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难能如懿
七月初六，盛京城，山海阁中。
柳未眠见到姜晏，有些惊讶：“晏儿，你怎么会过来？”
姜晏觉得奇怪：“舅父，师尊说他渡劫就在这几日，恐劫雷势大伤及无辜，所以让我下山到您这待几天。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说，他一个人去渡劫？你离开时，可有其他人知道他要渡劫的事？”
“宗门内的各位长老似乎都知道，包括掌门，还送了不少丹药与防御法器，都被师尊堆在清幽洞呢。”
柳未眠一向平静的面容上染上忧色。他道：“晏儿，你可知，师弟他曾卜过一卦，此次渡劫恐困难重重、九死一生…”
姜晏立马想起三年前云岫道君一反常态答应她的场景，登时反应过来：“舅父，我现在就回去！”
原来师尊这几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将身后事安排好，以防一旦他若有不测，她还能有人庇护！
姜晏转身就走，此刻只恨当初的自己太马虎，发现了这些异常都没有细想。
“等等！”柳未眠拦住她，将一把通体莹白的玉尺和一枚黑色药丸塞到她手上，言简意赅道：“我离不开盛京，这些你拿好。这个是神器千秋岁，用它驱动任何法术都事半功倍。另一颗是自爆丹，威力等同于大乘期修士自爆，使用时会荡起尘烟，可趁机脱身。”
他顿了顿，慎重道：“若能见到师弟，把千秋岁交给他，他知道怎么处理。至于自爆丹…危害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姜晏点点头：“我记住了。”说完将两物收进如意镯，骑上管事牵来的快马就走。
若非盛京城内无法使用瞬行术与传送符，姜晏早就驱动符篆往回赶了。
柳未眠在楼上望着姜晏驾马疾驰的身影，叹了口气。
“但愿来得及。”
“师弟，你让我不必介怀，就是这样瞒着我的么？”
姜晏出了盛京，不再压制修为，直接运起瞬行术往望阙山方向而行，刚到清风镇驿站，却意外瞥见了提着礼物静候的水清浅。
水清浅见她一派风尘仆仆，连头发丝都被吹乱了的模样，颇有些奇怪：“你怎么会从外面回来？道君渡劫，你不应该在山上吗？”
“你怎么会知道师尊渡劫的事？”姜晏顿住脚步，狐疑的问。
“虽然是小道消息，但是这几天私下间也传开了。这不，教主还派我来送礼庆贺呢！”水清浅不知姜晏在怀疑什么，坦诚地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你是说早就消息已经私下传出来了？难不成也来了很多其他宗门的人？”
“对，我算来得晚的。听说其他的大宗门和几大世家都遣人来准备道贺了。妹妹，你表情为何如此凝重？”
“水姐姐，你来了有几日了？这几天可曾有劫雷的迹象？”姜晏深呼吸缓和着自己的紧张，期待着水清浅给出否定的回答。
“两天，我来时便一直有天雷，所以我才避得远些。不过从今晨起，劫云便已散了。”水清浅道，“按理来说劫云散了，应当是渡劫结束了，只是不知为何你们望阙山还没人出来确认结果。”
“糟了！”姜晏听完一边翻找美人面一边往山上赶，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水清浅在原地。
过了许久，水清浅才接到她的传音：“出事了。赶紧离开，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过这。”
姜晏的声音听起来还在颤抖。
水清浅听完不做多想，立刻掉头出城。
到了澄州后一日才收到手下人传来的消息——
云岫道君被弑身殒，乃其徒名阿欢者所为。
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条消息——
阿欢弑师被围，逃脱不成，自爆于望阙山，尸骨无存。
姜晏利用柳未眠所备的丹药逃离望阙山时，难以幸免地被其威力重伤，又恐山下各门派守着的人发现她的踪迹，以至于她被迫化为鸟形逃出生天。
直到飞出清风镇一段距离，她才勉力变回人形，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了几步，找了一棵大树下靠着休息。
她的身上全是丹药落地时爆炸溅起的飞沙走石带来的割伤划伤，以及打斗时不慎被刺的剑伤，不过在红衣的掩映下血迹并不那么明显。但更重的是内伤。
她没有想到，这么大的罪名会落到她头上，并且当时追捕的人来得格外及时，又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为首的谷雨峰峰主风依然当场下令对她就地格杀。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不得不利用自爆丹伪装成自爆的样子仓皇出逃。
略一摸索后，姜晏发现身上所备的传送符也所剩无几，兼之不足以在她身受重伤灵力大跌的情况下将她送至澄州或是盛京。
犹豫片刻后，她突然想起离清风镇不远处有一个被阵法隐藏的云梦镇，镇上似乎还有一个不错的医修。
不管人家在不在，愿不愿意对她伸出援手，但凡她能打开阵法进入镇中暂歇，就至少可以保存实力，以图将来。
这般想着，姜晏挣扎着起身，向着记忆中云梦镇的方向再次徒步前行。
路上，她难以自抑的回想起刚从山脚隐藏的传送阵冲上小寒峰时所看到的情形。
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却不见任何人影。
她稳住心神，四处寻找，终于在山腰一阴影处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云岫道君。
云岫道君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埋怨她不该此时上山。
姜晏无话可说，流着泪不住地问这究竟是怎么了。
在得知师尊是渡劫失败又被一伙人暗算至此时，姜晏身上当即一股戾气顿生。她双目泛红，心神激荡，登时便要去寻仇。
云岫道君颇为无奈，运起身上残余的灵力按向她眉心，一道清心诀打入姜晏体内，才让她暂时平静下来。
云岫道君看着她道：“晏儿，不必难过，也不必记恨，时也命也。”
“我不信命。”
“听话。”云岫道君连咳几下，掌中见了血。在姜晏失神的目光中，他继续道：“舅舅本源已碎，撑不下去了。晏儿，你记着，你一定要活下去。舅舅有三件事需要你去办。第一，把这个收好，一定要带在身边。”
说着，他五指成爪，势如闪电地抓向自己的后腰，直接地将一块带血的骨头掏出递给姜晏。
待姜晏惊恐又难以置信地将之收起来后，她发现云岫道君的面色又肉眼可见的白了一截。
“舅舅！”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在小寒峰周围启动了天枢绝杀阵，很快这里就会完全封闭，擅入者、留于其中者必死无疑。一年后才会重新打开。”云岫道君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第二件事就是，你一年之后再回来找我给你留的东西。这一年里，你不许报仇，不许心生怨怼，能做到么？”
姜晏哭得泣不成声：“好…我答应您…我可以…”
“最后一件事，舅舅也很想知道，你的火诀练的如何。”云岫道君笑了，笑得异常温柔，“临走之前，用你的凤凰真火送舅舅走吧。一定要烧得干净，不要留下任何东西。”
“不…我不能、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晏儿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能想到舅舅为何让你这么做。”云岫道君叹息着，缓缓道，“舅舅要不行了，你动手吧，再晚就出不去了。你不该成为舅舅的陪葬。”
姜晏背过身，完全不敢看眼前的画面。
云岫道君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快离开吧。若是可以，帮我告诉师兄…我让他不必介怀，是骗他的。算了…还是别说了。可我真的很想…和他一同过这个七夕啊…可惜了…”
说完便没了声息。
姜晏转过身，跃动的火苗沉默地浮于她指尖，继而流泻而下。
她擦干眼泪，在冲天火光织就的背景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寒峰。
不料刚到山脚，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正巧赶了过来。
“山上着火了！”
“道君呢？”
“云岫师叔人呢？”
为首的风依然手中玉笛指向姜晏面前，厉声道：“本君问你话呢！”
姜晏抬起头，面具后冰冷的双眼看向风依然，冷声吐字：“师尊为奸人所害，已经身殒了。”
“胡言乱语！我望阙山这几日何曾有过外人入侵？”风依然声势不减，但却丝毫不怀疑姜晏所说的云岫道君已经身故的事实。
她冷笑一声，喝道：“依本君看，是你这逆徒以下犯上，趁云岫不备犯下这弑师大罪，还想推给旁人！”
“你说什么？我没有…”
风依然打断她：“众弟子听令！将这逆徒格杀勿论！”
姜晏回忆起来风依然的反常与言辞纰漏，心中已经确定了第一个复仇对象。
耗费一个晚上，她终于来到云梦镇边界。
面对着自己当初还原的阵法，姜晏来不及感慨，当即用自己即将枯涸的灵力尝试破阵，很幸运地成功撕开一条裂缝让自己闪身进去。
灵力将尽的她在入镇的那一刻便自行变回了小黄鸟形态。
她浑浑噩噩地想，无所谓了，这里灵气充裕，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吸纳转化足够的灵气，再尝试变回来也不迟。
在这一日内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下，她实在是累极了，在树上没停多久便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这一下砸的她更是头晕眼花。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一袭青衫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希望…别踩到我…”姜晏这样想着，彻底晕了过去。
来人见到眼前血迹斑斑的小黄鸟，露出几分惊讶。
他将姜晏拎起来，捧在手心细细观察后，沉声道：“我当是谁又闯进来，居然是只…凤凰？这般小，还伤得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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