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错断食巨
喊人的村民看着那两个在洞穴深处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屁孩，大喊一声，朝前冲了过去。
简衣和“原形毕露”的凶煞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村民扑过来的时候，他俩一个绕背，一个从桌上翻出去，一脚踹到了村民下巴上。
可怜的村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联手干翻了。
“窝，窝杀了泥萌！”
他被迫牺牲一颗门牙，左半边脸又被踢肿了，说话的时候口齿不清，漏风漏得他老脸一红，当即挥着火把砸向简衣。
简衣反应奇快，矮身避过的同时，回手推了他一把。
村民本来就用力过猛，这下直接失去平衡，“咚”一声磕在桌上。
掉落的火把点燃了面前的手札，那本署名“简枢衡”的游记，在火光中化作飞扬的黑灰，遁入虚空得道成仙去了。
简衣静静地目送父亲离去，拽起贾珩的胳膊，干脆利落一个字：“走！”
“你……”
贾珩不知道这小子是心大还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还要带她走，害她不知道该不该甩开简衣的手。
简衣丝毫没有顾及贾珩的心情，快速地说：“你能让那只鹳来接我们吗？”
“什……什么？”
贾珩迎着风掏了把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外面的村民沿着麻绳滑落，恰好堵在了洞口外。
简衣眯起眼，沉声说：“做好心理准备，跳！”
他拉着贾珩，在冲出去前一刻，开启了技能“麻黄”。
无论是挂在山壁上还是站在洞穴外的村民，都跟卡了发条一样僵在原地——微量的□□麻痹了神经，把他们变成了比树袋熊还“懒散”的灵长类动物。
贾珩的脑袋已经和满了浆糊，当简衣带着她从几十号人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时候，她就在想：“这小子别真是什么凶煞吧？”
紧接着，他俩就以拥抱大地的姿势，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贾珩：“……”
就不该相信他！
贾珩瞬间以两指抵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狂暴的飓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山谷卷起，将两个人倏然抛向高处。
简衣死死攥着贾珩的手臂，像两片飘零无助的落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摆子，落到了遮天蔽日的鸟背上。
身后的村民脱离麻黄的控制，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向高空，嘴里大喊道：“是凶煞！凶煞带来了疫病！”
他们的惊呼声顺着空气飘入两人耳中。贾珩回望着他们，沉声道：“你根本不是凶煞，干嘛趟这躺浑水？”
简衣掌中紧握着鸟羽，轻笑道：“你觉得我要把你供出去？”
贾珩被他的笑声噎住，立即啐了口唾沫：“要是我召不动鹳呢，你是不是打算和我一块儿摔死？”
“你要是摔死，玉峰村的规矩可就破不了了。”
简衣仰起头，巍峨的雪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披上了白纱。
“‘错断食巨’，规矩本身就是一种疫病。”
贾珩听不懂，但她觉得简衣似乎一直是这样，全心全意地叛逆着，将“命数”抛诸脑后。
他比自己更适合成为“凶煞”。
凄厉的鸟鸣声划破夜空，巨鸮带着两个被神遗弃的孩子，落在了玉峰山巅顶之外。
狂风与怒吼在这一刻突然止息，雪山就像一座平静的湖泊，化去了所有动乱。
简衣从鸟背上跳下来，远远望见了伫立在山顶最高处的神庙。
弦月已然西行，寂静的夜空迎来了黑暗至深的时刻。
简衣缓缓向上走了一段，终于看清了庙宇的全貌。
那是一座形制古怪，透露着不祥之气的神庙。
庙门外建着三根细柱，犹如三支并排而立的高香，祭拜着身后棺椁一样的庙宇——整座庙四四方方，唯独庙门建成了拱形，和棺材侧面的形状别无二致。
贾珩来到简衣身边，平静地说：“这里藏着玉峰村祭祀的真相。”
那个以驱疫为名，牺牲了无数人的祭祀，就来自于面前这座神庙。
简衣点点头，越过三柱“高香”，走进了食人洞窟般的黑暗庙宇。
他刚一踏进门槛，炽烈的火光就像触发自动感应一样亮了起来。
简衣脚步微顿，身后的贾珩忽然冒了句：“别怕，它们只是不常见到客人。”
简衣：“……”
听上去倒像是一帮活物。
简衣走入庙门，在火盆的映照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庙里供奉的神像。
十二座神像就像十二只世间最厉的鬼，以人类无法描述的姿态，坐落在灰白色的台柱上。
它们状如凶兽，却比兽多了些东西，尤其是恶意的眼神与动作，仿佛要将人拖入地狱。
简衣走近一瞧，这些神像已经上了年头，表面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这里供奉的东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出来了。”
简衣挨个观赏完这些“怪物”，淡淡地回答道：“玉峰村千百年来信奉的，其实是这些‘疫病’。”
他们举行祭祀，选择侲子，教授傩舞，甚至有一位代表神明的“方相氏”，都只是在罪恶里打转，始终脱不开这道永恒的“诅咒”。
“村里每年都会举行‘仪式’，但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十二兽。”
贾珩跟在他身后抚摸这些雕像，语气中恍若淬着寒冰：
“没有一座供奉神明的庙宇，没有任何代表神明的信物，他们只相信方相氏，相信那座老祖宗留下的祭坛。”
简衣忽然想起祭坛石柱上的雕刻，那些似兽非兽，似妖非妖的东西，竟与神庙里这些疫病颇为相似。
他沉默无声地走在贾珩身边，听他一点一点剖析玉峰村的罪证。
“经过了无数年的积淀，真正的十二兽早已消弭，让他们喜获丰收，百病无忧的，恰好是这些腌臜物。”
“你说，这些人可不可笑？”
贾珩的眼神中满是嘲讽，她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冰冷而诡谲地说道：“要是他们知道每年拜的是什么，会不会像对待张武那样，杀了自己？”
简衣垂着眼，避开了她的恶意，缓缓道：“据我所知，‘疫’之所以为‘疫’，本身就有不详和死亡之兆。这里的疫病这么好心，居然还能保佑人长寿？”
贾珩立时笑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报仇雪恨的畅快：“自然不能，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开始一波震颤。
平静的山顶因颤抖掀开了巨浪，连带着天边残余的月华，一并荡了起来。
简衣一怔，贾珩立即拉着他躲到一台雕像后，指着神庙最内侧的角落，轻声说：“看！”
无数细小的虫子抱着团从墙缝里飞出。它们避开火焰，像一片成群结队的蜜蜂，有序地离开了神庙。
“这些是……”
简衣忽然瞥见一只落单的虫子，正趴在他们面前，微渺如麦芒。
“蛊虫。”
贾珩的回答很简单，简衣瞬间就明白了。他没有妄动那个危险的小东西，轻声问：“做什么用的？”
贾珩冷笑一声，回答道：“这可是玉峰村祖祖辈辈相传的东西。”
那些蛊虫因震颤而生，像一片快速流动的云，待它们离去后，震颤又随之消失。
“每一代出生在玉峰村的人，都会被蛊虫寄生，成为疫病的傀儡。”
“我祖奶奶当年重病缠身，村里面的郎中治不好，父亲便想上玉峰山，求那些神仙赐药……”
简衣听到此处，蓦然回头，盯住了贾珩的眼。
“很耳熟是吧？是的，因为他就是那个求药失败的疯子。”
“我母亲怀着我，在父亲离开这段时日，尽职尽责地照顾祖奶奶，但是玉峰山哪有什么神仙？”
“他来到雪山之巅，看到的就是这座邪恶至极的神庙。”
“他发现了蛊虫，发现了玉峰山千百年来的秘辛，他疯了，变成了遭人唾弃的疯子。”
“他什么都没求到，从山顶落荒而逃，跑回村里，面对更加垂危的老母，和即将临盆的妻子，毅然决然地选择出村寻药。”
“但疫病是什么，疫病是吃人的东西！”
说到此处，贾珩突然变得十分激动，捏着石台的指尖随着声音微微颤抖。
“玉峰村的人被蛊虫寄生，这辈子都无法离村。他出村两年，被蛊虫啃去了内脏，成了一堆腐臭的烂肉！”
“有人将他的东西送回来，紧接着那人也成了蛊虫的祭品，再也没法离开村子。”
“他的老母早已驾鹤西去，妻子也因悲伤过度，死在了得到他消息的第二年。”
简衣静静地望着她愈发愤恨的目光，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去贾家的？”
这话精准地踩到了贾珩的雷点，她冷笑一声，嗓子在长时间的嘶吼中变得沙哑：“那一年，贾家的儿子掉进了玉峰山流下的河里，成了河中枉死的小鬼。”
“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所以将目光放在了我这个家破人亡的小孩身上。”
“于是我被他们抱回去，穿上男装，送进学堂，代替那孩子，成了贾家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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