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哥哥，我想长大了

叶千荣从小习武，将门世家，习武自然是要从娃娃抓起。叶寒洲对叶千荣习武方面严厉得很，每天都亲自教授，布下课业。而对于叶千荣的文化课，他就敷衍得多。若非林晚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叶寒洲给自家儿子寻个夫子，怕是叶寒洲就打算让叶千荣当个大字不识的武夫了。

        叶千荣七岁的时候，终于入了私塾。事实证明，他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第一学年，就受到了夫子的一致好评，夺得了私塾魁首。叶千荣听话乖巧，再加上专注认真，学什么都很快。叶寒洲看着他的成绩，清一色的甲，不由得将他抱起来亲了几口，边亲边说：“咱家祖坟还真是冒青烟了，居然还能出个秀才！”

        “父亲，我成绩魁首，可否要个奖励？”

        “你说，父亲能办到的都答应你！”

        “父亲，我想与朝哥一起去私塾。”

        叶寒洲沉默了。

        “父亲！为何朝哥他不能识字？为何他不能和我一起上私塾？就因为他是罪臣之子吗？可那是长辈的错，与他何干？”

        啪的一声，叶寒洲一巴掌打在叶千荣脸上。

        叶千荣没挨过打，被打了一巴掌，眼圈顿时红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皇命！你爹我又能如何！”

        “你为什么要那么听那个皇帝的话！他不让朝哥识字，他是昏君！”

        “闭嘴！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你给我跪下！”

        “我不跪！父亲你没道理！你和我说，人可以没文化，但要讲道理，你这回不讲道理！”

        叶寒洲也是气急了，抄起地上的木头就往叶千荣身上打。叶千荣也故意赌气一样，躲也不躲，隐身术受了好几下。叶寒洲是什么人，那是上战争杀敌的大将军，一只手能掐断敌人的脖子，那打起儿子来，下手也是真的重。

        “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教你忠君，你都学到屁股眼里去了！”

        “你没道理！你没道理！”叶千荣哭着说。

        叶寒洲还想再打，关键时刻林晚抱着叶千誉出来了。叶千誉拦在叶千荣前面，肥肥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奶凶奶凶地说：“不要打哥哥！父亲不要打哥哥！”

        林晚一边把叶寒洲往屋里拉，一边让叶千荣赶快走远点，别碍着他爹眼吵起来没完没了。叶千荣如何不知道他爹正在气头上，可是叶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些硬气，叶千荣挨了打更加是不管不顾。反正已经挨了打，倒不如再任性一点！

        叶千荣把心一横，骂道：“你不就是怕他学到本事，以后报复你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就是想要朝哥做个废物混蛋！”

        “啪！”叶寒洲推开了林晚，两步走到叶千荣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老子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养了你这么个蠢货！”

        叶千荣脸被打偏了过去，鼻子流出鼻血，耳朵嗡嗡的响。他也没想到自家爹会这么生气，哇哇地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蠢话！”林晚也骂他，一边骂他，一边拉住叶寒洲，生怕他再打一巴掌。

        “还不快走，等你爹打你呢！”

        叶千荣跑了出去。

        “滚！滚出去了别回来！”叶寒洲也在气头上，抄起地上的木板朝叶千荣跑走的地方扔去。

        叶千荣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是不停地往前走。路上的人看见他满脸血，都吓坏了，一路上指指点点。走了一会儿，叶千荣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他哭了好久，哭到眼睛发肿，哭到没有眼泪流出来了，又站起来，往原来的地方走。可是他越走，周围越陌生。叶千荣感到害怕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迷路了。父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还能来找他吗？若是不来找他  他能去哪里？

        天渐渐黑下来，路上的行人变少了。不时有犬吠的声音传来，叶千荣怕的要死。他想往亮一些的地方走，可这路边没有照明物，天渐渐暗下来，已经什么也看不看了。叶千荣躲在黑暗中，他正是七八岁岁的样子，怕鬼怕得要死。此刻一个人，脑海里那些吊死鬼，披头散发的女鬼都浮现在脑海里。

        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叶千荣连动也不敢动。他一颗心提了起来，那东西又动了几下，朝叶千荣脚边扑了过来。叶千荣吓得大喊，摔在地上。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野猫。叶千荣气得踹了一脚那夜猫，踹完又觉得委屈。凉风吹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哆嗦。叶千荣是又冷，又累，又害怕又委屈，不知不觉低声啜泣起来。

        贺云朝找到叶千荣时，他已经浑身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贺云朝把自己衣服披在他身上，把他背回了家。夜深人静，两个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前方一片黑暗  一如他们的将来一样。

        回家之后，贺云朝才发现叶千荣满脸的血，许是之前他随手擦掉鼻血时糊上的。叶寒洲下手也确实是重，叶千荣手上腿上胳膊上，都是一片青紫。贺云朝一言不发地拿药酒给他揉开，破皮的地方给他擦上药包扎好。

        第二天，叶寒洲的气还没有消，罚叶千荣去跪祠堂。叶千荣跪了两天，除了叶千誉每天给他送饭，其他人都不能去看他。叶千誉每回送饭的时候，小脸都满是忧愁，眼睛里溢满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叶千荣安慰他：“哥哥没事儿，誉儿不要哭。”

        叶千誉更难过了，说：“哥哥，以后誉儿保护哥哥，我们不要父亲了！父亲好凶！”

        叶千荣笑道：“那可不行，要是让父亲知道，也得罚你来跪祠堂。”

        叶千誉想到父亲生气的样子，顿时蔫了。

        晚上的时候，叶千荣靠在柱子上睡着了，有人突然将他摇醒。他睁开眼一看，是贺云朝来了。白天叶寒洲不让人看望叶千荣，于是贺云朝夜晚偷偷摸摸来了，还带了伤药和软垫。

        贺云朝：“别跪了，我看看你的伤。”

        叶千荣：“不行，被父亲知道  又得罚我。”

        叶千荣这回是真的怕了，这是他第一回和父亲对着干，只能说是“死伤惨重”，他也长了教训。

        “已经很晚了，他们都睡了，没人知道。”贺云朝说。

        叶千荣还想拒绝，却被贺云朝直接抱了起来，放到软垫上。贺云朝比他高很多，抱起他毫不费力。

        挨打的伤已经消下去大半，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最惨的还是膝盖，叶千荣跪了一天，一双小膝盖已经红紫。贺云朝轻轻碰了下，叶千荣倒吸一口凉气。

        “痛吗？”贺云朝问。

        “不痛。”叶千荣咬牙说。

        贺云朝拿药酒把他淤血揉开：“痛也要忍着，不揉开要留下病根子了。”

        顿了顿，他又说：“要是实在忍不住，你就咬我肩膀吧。”

        “谁忍不住，我忍得住！”

        “你干嘛非要和你父亲对着干，那是皇上的旨意，他也没办法。”

        “我就是生气……朝哥，皇上为什么不让你识字啊？”

        “大概，怕我学得本事，日后给我爹报仇，抢他儿子的江山吧。”

        “你会这样吗？”

        “……不知道。”

        “朝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的！”叶千荣说，言语中满是信任。

        贺云朝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

        “朝哥，不然我教你识字吧。”

        贺云朝愣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若教我，便是欺君罔上，便是杀头的罪名！”

        月光从大门洒入堂前，照着眼前少年明亮的双眸。

        “我偷偷地教你，别人不会知道的。”

        贺云朝还是言辞拒绝：“此事不许再说了，我不识字就不识字，不能害了你。”

        叶千荣沉默了。良久，他缓缓站起，走到月光明媚的窗前。

        “朝哥，我想长大了。”他说。

        “长大了，会有很多烦心事的。”

        “可是不长大……我谁都保护不了……”

        不长大，我没有力气抵抗这世道；不长大，我就保护不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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