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黎明小区门口，李林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着被晚风吹了半个小时的许乐森、实在没忍住笑道：“森哥，你这发型哪做的？怎么吹都吹不乱的。”

        许乐森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落地窗后正是座位。

        他刚才就是坐在那儿的。

        李林笑着摁了控制板的键，许乐森才把车门打开。

        迎头而来，就是盒草莓。

        “森哥，你发财了？”李林毫不介意被草莓打、甚至两眼放光，“这玩意儿三十多块钱一斤，就连茉茉姐都等第二天超市打特价才买。”

        “那你好好吃。”许乐森把手机充上电，手一扬、给李林一个‘把嘴闭上’的手势。

        约等了一分钟，手机终于显示开机的图标。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李林的眼神都善意了许多。

        “去翡觅。”许乐森把安全带系上、闭眼假寐。

        “森哥，”李林无语，“你当我这儿是网约车呢。”

        许乐森眼皮抬起，与其慵懒中又带着强势：“这是我的车。”

        李林瞪眼：“但是我加的油。”

        “……”许乐森重新把眼睛闭起来。

        李林又强调：“都涨到八块了。”

        “…………”

        许乐森无话可说，把脸转到一旁、面向窗户。

        李林也没继续往下说——反正下周一发工资，油钱就能还上。

        这附近的路他不熟悉，黎明公园虽然是甬市的地标性建筑，旁边的小区也因此被命名为黎明小区，但是在他印象里、都是老年人出来遛弯的地方。

        “森哥，你晚上过来夜跑？”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你觉得呢？”许乐森明显没有睡意，听他换了话题后立马醒了过来。

        又把座椅调到最后边。

        “你这，”李林又说出自己心里想的疑问，“是要躺着？”

        许乐森把腿往前伸了伸，地方明显大了很多：“坐着舒服。”

        “哦。”李林挠了挠头，没有继续问。

        他把手机里的视频调成音频模式，一边开车一边听。

        “我不是说不能有暧昧期，不是说你喜欢上了就直接在一起，是在这个暧昧期观察……”

        “最主要的是你要看他和谁在暧昧，是只和你一个人还是有别人，他在暧昧期对你有没有说超过普通朋友的情感……”

        男生微微带着口音，劝人的迫切就差冲出屏幕打人了。

        许乐森奇怪：“你看这个没够么？”

        李林沉浸其中、一脸愤懑，“他说的很对，”察觉许乐森问他什么时候才道，“《调节你我他》停播了，我只能看这个。”

        “……”许乐森还记得过年那段时间，李林和王嘉打赌赢了，翡觅大屏幕连播了三天的《调节你我他》。

        客流量暴跌，王嘉和他差点负债累累。

        “这博主叫寂寞恋人，这月情感榜第一，虽然和《你我他》比不了，但胜在清醒。”

        许乐森听着他所谓的‘暧昧期’，只觉得好笑。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被骗。”

        “……”李林出奇的没有反驳。

        两人之后没再说话，整个车内都是博主的声音，还有咨询者情到深处的哭泣。

        车停在翡觅门口。下车前，许乐森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从其中一张撕了一块后递给他。

        “查个人。”纸上面写的‘陈麟’两个字，旁边还有电话和邮箱。

        “哪方面？”李林夸张地冲他挑眉、挪揄道，“是那方面还是那方面？”

        许乐森观赏车门，隔着玻璃窗道：“你会的那方面。”

        他说的声音不大，李林没听见。

        “男的女的啊？”李林把车窗降下来，冲着他笑着喊道，“男的五百，女的一千。”

        他看见许乐森回身，一手撑着翡觅的门，一手拿着剩下的几张纸，面色是许久不见的认真。

        “别让我再查一遍。”

        留下一句话后，身影进了翡觅。

        “诶？你草莓不要了？！”

        李林愣了一会儿，遥遥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纸上。

        “陈麟？”他念着这个名字，嘴里轻轻“渍”了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翡觅里，许乐森自己给自己调了杯酒。

        蓝色悬浮在红色上，中间的气泡隔十多秒才缓缓向上浮起。

        手指在杯壁上摩擦，许乐森神色不明。

        ——这事，该怎么解决。

        百凉在开门前，他把两盒草莓都放在她的手里，可却被她塞回来一盒。

        百凉对他道：“这是陈麟给你买的。”

        “我当时忘了，”许乐森试探道，“他只买了两份，那他不吃？”——陈麟给她草莓时明显犹豫。

        “他要吃会自己买的。”

        得到这个答案后的许乐森没有再说什么。

        他闷了口酒。

        ——这事，得快点解决。

        百凉进了家门后冲了个澡，头发湿答答的披在肩上，染湿了肩头。

        她给妈妈打了电话。

        “怎么了宝贝，”电话对面的妈妈听起来心情很好，仿佛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都多晚了还不睡觉。”

        “想你了，”百凉适度撒娇，又装不经意的问，“百辰呢？我给他挑了双鞋、他现在还没回我消息。”

        “不知道，”百母语气明显变坏，“他昨天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今天就收女生情书，我估计明天就上天了，不得了了！”

        “不说他了，我的宝贝美美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工作不一直很好的。”百凉想到许乐森后不自然的停顿，但想到母亲之前‘不许提’的强硬态度，也就没有说。

        百凉挑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说了，可却明显感觉百母心不在焉。没过过久，两人就挂了电话。

        “你到底干嘛了？”百辰接了电话后，百凉直接道，“别告诉我就是封情书让妈魂不守舍的。”

        “……”百辰咽了咽吐沫，“我想回国。”

        “那就回来，”百凉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什么事，“等丽大的通知书下来后，我给你买机票。”

        “不是，”百辰道，“我想回国读大学。”

        “……什么？”

        “明大的美术学院，”百辰索性把全部都交代了，“申请书我年前就交了，明大昨天出的拟录取名单上面有我。”

        “…………”百辰说的内容太有冲击力，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这没长脑子的弟弟，什么时候这么有主意了？

        百凉道：“那你怎么不干脆买机票、直接飞过来？”

        “我也想，钱不够，”百辰的语气里显得委屈又抱怨，“但事这么大，我又怕你给我说漏了……到时候爸妈混合双打，你也来不及救我。”

        百凉叹气：“那现在呢？怎么想的？”

        “国我是回的，明大我肯定是要去的。”百辰下定决心。

        “要不你先等下个月丽大通知书下来，”百凉决定采用迂回战术，“丽大的美院和明大的美院相比，高的可不是一个层次。”

        明大的美术学院在国内也才勉强算得上第二梯队，而丽大可是享誉国际的名校——两相抉择可不难选。

        “我没申请丽大，”百辰把后路堵死，“申请书让我截回来了，不去明大的话、我就没大学上了。”

        “……？”百凉还未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断。

        【妈，帅帅和我说了，你别生气】

        【明大的美术院现在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回国还刚好跟我在一个城市，你别担心】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消息，百凉只得希望百辰被打得轻些。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百凉把这事跟兰艾柯说了。

        “我记得你弟加了丽伯亚卫的国籍，回来容易么？”

        “估计是以留学生身份申请的，”百凉想起这事就头大，“我爸妈决定移民的时候他才小学毕业，国籍也就跟着加上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出国？”兰艾柯问出了心底里一直以来有的疑问。

        “我当时……正在一轮复习，”百凉回想，“好像就从来没考虑过出国的事。”

        “你爸妈也同意只留你一个人在国内？”

        “国内又不知我一个人，”百凉道，“而且他们出国前我也是住在小姨家的。”

        百凉父母自她小时就在外地跑生意，‘一年见不到几次’是经常事。不光她家这样，许乐森的父母也常年不在家，不过百辰没有——他出生后就跟在父母身边，一年级到三年级、三年转学了四次，后来也回到宿市上学。

        安稳了三年，六年级毕业又出了国。

        好像分离是她的童年，而漂泊不定是百辰的童年。

        百凉突然意识到——难不成是因为这个他才要回国的？

        每次过春节时候，百辰总要和她视频道天亮，可他第二天还要上课；他小的时候最喜欢放烟花，去了国外就很少了。

        当年也没有人问他想不想出国。

        会议室里的人逐渐来齐，两人也便没有多说。

        早会开始了。

        下午，百凉和陈麟直接去到许氏总部，等了半个下午才见到许文白——这是百凉自那天在fw后第一次见他。

        银白色镜框、西服革履，披上一层文质彬彬的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合同正常履行，”许文白道，“不过换了负责人，我会让他和你们联系。”

        得到这个结果后的两人离开许氏，百凉接到一位名为张成的经理的电话。

        陈麟告诉她，这位就是被他堵在地下车库里的市场部经理。

        回公司的路上，百凉算了算路程，让陈麟拐进开到文光区：“陈八斗现在应该在电视台录节目，正好去试试能不能遇到。”

        “这么突然去会不会不太好？”陈麟虽然已经把车调转方向，但还是道，“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联系下？”

        “我昨天晚上给他发邮件了，应该会看到。”网红和商家大多都是邮件联系，陈八斗也不会例外。

        即使他昨晚没看见，今天也会看见。

        陈麟皱眉：“……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昨天晚上到家时就已经很晚了，“还有药，能停尽量停。”

        “已经不怎么吃了。”百凉知道陈麟是在关心她，但还是有意识的回避这个话题。

        她从上个月的时候就宁可不睡也没有吃药，只是昨晚……

        一边是许乐森一边是百辰，两件事搅在一起、搅得头痛难忍。

        百凉承认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但好在两人心意相通；百辰突然说要回国，也让她猝不及防——丽大的康庄大道就摆在面前，百辰的天赋和努力都凝结在绘画上，没理由不去选择更好的殿堂。

        “我们要不要叫上许总一起？”

        “嗯？”百凉疑惑，“许文白不是让张成联系我们了么？”

        “我是说许乐森，”陈麟道，“他是fw的负责人，我们现在也没合同，陈八斗要是不信的话、后续会更麻烦。”

        “……他工作有点忙，”百凉婉拒，“我们先看看吧。”

        她点进微信——从昨晚到现在，许乐森一直都没有给她发消息。

        难道是还在睡？

        手指点上聊天框，消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陈麟看见她手机上的备注，于是道：“告诉许总我们去找陈八斗，见没见到也是工作进度。”

        他心里默默给百凉点个赞——让甲方不经意间知道他们在工作，这点非常好。

        “好。”百凉心里一下子清明了。

        她心里默默给陈麟点个赞——说‘醒了么’太亲近、说‘在干嘛’太官方，说工作刚好。

        还能把两人的生活联系在一起。

        如果回消息，就证明‘他醒了’；如果不能来，理由就是‘他在干嘛’。

        不愧是……陈麟一个急刹车，百凉手磕在手套箱上、手机掉了下去。

        “这人怎么不看着点，”陈麟也心有余悸，“还在大马路上跑起来了……没事吧？”

        “没事。”百凉揉了揉手，低着身子把手机捡了起来。

        【我和陈麟在qugua！】

        信息打了一半，就发了出去，后面还乱着打了感叹号。

        百凉马上撤回，打开备忘录重新组织语言。

        许乐森家里，他刚洗完澡准备去翡觅，点开微信却看见这条消息。

        明明快要报废的手机头次争气，却看到了这条消息。

        ‘我和陈麟’，以及一个嚣张又带点傻气的‘感叹号’。

        撤回？

        许乐森心里冷笑，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

        “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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