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十二)
在上林苑优哉游哉住了一个多月,眼见着夏日将尽,皇帝才携贵妃回宫而来。
行至此时,建邺城中的风起云涌,已经告一段落。
大司马独生子的荒唐之事已成昨日黄花——前些日,郎中令爱子、义兴周氏的周二公子,死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无可辩驳。就连他那嫁去源家作宗妇、一母同胞的大姐得到消息后,自渭水远路启程回娘家奔丧,知晓内情后心里再是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也要感叹皇恩浩荡。
赵太傅还欲游走在皇帝和世家之间里企图协调。他不以为小皇帝胳膊能拧不过大司马的大腿,但两方短兵相接的日子,当然是越晚到越好。
——最起码,不好在自己任上时兵戎相见。
但和自己交游过几次的征西将军,却是结果了周二公子性命的人!
一时之间,简直是把赵太傅架在火上烤。
赵太傅焦头烂额:天知道,他当初可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把消息暗示给同为周氏出身的征西将军,好教他拖延时间等人救场,谁承想两人之间却是生死大仇呢?!
除此以外,世家也不免看大族周氏的笑话,嘲他后院起火报应不爽——要知道,在他们看来,如若不是被周二欺负过的周将军恰逢来京,又阴差阳错率先收到消息,直接点兵出将,在平康巷逮到寻欢作乐的周二就地正法,依照世家之间的斡旋,上族嫡子怎么可能会死!
啧啧啧,说起来也是因果报应。
任凭外界再是风云涌动,宫内贵妃与陛下的感情却是甜蜜升温。
这日,贵妃贪凉,想要吃冰碗,被皇帝一口拒绝。
不过数月,王攸宜就已经病了两场,且还都是在春夏气候适宜的时候,陈一担心之下,回宫后便让太医令每隔三日给贵妃请一次平安脉。
太医署上下战战兢兢,贵妃没病也要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陈一当然是谨遵医嘱。
于是王攸宜突然发现,自己不那么自由了。
“陛下,人家身体哪有不好了,妾要吃嘛!”贵妃一路跟着陛下来到了书房,趴在陛下面前的书桌前撒娇。
陈一磨不过她,索性扔下书本,一把将她抱住,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好了,老实了。
可王攸宜“老实”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作妖。
话说回来,贵妃娘娘要真放软了声音讨巧卖乖,那效果可是在床榻之上一模一样的。
“陛下,七郎~我不要吃药膳了好不好嘛~”
陈一耐心地询问:“怎么,是不合口味吗?”颇有贵妃说是就将御厨换一遍人的架势。
王攸宜诚实地摇头:“那倒不是,味道还挺好的,就是一说是药膳,妾就不想喝了。”
陈一满口答应:“好好好,补了也有一顿时间了,爱妃辛苦了——爱妃不想吃就不吃。”反正换个新菜式,不说是药膳不就完了。
“陛下待我真好~~~”贵妃高兴了。
陈一对自己的机智也很自得。
“那……陛下,”王攸宜眼神一转,娇里娇气地探出手臂,衣袖滑落间滑腻的肌肤柔润如玉,上前搂住人的脖子,“妾想吃松子……”
陈一心里对女人的投怀送抱还是很满意的:“让宫人给你拿。”
“不嘛不嘛~人家要吃陛下亲自拿的~”
“真是麻烦!”皇帝的表情说不出是烦躁还是神气,手指在她的背上轻点几下,当下就着这个姿势,捞着人起身,转坐到殿内另一处的案几前。
桌前摆好的松子有一盘已经剥好了的,颗颗完整饱满,形象有损的绝不会呈上御前;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盅未剥壳的,以备贵人心血来潮亲自动手。
皇帝将剥好的那一小盘信手推到爱妃面前,甚至无师自通,亲自拿起一旁的工具试着给另一份剥壳,时不时低头看正不紧不慢进食的人,一副“看看你都让孤做了什么”的架势,其眼神之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贵妃忍不住眉眼弯弯:这种有点神奇但又美滋滋甚至还想偷笑的感觉是怎么肥四?
……
王攸宜直接就是贵妃,是目前皇帝后宫位份最高者。在其位谋其政,王攸宜理应将宫务也一并管起来。
但问秋在身边伺候了几个月,却没见贵妃有一点关心此事的迹象。
一开始,她还担心是贵妃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坦言,而前几个月正是贵妃和陛下相处的大好时机——反正,后宫诸人此前早已被陛下吓破了胆,一时间绝不敢再前来邀宠。
可她亲眼见着贵妃日渐和陛下情投意合,却仍没有揽权的迹象。
她不由有些急了。
要知道,之前还好,毕竟无人曾得陛下垂青,甚至就连靠近御前都是件要命的事所有美人恨不得安分守己。
然而随着贵妃隆宠日盛,硬生生在陛下身边撕开了一条口子。于是其余后妃们也不由眼热。
论样貌——说实话贵妃之貌美被时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但贵妃自承幸以来,除了皇帝礼朝和处理政务,几乎和陛下形影不离,因而竟除了身边伺候过的,没几人亲眼得见。谁知道这番赞誉究竟是不是出于附和陛下的违心之言呢?
论出身——就算如今瑾川王氏平了反,可她的罪女身份却是实打实戴了十余年,甚至说得再不堪些……曾被宫宦以私奴身份豢养,而宫里进来的这一批,最次者都起码是有门有户的。
因此,问秋收到消息——为陛下所独宠的贵妃炙手可热,作为其身边红人,问秋自是不缺宫人悄悄卖好——这后宫,近来人心实在浮动。
和贵妃接触的这段时间下来,问秋觉得贵妃实在是有些单纯了——这不,抓住了陛下一时的心更好,但为何还不赶紧趁机实权在手?
她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只能挑陛下不在的时候旁敲侧击:“贵妃回宫也有一些日子了,王荣华携长使良人前来拜见。”
王攸宜正在书房练字。陈一嫌弃她以前在宫里习的字体略显绵软了些,便拿了自己的书文、还有昔日她祖父王祖父的大作来,让她做临摹。
她脸色不动,只随口说了句不必。
问秋试图再稍稍提醒一下:“那奴这就去了?”
王攸宜写完最后一笔,不由秀眉微蹙:“难不成还有其他事?”
问秋虽然心里为贵妃着急,但也不会多嘴:“回殿下,并无。奴这就告退。”
要知道,美人蹙眉犹如西子捧心,让旁观人看了都有恨不能立时为她抚平的冲动。问秋也是如此,心想算了,左不过是一群无宠无貌的闲杂人等,在陛下心里连自家贵妃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王攸宜不信。问秋既然主动问出这个问题,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做法并不太赞同。
她抬眼观察了一会儿,倏地一笑,只轻飘飘道:“问秋——你要知道,我如今孑然一身,再多的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再是肖想许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问秋恭谨地低下头。
“所以,陛下爱重于我,我过一日,便算得一日。反正只要我一日有宠,只一日是这贵妃,便自有非议嫉恨惹上身。什么失宠不失宠——我失宠之后的下场,难不成是会比别人更好?”
王攸宜拿起那张薄纸,在阳光下轻轻吹了一下:“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想那许多无关的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诺。”
与此同时,自是挡不住有心人的跃跃欲试。
很快,就有一位良人率先含羞带怯地出现在了陛下领贵妃去芙蓉园赏景消食的路上。
陈一眉头一皱,正欲挥手,好似突然想起身边还有贵妃一般,只不耐烦地命宫人将其捂嘴快速拖拽了下去。
王攸宜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她却想不到这件事对空有封号的后宫妃嫔们带来的影响——那可是以前每逢遇人邀宠必要杀人的陛下啊!
王攸宜更没想到,自己偶然才带着三两侍女“独自”出来换换气的一次机会,就能碰到一位格外别致的美人。
之所以别致,是因为这打扮得格外招摇的宫装丽人,明显是临时收到自己出门的消息,才匆匆后来赶到。可到了之后,却只状似无意地在附近赏花看鱼,一副我们只是偶遇的样子。
——怎么,还等着她主动好奇攀谈不成?
王攸宜对这陌生丽人外露的小心思不置一词,却也没了心情,无聊地想着还是回去下棋练字吧。
眼见着她真的转身就走,身后人这才按捺不住地出声:“……贵妃、贵妃请留步!”
语气甚至流露出不甘。
王攸宜住了脚步,面上冷静地想:真是好笑。
问秋这才在王攸宜耳边补充道:“这是王司徒长子的爱女,王荣华。”
王荣华成功喊住了人,却趁着王攸宜转身之前,不无嫉妒地瞪了她一眼——虽然陛下久不入宫来,但这么久了,唯有自己才是这后宫之中位份独一无二的那个——王五娘选择性忽视了它其实也不怎么高的事实——因此,在周围人的吹捧下,她更坚信自己是特殊的。
更何况,张氏篡位野心若隐若现,自己出身巨族,乃是当朝司徒最疼爱的嫡孙女,亲近自己,岂不等同于亲近王氏?
然而这个想法,在贵妃一飞冲天后就彻底破碎了。
王攸宜让她看到,何谓圣眷正浓,宠冠后宫。
同样是姓王,每每听到宫人言称王贵妃,她就要气得发疯。
可恨她如今身在宫中,竟是连肆意打杀一个宫人出出气都不敢。
更何况,今日亲眼得见,贵妃……确实算得上一位美人。
——还是一个不世出的绝色美人。
这个认知更让王五娘无能狂怒。
王五娘略昂着头,缓慢踱步到了贵妃面前,张了张口,正欲说话……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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