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萌芽
陈旧的路灯在暗夜下“噼啪”闪烁，硕大的幺蛾子拍打在灯罩上，蕴出了闪动的黑影。
简衣睁开眼，自己距离面前这跟粗壮的电线杆只有十厘米之遥，再醒得晚一点，就得当场表演一次亲密接触。
“亲爱的玩家您好，您已经顺利开启本次游戏，接下来，我将为您发布游戏任务。”
没有背景介绍么？
简衣这个想法在脑内转了半圈，还没挨到实处，就听mode贴心地做了回答：
“本次游戏需要您自行探索故事背景，任务结束后，您将获知完整剧情。”
“？？？”
“任务一：请您利用地形，跟踪前方目标npc。跟踪时，请务必小心谨慎，若被发现，则视作任务失败，将退出本次游戏。”
跟上一次游戏完全不同的任务风格。
简衣从电线杆后探出半个脑袋，一眼看见了离他不远，正独自走在巷子里的年轻女人。
女人踩着一双黑色的细高跟，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ol制服。走了型的浅栗色卷发披在略微松垮的肩膀上，沾尽了生活的浮沉与倦怠。
巷子中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向里延申出一条小路，连接着数不清的老旧楼房。
这些老楼平日里住着难以迁家的老人，和手头略紧，租房打工的上班族。
他们是城市中繁忙庸碌的人群写照，每日幽灵般穿梭在街前巷尾，以精致的外表掩盖内心的疲乏，时间到了，就会被生计驱往应去之处。
眼下，大部分人家已经熄灯，只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容纳自己短暂睡眠的地方。
简衣借着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跟在女人身后。
一路上，他没有遇见任何玩家，也看不到其他npc，仿佛一切外物都被系统隔绝，只有他和不远处那个女人，成了世界中唯二的活物。
他跟着女人走过几条岔路，在一眼看不到头的巷子中，拐进了其中一条小道。
“任务二：请您用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拍摄npc进入楼内的照片。”
简衣伸手摸进外套，果然摸到了一部手机。
他打开相机，对准即将进入楼道的女人，拍下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任务三：请您打开导航，前往系统所设目的地。”
此时，女人已经消失在楼道深处。他打开手机上的导航app，上面已经标好了路线，终点是一个完全没有名字的地方。
简衣走出巷子，沿着马路绕了百八十个弯，终于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厂房。
“溪川面粉厂”几个大字刻在老旧掉漆的牌子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铁牌架在铁丝网上，晃一晃就能掉下来把人砸个开瓢。
面粉厂外围是一片荒凉的平地，杂乱茂盛的野草争相肆虐，薅净了土里所有的养分。再往里一段，几个厂房并列而建，大老远只能看见模糊的黑影，鬼宅似的挨在一起，从里到外透出一股不详。
简衣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沿着荒路慢慢走进厂区。
明黄色的光穿破黑暗，自外向里长驱直入，直到落在某个点上，被黑黢黢的巨物一口吞噬。
简衣推开厂房大门，迎面对上了几个同样举着手电的男人。
他们或蹲或站，成堆的聚集在一起。听到大门响动，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数道光线打在简衣身上，照妖镜似的把他从上到下裹了个严实。
简衣不适地闭起眼，声音冷到令人发怵：“怎么，我来错地方了？”
那些手电光渐渐移开，一道轻佻的声音从厂房里传来：“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一场游戏的，不要那么见外。”
简衣睁开眼，一个穿着灰外套，外表流里流气的男人朝他走来。
他站在简衣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眼里装满了猥琐与下流，像是对着红灯区的挂牌妓/女。
“长得真漂亮啊，男的女的？”
简衣簇起眉，这人正巧是他最讨厌的类型，从打扮到语气，没一处合他的眼。
他转过目光，不想和这种人说话，然而对方瞧不懂眼色似的，吹了声口哨，嘴里不干不净地说：
“呦，小妞生气了嘿，气性这么大，是不是男朋友没满足你啊？”
他支起手，肮脏的手指离简衣越来越近。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人，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
“不会说话就闭嘴。”
季询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冰锥，和他的力气一起扎得人“嗷嗷”乱叫。
“我操/你妈！你他妈放开老子！”
这一出演得着实惊天地泣鬼神。小流氓一边痛叫一边骂骂咧咧，把简衣和季询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最后声泪俱下地开始求饶，想跪在地上磕头却被架着不能动弹。
旁边那些玩家吓得不轻，慌忙向后退去，给他们仨清出了一片自由发挥的场地。
简衣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慵懒不屑的目光落在了小流氓崩溃的脸上：
“你看，就算在游戏里，做了孽，也一样没人帮你。”
他学着那人的样子轻挑地在对方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下身某个微妙的地方。
小流氓吓得后脊一凉，被迫抽抽着摁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是大佬，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季询力道不减，攥得他肌肉扭曲，在地上踢踏了几个来回。
简衣好不容易满足了心中的恶趣味，轻飘飘地说道：“算了吧。”
“他也不是故意的。”
季询松开手，小流氓“咚”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连滚带爬地滚出了他们的视线。
其他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隐有畏惧。简衣也没兴趣跟他们凑对儿，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开始闭目参禅。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从厂外进来，懵逼地看着厂子里泾渭分明的三拨人——一拨是简衣和季询，一拨是那堆聚在一起的玩家，还有一拨是小流氓自己。
“那个，请问你们是这次游戏的玩家吗？”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波人身边凑。
简衣半抬起眼，十分热情地答道：“没错。”
“啊，那我们……”
他话说一半，被mode特有的电子合成音打断，只好闭上嘴，乖乖地听系统指示：
“本次游戏参与者已全部集齐，现请各位将之前拍到的照片发给目标npc。”
“您需要打开电子设备中的通讯媒体app，点击照片发送至唯一联系人。”
众人面色古怪地看着彼此，犹犹豫豫地拿起了手机。
一时间，屏幕发出来的亮光包裹着每个人的脸，将他们映成了索命的厉鬼，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邪气。
简衣参不透系统的目的，他们现在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跟踪狂，已经超越了现实中法律的界限。
他按mode的指令打开app，看见了那个用着少女头像，唯一亮着的联系人。
简衣将拍到的照片以图片的形式发送给对方，过了不到半分钟，收到了她发来的回复。
“你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有这张照片！”
“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说话啊！”
简衣静静地看着聊天框闪动，没有回答任何疑问。
那女人疯了似的隔着屏幕质问他，换来的只有冷冰冰的沉默。
其他玩家完成了任务，正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不知是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还是单纯对任务的不解。
“今日任务已结束，请各位玩家在原地休息，不要离开系统规定范围。”
简衣靠在旧沙发的靠背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正常的游戏是像他第一次经历的那样，还是就这么变化多端。这个游戏给他了一种极端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上班时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明明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去。
“你觉得，这次的游戏应该怎么通关？”
他声音很低，像是说给季询，又像说给他自己。
季询没有作声。简衣不指望这个小哑巴能给出回答，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埋在沙发里，静静地听不远处那些玩家交流。
“哎，这次的游戏真他妈怪，是不是进了个角色扮演局？”
“扮演什么，跟踪狂吗？”
另一个玩家突然插声，打断了他们的话：“咱们这种行为难道不是犯罪吗，要是那些npc报警，咱们能逃过一劫？”
“得了吧，别说得自己多高尚似的，反正也不是现实，咱们为了活命迫不得已，算什么犯罪。”
简衣在众多杂乱喧闹的伴奏中闭上眼，意识陷入了浅浅的混沌。
是啊，这他妈不是犯罪吗？
这一觉过了不知多久，简衣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推了推，好像对方在试图叫醒他，又怕打扰他安睡。
他撩起右眼，看见了坐在他旁边，认真盯着他的季询。
简衣：“……”
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套，从颜色和款式来看，应该就是面前这个人的。
简衣靠着沙发慢慢舒展四肢，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窝在各处的玩家。
有很多人一夜没睡，脸上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他们已经习惯等待某种危险，当危险没有如期而至时，又会叹一口气，惶惶地迎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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