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呦呦鹿鸣食野蒿
方贞春一口气跑到主院的卧房，守门的丫鬟都来不及通报，她冲到刘氏面前，气喘吁吁的说：“我、我知道一个治、治疟疾的方子。”
刘氏守着高烧到昏迷不醒的女儿，听到方贞春的话悲痛的眼中闪出一丝希望：“什么方子？你说来听听？”
“只需要一味草药，青蒿。”
刘氏看向守在一旁的两位郎中：“二位觉得这个方子可行吗？”
张郎中迟疑道：“这……”
年轻的关郎中斟酌说道：“我在书里也看到过青蒿治疗疟病的记载，敢问姑娘是从何处知道的这方子？”
她当然不能说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屠呦呦女士告诉她的，编谎话说：“是我小时候家里有下人患了疟疾，一个姓屠的老婆婆用青蒿作药治好了他。”
关郎中说：“夫人，这方子书中也有记载，不妨给小姐一试。”
刘氏看了一眼方贞春，见她信誓旦旦的样子，点点头。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关郎中说：“我那里正好有青蒿这味药材，这就去取来给小姐煎药。”
方贞春忙叫住他：“等一下！你的药材是晒干的吗？”
关郎中被她没头脑的问题问愣了一下，说：“药材自然是晾干的。”
“却是不行,”方贞春说，“要用新鲜的青蒿，不能用火煎，直接榨汁给病人服下。”青蒿中的有效成分青蒿素加热会失效，就起不了治疟疾的疗效，这也是屠呦呦失败了好多次总结出来的。
张郎中迟疑道：“这……”他生平所见，所有药方都要煎熬了再服用，没听说直接生吃的。
方贞春问道：“关大夫，你那里的青蒿是在哪里采的？”
关郎中说：“是在城西山坡上。”
刘氏忙命家丁跟着关郎中去城西采药，如今是六月份，青蒿生长的正盛。他们背了几大捆回来。
刘氏让方贞春留下跟她一起照顾于灵儿，两个时辰给于灵儿灌一碗青蒿汁。如此两人守到半夜，于灵儿的烧渐渐退下去。刘氏心喜之余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于灵儿的病情已经反复了好几次了，每次烧退了一两天就又烧起，让她的一颗心跟着纠起落下。刘氏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方贞春劝她：“我来守着灵儿，夫人你去睡一觉吧。”
刘氏摇头道：“我不累，不看着灵儿我不放心。”
这样过了两日，于灵儿的病情终于基本康复了，开始吵着脚疼跟刘氏撒娇了。刘氏抱着女儿泪如雨下。
刘氏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突然跪在方贞春面前，说：“方小姐，多谢你救了灵儿一命。就算是让我以命相报我也愿意。”
方贞春被跪了个措手不及，忙去扶刘氏：“阿姨……夫人，你快起来。我不过是偶然得了一个偏方，算不了什么。”不过这种被人感激的感觉还不错。
刘氏不肯起身，继续说：“你救了灵儿一命，我原该同意你嫁给谦儿的，只是……”
“我也不想嫁给于公子，夫人不用为难。”
刘氏在方贞春搀扶下站起来，拉着方贞春坐在床边，续续说道：“方小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永乐十年的浙江，当时谦儿已经十四岁。谦儿虽然自幼聪颖，却也整日里不学好，顽皮捣蛋，像个猢狲。今日把他爹的胡子剪了，明日躲在茅厕里装神弄鬼，吓哭上茅厕的小厮。”刘氏回忆起于谦年幼时干的坏事，眼中不禁带了笑意。
“可是天有不测啊。”刘氏回忆起往事仍然心有余悸，“永乐十年，天下大涝，杭州钱塘更是重灾的地方。天上就跟开了闸一样哗哗的往下降水，大雨持续了一个月，整个钱塘都变成了一片湖。洪水淹死了好多好多人，我跟老爷带着谦儿和泰儿逃到了城东的高地，那里聚集了很多躲洪水逃上来的难民。”
“本来以为逃到高地就好了，可那么多人躲在高地上一点吃的都没有。刚开始大家还等着官府来赈灾发粮，可等了九天，洪水没退，官府的人更是没来。有人饿的受不住，开始易、易子而食。”刘氏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
“有人要拿自己的女儿换泰儿，我跟老爷当然不肯，等我们四人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早有几个人目光炯炯的盯着我们，只等我们咽气了好拿来充饥。所幸、所幸老爷的同窗好友开船经过，救下我们，不然我们一家四口早成了一堆白骨。饿殍遍地、横尸遍野，那真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啊。”
方贞春听她的描述就觉得不寒而栗，于谦身临其境，怎么承受的住。
刘氏说：“我们虽然得救，可谦儿自此以后就变了。再也不带着泰儿调皮捣蛋，突然开始用功读书了。我知道，他是想成为一个好官，救万民于水火，再也不让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可他如果娶了你，就是断了他的仕途，让他自折双翼。我看得出来，谦儿对你并无那份心思，只是想救你一命。不如你认做我的义女，过几年一定给小姐寻一门好亲事。是我于家有亏于你。”
方贞春说：“夫人，我也对于公子无意。你如果不嫌弃，不如把我认做义子。”
刘氏几天没合眼，脑子晕晕乎乎的答应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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