘的狐仙因机缘巧合同凡间女子相爱,最后狐仙因过不惯柴米油盐的日子便逃回了青丘,那凡间女子苦寻不得跳河自杀好在被人救起,救起来时发现已怀有身孕,产下一对龙凤胎,但因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女子便将女婴放在篮子里丢入河中,将男婴抱走离开了。”人鱼族长悠悠轻叹,随着他苍老的声线时间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顺水漂流到笠泽的婴儿哭声渐弱几乎便要死去,他听族人来报时不免想起自己的女儿便将她收养。
这女婴有狐仙的血脉,长大后并不愿意成为人便一心往狐仙的路上前行,但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最是好动竟无意间解了封印酿成大祸。
旭凤剑眉轻皱:“所以是你将狐妖放了?”
“不是。”人鱼族长苦笑:“我虽养育那孩子但又岂能因她置整个人鱼族不顾?是那孩子打伤看守的士兵跑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话音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空气里有几分压抑。
“即是如此,现便将狐妖擒来。”旭凤立起身来,看向人鱼族长:“可有寻那狐妖之法?”
“没有。”人鱼族长摇头,若是有,他们早便找到她了何苦等到现在?只道:“但那孩子喜爱打扮尤其喜欢制作胭脂,而且胭脂里含有人鱼泪,这人鱼泪夜间会泛荧光,不知这个线索可有用?”
旭凤同水神相望皆从对方眼里读出了聊胜于无的意思。
扬州一带自春日连绵到夏日的雨几乎焦灭了百姓生存的希望,贫苦的百姓们望着被淹没了的田地唯有在家中无助的哭泣,想着还得上缴的赋税、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儿、需要赡养的老人,却唯能无时无刻乞求上苍给个活命的机会。
渐渐地,便流传起是河神大人思念亡妻,这雨都是河神大人的眼泪。
也有不少村庄起了给河神娶亲的念头,但太子早就下令严禁民间私自祭河神并说明官府已然做好应对洪涝的对策,请大家不必惊慌。
但当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冲断堤岸的同时,村民们心中最后一根弦还是断了,他们开始要背着官府献祭一个新娘希望河神大人不要再流泪。
并以于无数个雨夜偷偷开始筹备,被选中的河神新娘正是甄士隐好不容易才寻回家的女儿英莲,若是黛玉在此还会感叹这难道不是在栖灵寺救助的小莲?
小莲自那日得到所谓神树指引说她的亲生父母在姑苏,她便女扮男装拿了些银子趁着月黑风高从宜春楼偷跑,逃跑之时正好有三三两两的人们走近几乎就要发现她了。
还是牡丹姑娘将本来要往这边而来的人们引走,她清楚地记得牡丹姑娘疲惫的眼角望着她,那双美丽的眸中情绪起伏不定最终化成一潭死水从她面前施施然走开。
她无声朝牡丹姑娘鞠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踏上寻亲之路。
她从小便在各色客人脸上讨生活,早便学会了观面相便能区分人直好坏,一路全凭想要回家的意志撑了五年。
就在她万念俱灰几乎要放弃时,忽中途遇到个蓬头垢面的老者,那老者一见着她就说她是自己的女儿英莲,说她额前该还有胭脂粒。
小莲呆愣在原地,她的额前确实有胭脂粒但无论是在宜春院还是在寻亲途中都害怕这粒胭脂给自己添麻烦便用脂粉盖住了,这位老者怎么会知道?
虽然这个老者确实给自己十分熟悉之感但是她害怕被骗,便寻思着先佯装是他女儿。
甄士隐见她应下喜极而泣,自元宵节英莲被拐后葫芦庙走水牵连至甄家,至此家道中落,为了寻女儿他花尽了所有家底,如今唯有带女儿回姑苏老宅。
所谓老宅不过是甄士隐祖上在姑苏远郊一个名为大舍村的居住时留着的房子,好在小莲勤劳将这个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很好,甄士隐寻思着该联系以往友人借些钱准备东山再起,小莲则在家中读书偶尔做些针线补贴家用,日子虽清贫但好在温馨。
本来眼瞅着他们的生活就要步入正轨,谁知这雨竟生生断了这点平静。
这天,小莲本在家中读书,谁知雨中竟一大群村民乌泱泱来敲门,甄士隐很少同村民们往来,一则观念有所不同交谈起来会很费劲,二则英莲自小受苦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治愈童年的创伤,父女二人只想平淡地过着不愿多管这些闲事。
以至于村中要选新娘献祭河神之事父女二人皆无所知,也没人来通知他们要去村中议事。
当村民们聚集在一起讨论该拿哪家的姑娘去祭河神时却第一时间便想到这对刚搬来不久的父女。
里正轻咳一声,正色道:“他们父女的事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寻回女儿现在我们又要选到他家?”
有村民直言道:“我记得里正家的雅琴还未婚配吧?若不选他家,雅琴我觉得也是不错的。”
村民们闻言附和讥讽道:“那就叩谢里正大恩了,不愧是里正啊大仁大义。”
几句话令里正当场闭嘴,还是村长睁开眼慢悠悠地看着围拢在一起的众人道:“抓阄吧,我来抓。”
老村长德高望重没人反驳,便下去准备抓阄,里正拿着笔正想避开自家雅琴写其他家的闺女时却见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镰刀,当即冷汗津津,颤颤巍巍地将所有的名字都换成甄英莲。
果不其然村长在众所周知的目光里抽出了甄英莲的名字,仿佛一切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大家便抄上家伙气势汹汹地便要上甄家拿人。
甄士隐没料到这群村民要将自己的闺女带去祭河神,守着大门向他们跪下,雨水同泪水一滴滴没入这片土地里:“请你们放了我的女儿吧,她才十三岁,她还有大好的年华,求求你们给条活路吧!”苍老佝偻的背影不住地从地上抬起又落下,额间被细碎石子刮破蜿蜒出的血水顺着暴雨流向村民的脚边,染红了脚底草鞋。
带头的里正看着这么一个老者跪在地上向自己不住磕头心中有些许不忍,但他身后的村民一把推开他,又将甄士隐直接踹到一边,本就跪拜脱力地甄士隐被这么一踹滚至立正脚下,苍老的脸拉着里正的裤腿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吧,我代替她去祭河神。”
里正不忍,于是为了缓解良心的强烈谴责,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只要他不参与抓人那就不关他的事,那就不关他的事。
洪涝之下谁不可怜?若你女儿不去那便是我的女儿,你女儿能被选上嫁给河神还乐意?怒气冲冲地村民们说着便冲破大门,屋内很温馨,点着摇曳的烛火照亮一室的黑暗。
端坐在简陋木桌案前正在平静看书的正是甄英莲。
她听见动静转过脸来,眉心中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在烛火的映照里欲显美人如玉,她将缓缓书合上立起身来,眸子平静无波:“我愿意同你们去,但你们得保证善待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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