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陆久安赶回小寨时，穆九还没有回来。等到日暮西沉，仍不见他的人影时，陆久安终于确信穆九是离开了。

        她倒是还没有怎样，反而是朱学英，好容易有了个学生，稍一错眼被陆久安带出去后再没回来，急得不得了，忙和陆久安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久安道：“他好像精神池暴动，然后独自离开了。”

        朱学英匪夷所思：“哨兵精神池暴动是非同小可的事，很有可能就丧命了，你便眼睁睁看他离开？陆小姐，我记得你是向导，穆九为你做事而精神池暴动，你就没有想过帮帮他吗？”

        哨响之间没有严格意义的匹配关系，只要哨兵同意，同个向导可以同时抚慰一群哨兵，何况，陆久安没有和任何的哨兵匹配过。

        对此，陆久安的解释是：“我不会精神力抚慰。”

        朱学英怀疑地看着她：“那你也不该让他走，可以把他带回来让蒋珂帮帮忙的。”

        陆久安道：“他要走就让他走呗，本来他对小寨就没什么情感，恰巧又有未竟的事业未完成，又何必强留人家呢。行了，我还有事找蒋珂，不和你多说了。”

        她拍拍屁股走人了，似乎是真没把穆九的安危放在心上，朱学英看着她没心没肺的身影忽然又觉得她陌生起来。

        陆久安确实是有事要找蒋珂，那绝非是一个借口。

        她把让穆九帮忙清完蝗兽的事告诉了蒋珂，这让蒋珂欣喜万分。当时蒋全敲定落寨的地方，看重的是这儿地僻人静，附近又有河流，可以苟着发展，结果才落脚没多久，就发现了这儿没有人的原因——这里有蝗兽。

        蝗兽这玩意，见过的人都知道，爱群攻，生就一张铁嘴，遇上祂们别想着能不能打得过，安全保命才是第一。因此无奈之下，小寨只能往地下发展。

        蒋珂真的高兴：“我们寨子里很多人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太阳和月亮，现在是当真可以去地面上过日子了。”

        陆久安道：“我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了，地面上少了蝗兽，我们就可以在上面种粮食了。我这些天在地面上时研究过土壤，说实话，土质不说肥沃吧，只能称得上是贫瘠，种寻常庄稼是肯定养不活的。好在我之前就有所了解，所以带来了一些很特别的树种，可食用的那种。”

        蒋珂觉得前所未闻：“树还能吃？”

        “嗯，这是卡坦的实验室研制出来的新树种，是为了绿化并解决荒星的粮食问题，一棵苗少说也得个万来块，我要了一半过来。”

        既然国王要给陆久安开恩弥补他虚伪的愧疚，陆久安当真是丝毫没客气，什么好，什么用得上就拿什么。

        “我这几天看你催化藤蔓的手段实在熟练，有些好奇你的精神力是否也能作用于这植物，所以还希望你明日能和我去地面上试试，要是真成了，我们就好好打算这种树的问题。”

        蒋珂好高兴，眼睛亮亮的：“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两人商议好，因为这事太重要，直接影响了接下去小寨的发展路线，所以两人都没好睡，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就爬到了地面上。

        陆久安小心翼翼地取出半截人高的树苗，那树苗已经经过培育，枝桠上长了些嫩嫩的针叶。小寨的附近虽然有河流，但绿植仍然少得可怜，蒋珂瞧着那嫩绿，简直都挪不开眼。

        “真漂亮啊。”她由衷地赞美，“它们和我的藤蔓不一样，是真正的植物。”

        两人在地上挖了坑，将树苗栽下，接下来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就见蒋珂抬手，精神力从她的手掌汇了出去，被树苗吸入，慢慢的，像是被摁了快进键，那树苗抽条般长大长粗了，陆久安原本蹲在地上看它，不会儿就得站起来仰视它，与此同时，绿叶在树冠上抖满。

        蒋珂松了手，看着那树又是欣喜又是不可置信，又看陆久安，与她对视着笑起来：“我办到了！我们有粮食了！”

        陆久安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也笑了：“是啊，我们有粮食，可以补充维生素了。还没吃早饭就把你叫出来，我请你吃啊。”

        她掰下了一根树枝，惊得蒋珂叫了起来：“我看着太心疼了。”

        陆久安笑：“等你吃上了就不会了。”

        她回到小寨，取了些煤炭回来，就地生火。火是微火，陆久安摘掉树叶随手喂给蒋珂，然后把褐色的树枝搁在火上边转边烤着。

        蒋珂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下，树叶针尖般大小，咬下去，却能感受到饱满的汁液，清凉，又有股甜味，像是在喝糖水。蒋珂一尝就愣住了，小寨的饮食向来粗糙，为了能把粮食多存几天，星兽肉大多都是腌制出来，很咸，吃起来其实是一种折磨。

        蒋珂一直以为世界味道不过如此了，可当尝到这汁液太才知道不是，原来世上还有种味道是能与幸福与快乐挂钩，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味着。

        恰此时，陆久安把树枝烤好，递给了蒋珂：“把树皮撕开就是了。”

        蒋珂依言撕开，原本因为那树叶的味道就对着火烤过的树枝有了期待，可等到树皮一点点剥落，蒋珂才知道终归还是她没有市面。

        那是完全超乎她认知的香味。香味非常奶，又很蓬松，如果她是卡坦人，就能知道这味道与面包房里常年萦绕的蜂蜜奶油面包味一样，还带着夕阳斜斜擦过的温馨。可蒋珂没有，所以她只能拼命吸鼻子去闻，只是味道就那么点，风吹过就找不到踪迹了，这叫她恍然若失。

        好在树皮彻底被揭开了，露出里面奶块般的食物来，明明那么嫩白，偏上面那身浅浅的焦糖色又给了几分酥感，又矛盾，又能引人食指大动。蒋珂没忍住，低头小小地吃了一口，还没尝出味来，就觉得香，恨不得死掉的味蕾在今日变得格外得活跃，恨不得拥抱这个吃所未吃的味道，于是香味，甜味，奶味，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蒋珂几乎是边哭边吃的。

        陆久安也在吃，舌头经过几天的摧残，终于可以品尝到它应该尝到的味道，陆久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尝着尝着，她便听到了蒋珂低低的抽泣声，这让陆久安懵了下。

        这玩意没毒吧？

        蒋珂倒也没什么觉得羞于承认的，大大方方地说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陆小姐，你可以说我在嫉妒，只是我真的在可惜，原来这世上不是没有好吃的食物，只是之前我福薄缘浅，吃不到而已。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陆小姐来了，我的福气就满了。”

        “有你在，我的福气也满了。”陆久安道，“是托蒋小姐的福，这漠柳才能这么快长大。”

        蒋珂道：“它叫漠柳？”

        陆久安道：“嗯，其实真正的柳树不长这样，它们喜欢水，枝条细长曼曼，绿叶挂满枝梢，在河边随风飞起，像极了美人对镜梳妆。缺水的荒漠是长不出柳树的。可是当时教授定名的时候，还是执意取名为‘漠柳’，因为自古以来江南都是富庶膏腴之地，有美景，有美酒，还有美文，教授希望能用漠柳为荒漠送去江南。”

        蒋珂似有所动，问又不敢问，呆呆地看着陆久安，只是那眼里终于还是露出了点期望：“陆小姐，你说，我们这儿能成为江南吗？”

        陆久安道：“江南是我的故乡，我回不去我的故乡，便只能让故乡来见我。”

        本还蒙蒙亮的天空此时已经大亮了，只是日光照在荒漠上还带着点霜意，就在此时，东边的天空放出鲜红的朝霞，像是什么在喷薄而出。

        蒋珂转过头看她人生中第一次日出：“天终于亮了。”

        两人在上面又折腾了小半个小时，方才餍足地往小寨里去，爬到一半就见全寨的人几乎都出来了，一个个伸长脖颈仰着头大张嘴巴，像极了嗷嗷待哺的雏鸟。

        陆久安吓了一跳：“大早上的你们在干什么？”

        周悟拨开人群向她走来：“刚才是你们在上面吗？很香，大家想上去看看，又怕打扰到你。”

        陆久安惊讶：“很香吗？这地寨都这么深了，还闻得到啊？”

        周悟还没答，古蛟先跳起来：“可别说他们了，我在梦里都以为自己在吃松软的白面包呢，这嘴巴跟胃这些天确实遭罪。陆姐，难不成你真在上头烤面包了？你是不是带了食材和烤箱？”

        “去，你也不想想这哪来的电。”陆久安把他喝回去了，又问其他人，“都闻到了？”

        上百个头颅一起点的场面还是很震撼的。

        陆久安也不瞒着：“嗯，那味道确实和我有关系。我刚和蒋珂商量了，觉得我们单吃星兽肉不是办法，就想着自己种点粮食，各位放心，刚才我和蒋珂都试过了，那东西确实可以种。所以要不要种，种多少都在你们。哦，对了，蝗兽都被解决了，大家可以去地面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被心急的人抢话：“种啊，当然要种，谁不种谁是傻子！”

        他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有心急的早就开始跟陆久安毛遂自荐了，是为了岗位的报酬，也是馋那味道。

        陆久安的目光扫了圈，见那些女孩大多站在人群后，脸上不是没有渴望，可又因这因那的原因，最后还是都垂了头，装作与她们没有关系。

        陆久安道：“种是要种的，也确实需要招人打理，但这次，我要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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