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委随食观
贾珩就像被黑夜吞噬的猎物，带着尚未成句的呼救，从简衣眼前消失了。
简衣瞬间开启技能“虫草”，在贾珩掉下去的那刻，纵身扑向悬崖。
玉峰山中段到山底百丈之高，飞鸟尚不能及，人身从山谷坠落，必会尸骨无存。
猎猎寒风劈头盖脸地糊在简衣身上，他看不清贾珩，只有凄厉的惨叫声能帮他指引方向。
贾珩像一只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的鸡，“嗷”一嗓子贯穿山谷，卡在了凸出来的树枝上。
“我的天……啊！！！”
尖细的树枝割断棉衣，向下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堪堪卡在最后一截走线上。
经历完这番大起大落，贾珩总算长出一口气：“还好这破衣服结实。”
结果没等他最后一个字说完，简衣从山崖上直坠而下，眼看就要扑到他身上。
贾珩：“……”
孱弱的树枝发出“嘎巴”一声脆响，贾珩快被这左右夹击的局面搞疯了，他现在真想飞起一脚，把简衣踹回山上。
“坚持住！”
简衣大喊一声，腰部在半空中猛然用力，带着身体翻转半圈，抓住了峭壁上的岩石。
正巧这时，挂住贾珩的树枝彻底断了，他嘴里的尖叫刚刚成型，就被简衣一把抓住，扔到了山崖上。
“抓紧，再掉下去可没人救你了。”
简衣和贾珩就跟俩大猴子一样，趴在山壁侧面。贾珩刚才吓得直冒冷汗，现在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咋整啊，咱俩不能在这儿挂一晚上吧！”
就算他们体力跟得上，冻半宿也得冻成冰块。
惨白的弦月像是一盏陈年蒙灰的灯泡，照不亮山上的一草一木，只能勾勒出一片片朦朦胧胧的影。
简衣四处看了看，通过光影交错的边界，望见了一个内陷的山洞。
“你看那边。”
贾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倏然睁大了眼：“好招子啊简小子，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看见！”
他沿着山崖凸出来的石块，一点一点地向洞穴磨蹭。
距离“虫草”结束还有好一段时间，简衣甩了甩腿，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盯准山洞的边缘，“嗖”一下荡了过去。
贾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结巴道：“你……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简衣：“……管好你自己。”
他朝贾珩伸出手，让他不要害怕。贾珩一咬牙，一狠心，学着他的动作，“哇”一声跳了过去。
冻僵的小手几乎失去了知觉，贾珩感受不到简衣抓他的力度，只有脸上的寒风消失那一刹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还活着。
“我的神啊，要是咱俩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我一定跟你当拜把子兄弟！”
贾珩但凡有空，嘴里就开始跑调。他一屁股坐在洞口边，朝简衣招了招手：“来，兄弟，坐！”
简衣没搭理他，一个人朝洞穴深处走去。
“哎，干什么去啊？”
贾珩实在是站不起来了，他远远看着简衣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自己只能在后面瞎嚷嚷。
此处洞穴不深，在玉峰山这座庞然大物面前，像一颗小小的蛀牙。
简衣没几步就碰到了东西，他停下身，伸手朝下探去，摸到了一截坚硬的烛台。
有人在这儿住过。
简衣又沿着桌子向内摸，桌上笔墨纸砚配置齐全，在竣冽的寒冬变得冷硬又扎手，唯独烛台边那两颗奇怪的石头，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简衣心念电转，将石头拿在手中，对着烛台“啪啪”打了几下。
“什么动静？”
贾珩喊了一声，简衣淡淡地说：“这里有东西。”
他没有解释，继续用石头敲打，约莫十几下之后，烛台忽然亮了。
暖黄色的光晕瞬间笼罩洞穴，床榻与书桌填满了尽头角落，筷子、碗、棉被、水盆，甚至用过的火堆，都像纹路一般刻入了风霜满溢的穴腔之中。
贾珩一下被亮起的烛火晃眯了眼，他缓缓扶着穴壁站起，叹道：“天啊，这不会是神仙住过的地方吧？”
“神仙不吃饭，也不用看书。”
简衣顺手拿起桌面正中央那本书，摩挲着已经泛黄的书封，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这个在游戏中不知岁月的东西，跨越虚与实的交界，和他连在了一起。
他轻轻翻开书封，扉页上三个大字如同一把尖刀，刺入了他的双眼
——简枢衡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在转弯处自然顿落一笔。
字如其人，带着刚正不阿之气。
这是他父亲的笔迹，是父亲在工作之余，运用最多的字体。
他在千年以前，在这个由系统创造出的游戏中，遇见了自己的父亲。
贾珩已经许久没见简衣动过了，他走过去，试探性地叫了声：“简小子？”
简衣抬起头，眼中那一丝惊诧瞬间被他抹去。他望着贾珩担忧的神色，淡淡地说：“没事，这儿有别人留下的手札，我找找线索，你先到旁边坐着吧。”
贾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末了嘀咕一句：“看这么认真，里面不会是春宫图吧？”
简衣：“……”
无法无天了！
他坐在桌子前方的木椅上，指尖快速掠过扉页，盖住了那道刺目的签名。
山洞内的时间飞速流逝，山洞外的村民掘起了地皮，也没见着那个狡猾的凶煞。
他们望着高耸入云的玉峰山，暗自寻思道：
“他跑不了了。”
“一定在那儿。”
贾珩实在有点无聊，正拿着石子在地上画王八，突然，山脚下现出几点火光，沿着山道缓缓向上移动。
“阴魂不散！”
贾珩把石子往洞外一扔，兔子似的朝简衣跑来：“看得怎么样，那些人追过来了！”
简衣闻言，一把阖上书封，露出了浅浅的笑：“不急，先问你几个问题。”
贾珩从没见过这样的笑脸，怔愣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都什么时候了，有问题一会儿再问！”
“大傩中素有十二兽驱疫之说，你知道十二兽都包括哪些吗？”
简衣丝毫没有将贾珩的着急放在心上，仍旧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保持着双手压书的姿势。
“这……”
贾珩怕自己不回答，这小子就走不动道，遂沉思片刻，说道：“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详，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应该是这样的，我记得村长给咱们念的书里面讲过。”
“说的不错，后面还有一句，记得么？”
简衣微笑地看着他，目光中好似蛰伏着一头凶狠待发的巨兽。
贾珩微微一顿，问道：“有吗？”
“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
简衣静静注视着他，唇角边笑容愈盛：“贾小子，你真的是‘假小子’啊。”
彼时，村民们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而简衣与贾珩半道坠落山崖，此时和他们愈发接近。
贾珩在简衣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面上的表情就由焦急转变为平静，他垂下眼，盯着那本破旧的书，冷冷地说：“是这东西告诉你的吗？”
简衣随手将书拨到一边，漠然道：“这里面记载的是洞主半年间旅居玉峰山所闻，是一个企图求仙问道，最后坠落山崖的妄人。”
贾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冷笑一声：“原来是你父亲。”
“既如此，你又如何得知？”
外面已经能听见不少人吆喝的动静，这些村民正在大肆搜山，一草一木都没有放过。
此处山洞位于一段悬崖之上，背靠山腹，村民们暂时没有发现，让两人得以片刻喘息。
“从我遇见你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接受你的暗中引导。”
“你救下胡匆，让我与你同行，又带我去看灭门现场。”
“当我问你玉峰山的传说时，你不问目的，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我。”
“你还能躲过村民，准确地在祭坛地下找到我的位置。”
“最令我怀疑的是，你去救张武，却看到了死去的方相氏。”
“明明按你的说法，方相氏已经失踪了。”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知道他在哪儿，所以故意带我过去，为了趁机杀掉他。”
贾珩听罢，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如果里面真的是方相大人，守在外面那两位怎么会不知道？”
简衣慢慢从椅子上站起，目光望向了洞外的黑暗：“方相氏很可能最开始就在里面，他们关押张武的时候，应该不是随便选择的房间吧？”
“张武这孩子痴傻，被人救了以后说不定就跑了，也容易被逮回来。”
“所以说，你才是方相氏口中的那个‘凶煞’。”
正巧这时，有个村民发现了山壁上的火光，沿着侧面的石头爬了过来。
他举着火把，一眼望见洞内的两个小孩，匆忙朝外面大喊：“快过来，他们在这儿！”
无数人听见喊声，立即汇聚到山崖边，有几个村民抛出麻绳，对站在门口的那人喊：
“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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