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呦呦鹿鸣食野蒿

三人一同从主院出来，心中都担心着小妹，一路默默无言。

        于泰住的离主院最近，已走到了他的院子门口，他停在门口，语气中充满担心和内疚：“哥，我先回去了，小妹会没事的吧？”

        于谦比他高了半个头，闻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郎中既然说没事，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这几天日日打铁，晚上也不睡觉。”

        于泰点点头，又看了方贞春一眼，算是道别，转身回去了。

        方贞春和于谦继续往前走。于谦自从见方贞春回归正常后，就不再常常去看望她，一门心思呆在书房里读书。他年少成名，自命不凡，这次科举考试却名落孙山，心中说不失望、落寞、自责都是假的，到底也还是少年心性。因此读书益发的用功，常常三更眠五更起。幸亏于家有的是灯油，不用他凿壁偷光了。

        他看到方贞春低头沉默不语的走路，说道：“阿泰在家里打铁，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方贞春反驳说：“阿泰才没有胡闹，他是在研究自行车，可比你这个只知道读书的掉书袋强多了。”在方贞春的强烈建议下，于泰恋恋不舍的扔掉了自己雕刻了很久的“精美”的马头，车头换成了一根半弯的木棍做车把，车名也换成了自行车。

        于谦摸摸鼻子说：“阿泰做的车我也见过，走起来比骑马慢多了，能有什么用处？”

        方贞春说：“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但总有一天我，不不，是阿泰会让自行车快起来的。”

        于谦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笑说道：“好好，我等着这一天。到时候我这个掉书袋骑着你们的车子去京城赶考。”

        骑自行车从浙江到京城？方贞春觉得他的腿大概要残废了，但骑马也好不到哪里去。古代交通太落后，啧啧。

        第二天，于灵儿的烧果然退了。众人的心都放回肚里去，于泰继续打铁，于谦继续读书，方贞春继续无所事事。

        然而第二天夜里，于灵儿又发起高烧来，比前一天烧的还严重。于老爷心中着急，让小厮把城中三个有名的大夫都连夜请到家里。李郎中上次就来把过脉，看到于小姐又烧成这样，心里很气愤：“你们可按我说的给病人服药了？”

        刘氏拭泪答道：“服药了。今儿白天还好好的，烧都退下去了，没成想晚上又发起了高烧。”

        李郎中又问：“白天可让她又受凉了？”

        刘氏道：“我白天一直守着她，被子一直捂的严严实实的，窗户都不曾打开过，应该不会着凉。”

        李郎中今年六十有余，是远近闻名的老大夫，干巴巴的脸上皱纹丛生，眼皮耷拉下来成了一双三角眼，说道：“这药不会有问题，怎么就又发烧了呢？”

        另外来的两个大夫年轻一些，一个五十岁，一个才三十岁，医药行里论资排辈，他俩当然不敢抢在李郎中前面说话。

        于老爷看到三十岁的关郎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他说道：“关郎中有话但说无妨。”

        关郎中忙对于老爷行礼道：“我刚才看小姐口唇紫绀、面色苍白，高热不退而常伴寒战，又是间日发作，这个症状像是中了瘴气，而非伤寒之症。敢问老爷，小姐这一个月来可去过阴冷湿寒之地？”

        一旁侍立在侧的奶娘忙对夫人说道：“夫人，上次带小姐去寺里上香时，小姐跑后山的沼泽地去过。”

        刘氏被奶娘一提点，也记起了此事：“是半月前，当时我一时没看好她，让她偷溜出去了。只是这跟发热有什么关系？”

        关郎中道：“夫人有所不知，沼泽之地多瘴气，小姐年幼，应是吸了瘴气得了疟病。”

        李郎中听到他说瘴气二字时就已经幡然醒悟，可他行医这么多年，招牌竟然要砸在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心中十分不愉，哼道：“疟疾病人体内冷热交替，于小姐却是高热不退，明明只是伤寒而已。”

        关郎中说：“《伤寒杂病论》有载，疟病其脉弦数者，热多寒少；其脉弦迟者，寒多热少。我刚才给小姐把脉，小姐脉象急躁，应该是温疟，而不是平日最常见的禅疟，所以才会没有发冷的症状。”

        李郎中听了这话，颤巍巍的说：“你个后生，读几本书就来老爷子跟前卖弄，我诊过的病人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你非要把于小姐说成是疟疾，你就治吧。老夫恕不奉陪！”李郎中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就算这小子诊出来是疟疾又怎么的，疟疾十人九死，他根本治不好。到时候他就跟人说这小子把伤寒当疟疾来治，治死了好好的姑娘。让他以后都不要在医药行当混了。

        李郎中起身就走，于老爷忙让人去留，李郎中如意算盘打的铛铛响，哪里肯留下惹得一身骚，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于老爷请教一直没说话的张郎中：“张郎中，您看小女是什么病？”

        张郎中说道：“该是关郎中所说，是温疟呀。”

        刘氏忙问：“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张郎中叹气说：“疟病难治啊。关郎中可有什么良方？”

        关郎中拱手道：“《伤寒杂病论》记载，小柴胡汤方治疟病，或可一试。”

        两郎中又讨论了方子的具体细节，去开药了。

        方贞春这几日过得十分悠闲，也十分无聊，《剪灯新话》都被她前前后后翻了三遍了，她偏僻的院子里有几块石头也被她摸的一清二楚。

        这日她在于府溜达，看到一个两个的丫鬟脸上都愁云惨淡，心中奇怪，问道：“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丫鬟答道：“小姐快不行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散步。”

        方贞春大惊：“不是早就退烧了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丫鬟说：“小姐得了疟病，吃了好多天的药都不见好。”

        “疟病？是、是疟疾吗？”方贞春抓着她的肩膀问。

        丫鬟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是、是啊，大夫说是疟病，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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