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磔死寄生
领头的村民伸手一拽，张武就被那根绑着他的长绳拽到了祭坛中央。
他大声哭喊着，嘴里不停叫着“害怕”，都被冰凉的晚风打着旋儿送上了玉峰山。
贾珩不敢说话，躲在人群里干着急，只能一下一下地拽简衣的袖子。
简衣就像老僧入定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把贾珩气得差点跳起来揍人。
张武的头颅和四肢都被套上了麻绳，不知哪个天杀的从家里弄来几头驴，分散在张武四周，又把麻绳套在驴身上。
“奶奶，救救小宝，有妖怪，呜呜呜！”
小小的张武就像架在炭火上的羔羊，被一群恶狼围着，毫无还手之力。
简衣默默伫立在人堆里，像一尊成精的雕像。贾珩觉得这小子八成是被死去的娘刺激疯了，居然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被人磔死！
“开始行刑！”
村民洪亮的声音破开寒风，沿着祭坛一路吹到简衣耳中。
张武哭得几乎断了气，嘶嚎声逐渐变得微弱，脖子被麻绳拉得微微扬起，一双眼透过黑夜，看到了不远处高耸的玉峰山。
突然，他张开嘴，爆发出凄厉至极的高喊：
“神仙爷爷，救我！”
五个角的村民挥起手中的皮鞭，眼看就要抽到毛驴身上。
这时，玉峰山自山顶往下，发出了剧烈的嗡鸣。
隆隆声响回荡在山谷中，盘桓于依山而建的玉峰村内。
大地开始震颤，天空传出一声尖锐的鸟鸣，剧烈的山风形成一道巨大的风旋，卷灭了祭坛中灼灼燃烧的火盆。
“神明怒了，神明怒了，神明要惩罚这座村子了！”
狂风怒吼之中，一位百岁老人大喊一声，“咚”一下跪倒在地，朝玉峰山狠狠磕了个响头。
“求神明息怒，原谅玉峰村。求神明息怒，原谅玉峰村！”
无数村民学起他的动作，如倒伏的森林般黑压压跪了一片。他们嘴里喃喃着山峰听不见的祷辞，在磅礴的风声与鸟鸣中，成了世间至为卑微的蝼蚁。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夜鸮自半空中落下，踩踏着风刃的薄边，落在了祭坛正中的石柱上。
“鹳……是鹳，是鹳！”
村民们望着那只巨鸟，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天神大人生气了，要降下疫病惩罚我们了！”
粗壮的老驴被一连串平生未见的异象吓得四蹄狂颤，撒开步子朝祭坛外奔去。
“神仙爷……！”
张武的呼声戛然而止，瘦小的身躯被五头蠢驴拉得四分五裂，鲜血泼洒在祭坛石台之上，散发出热腾腾的腥气。
此等变故发生在短短半炷香之内，简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与贾珩一道成了荒林中唯二的幼苗。
“我与诸位无冤无仇，你们为何置我于死地？”
洪钟般的声响在张武身首异处后，突然从祭坛地底冒出。
那声音平息了山鸣与鸟啼，止住汹涌作乱的狂风，从祭坛一路蔓延至苍天。
简衣蓦然转眼，看向连接祭坛地下的出口。
一个戴着四眼黄金面具，玄衣朱裳，身披熊皮的壮硕男子从祭坛下缓缓走出，来到了张武死去的石台前。
所有村民惊愕地抬头，望着方相氏魁梧的身躯，有如目睹神降。
“置……置您于死地？请方相大人明鉴，我们岂敢啊！”
村民们从跪拜高山转为跪拜方相氏，这是神的旨意，是神明让方相大人死而复生，引导玉峰村度过灾厄。
“凶煞不祛，累人枉死，天降灾厄于此，神明当弃！”
方相氏最后一个字重重落地，巨鸮立即腾起一对遮天蔽日的羽翼，向前一扇，迅猛的狂风自羽翼下生出，带着睥睨世间的锐气，卷断了祭坛上所有昂立着的石柱。
粗壮的石柱轰然倒塌，跪伏在石柱下的村民眨眼间化为血沫。
巨石砸断地面，不分彼此地落在祭坛中每一个角落。绝望的村民们哀叫着从地上爬起，像一只只挨打的落水狗，抱着头四散奔逃。
简衣被突然发疯的村民撞倒在地，那人鬼使神差地停下脚，看向了地上这个冷冰冰的小孩。
“简……简……”
他中了邪一般，猛一下拽住简衣的领子，朝周围大喊：“简家这小子逃出来了！他在神明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了！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凶煞！”
所有外逃的村民倏然间刹住脚，像被棉线提起来的人偶，迎着飓风，转头看向那个扯着领子挣扎喘息的孩子。
他们像对待张武那样，一拥而上。
简衣脑内的技能冷却时间刚好结束，他再次开启技能“蜈蚣”，和着暴虐的山风，荡开了那群企图靠近他的村民。
“又是这种风，他果然是那个凶煞！”
“上次那风也是他召来的，这次他还召来了鹳！”
村民们已经对狂风产生了阴影，他们像惊起的鸟群一样四散逃开，等风停了又哗啦啦跑回来，然而简衣早就不见了。
“那臭小子人呢！”
简衣为了避免被村民们发现，在“蜈蚣”结束之后，又紧接着开了“酸枣仁”，一路朝玉峰山跑去。
冬季的夜晚寒冷难耐，狂风穿过狭窄的山体，形成一声声高低相间的呜咽。
耸立的玉峰山犹如静卧在天地间的巨人，承载着简衣弱小而坚毅的身躯。他被山风拖慢了步伐，摔倒又站起，穿过枯朽的树林，在凸出的岩石后找到了一个短暂休息的地方。
简衣拢了拢磕破的花棉袄，在摸到断掉的系带时，手指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死了，我帮不了他。”
“你们应该已经见到了吧？”
简衣苦笑一声，又说道：“当然了，假设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简衣，简衣！”
狂风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呼喊，简衣微微一顿，站起身，朝山道上挥了挥手：“这儿。”
贾珩眯着眼挪到大石头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哎呦我的妈，可找着你了！”
简衣坐在他旁边，淡淡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嗐，要不是上次你问我玉峰山的事儿，我还真想不到你要上山，嗝！”
贾珩这一路上为了追人，累得够呛，吭哧吭哧灌下去一肚子冷风，现在报应来了，一坐下就开始打嗝。
“那帮人还在村子里找你呢，估计地皮都能给你翻过来，嗝！”
“平常我就跟你走挺近的，要是他们找不着人，肯定得拿我开刀，我不得上来跟你一块儿避难啊！”
简衣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行，咱俩这次真的要亡命天涯了。”
贾珩见他漂亮的小脸蛋上露出了笑，既恨地想打人，又不舍得动手，最后只能咬着后槽牙憋出一句：“你还好意思笑？”
“那能怎么办呢？与其被他们弄死，不如去山上看看，你不想知道山顶有什么吗？”
简衣明明是笑着的，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冷漠，把贾珩冻得一哆嗦。
“我可跟你说啊，村里没人能走到上面，就凭我和你，两个小屁孩，冻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
简衣抬头望向渺茫的山巅，低声问：“被冻死和被大卸八块，你选哪一个？”
贾珩彻底坐不住了，嘬着牙花子来了句：“哪个都不怎么样！”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简衣说：“走吧，等会儿他们找不到人说不定会上来，咱们再走一段，应该能碰上以前砍柴人留下的小屋。”
简衣被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回到了崎岖的山道。
玉峰山背面直抵北方吹来的寒风，大半冷气会在山岩的阻隔下停留在外，只有小部分能透过罅隙，流窜在深陷的山谷中。
简衣与贾珩沿着山道走了一段，被漏进来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贾珩抱着胳膊，牙齿“咯咯咯”打成了快板儿，他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嘴里不停地在那儿碎碎念：“我的神啊，到底还有多远啊。”
简衣为了保存体力，本来不打算理他，但贾珩此人碎嘴折腾的能力实属一流，一边在后面踢石子儿，一边在嘴里面哼歌。
简衣忍无可忍，回头道：“你再乱动，我就把你从山上推下去。”
贾珩要哭不哭地看着他，怆然道：“哥哥，我真的不行了，我怕我不动就被这山风冻上了！”
简衣：“……”
突然，贾珩眸光一闪，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半山腰：“你看！”
简衣一回头，看见山体拐角处的大树后，隐约露出了房檐一般的东西。
那是个土质的方角，和山本身格格不入，在乱晃的枯枝间若隐若现，飘渺不似真实。
“亲娘啊！救星来了！”
贾珩瞬间就来劲了，就着漫天星光，撒丫子朝山那边狂奔。
“小心！”
简衣再喊已经来不及了，夜晚的山峰如同吃人的巨兽，一不留神就会踩空，落入它提早张开的巨口。
贾珩乐极生悲，一脚踩在他刚才踢过的石子上，咕噜噜滑到了山边。
“救……！”
正巧这时，狂风再次卷起，漫过狭窄的山道，一个助力，将贾珩推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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