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桃夭（11）

过了大暑，北方的天气开始转凉，连绵的小雨，十几日不见日光，压得人心头闷闷的。林疏寒装病随皇帝派来劳师的使队北归，为了叫外面的人相信，这一路上，林疏寒基本没出过马车，颠簸的路途，饶是林疏寒也有些吃不消。

        越往南，天越热，北方已经有了寒意，江南仍旧闷热的紧。经过半个多月的颠簸，林疏寒终于是到了江南。缓缓的水流，不时传出清丽婉转的唱腔，如织的人潮，是与北方的豪壮完全不同的风景。

        林家本家在江南，林府也曾是江南这一带出了名的仁义大族，曾经遇着难事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家。自林家老辈身亡，林释带兵镇守国土，这江南的林家没了那么多上门的人，林家的老宅里除了几个老仆也没了别人，冷清的很。

        林疏寒是打着养伤名义回来的，个中内情也不能叫外人知晓。皇帝旨意下传后，福伯和梁秋急得不行，林释也给他俩传了信，让他俩去江南照顾林疏寒。梁秋和林福一刻不敢耽误，日夜兼程的赶来了江南，早林疏寒一步把老宅子收拾好。

        林疏寒到江南老宅的时候，正好赶上落日余晖的美景。福伯和梁秋算计着林疏寒应该是这两日到，早早就在门前等候。林疏寒的马车缓缓停在林府门前，焦急的福伯和梁秋同时面露喜色，还没等林疏寒下车，两人已经在马车外见礼道：“林福/梁秋见过郡主。”

        林疏寒掀开车帘，探出身子，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满是喜悦：“福伯、梁姑姑不必多礼。”林疏寒装作受伤虚弱的模样，扶着福伯递过来的手臂下了马车。

        送林疏寒回来的侍从是皇帝拨过来的羽林卫，人送到了，羽林卫的卫队长行礼告辞道：“郡主已平安抵达江南，属下等就此告辞，回京向陛下复命。”

        林疏寒微一俯身，道：“将军和兄弟们辛苦了，进来吃些茶，歇歇脚再赶路不迟。”

        卫队长婉拒：“属下谢郡主好意，只是羽林卫中有规矩，臣等奉命护送郡主南归，如今使命达成，应马上向陛下复命，不敢耽误。”

        这一听，林疏寒也不再挽留。林疏寒身旁的福伯很有眼色的掏出一袋银子塞给护送林疏寒回来的羽林卫卫队长，说道：“弟兄们辛苦，小小心意，给弟兄们路上添茶水。”卫队长这次没有拒绝，笑着谢过郡主后带着人马走了。

        送走羽林卫，许久没见林疏寒的福伯和梁秋十分欢喜，又想着林疏寒身上有伤，小心的搀着林疏寒进了林府。到了大厅坐下后，梁秋拉着林疏寒的手紧张问道：“郡主伤到哪里？可还严重？现在又怎么样了。”

        林疏寒这次回来是有特殊任务，这事虽要瞒着外人，可是为了方便，身边人是要清楚的，林疏寒瞅着外面看了看，福伯马上就看懂林疏寒的眼色，说道：“郡主是来老宅养伤的，不宜有太多人打扰。老奴私自做主让林府守着的老人先回家了，如今府里下人只剩梁姑和老奴两人，还请郡主恕罪。”

        林疏寒松口气，身体松了下来，丝毫不见外面的虚弱。林疏寒拍了拍梁秋的手，对他们说道：“福伯和梁姑姑坐吧，你们不要担心，我其实没受伤，不过寻个由头，来江南办些事儿。只是对外，我依旧是来受伤后来养伤的。”

        林疏寒说完，梁秋和福伯见林疏寒真的不像受伤样子，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受伤。两人心里也清楚，皇帝下的令，羽林卫亲自护送，应该是皇帝交代的事儿，他们不需要知道，更不能过问的那么清楚。

        梁秋照顾了林疏寒十余年，林疏寒远去边关的三年，也就去岁年末回了趟京城，还没等两天就又走了，梁秋本为了林疏寒的伤揪心，没工夫为再见高兴，现下知道林疏寒受伤是装的，迟来的喜悦涌上心头。

        “郡主这一走就是三年，吃了不少苦，最近想吃什么跟梁姑姑说，梁姑姑给你做。”梁秋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林疏寒温柔的牵起梁秋的手，她自小没了母亲，爹爹和哥哥再宠她也和母亲的感觉不一样，她不知道别人家的母亲是什么样，可自己心里，无微不至照顾了自己十年的梁秋算是她半个母亲，自然不忍她伤心。

        林疏寒拿出帕子，小心的给梁秋擦去眼泪，轻声道：“我这次回来要多待一段时间，好多想吃的要麻烦梁姑姑做，梁姑姑可不要嫌我烦啊。”一向清冷的面容上做了个狡黠的表情，逗得梁秋没工夫伤心了。

        梁秋宠溺的拉着林疏寒的手，生怕一松开，林疏寒就又不见了：“不烦，郡主待多久老奴都不烦。”

        福伯趁着林疏寒和梁秋说话的功夫去煮了牛乳端过来：“郡主一路颠簸，想来是累了，喝些牛乳歇一歇，晚饭等下就好。”

        林疏寒端过福伯特意做的牛乳，小口小口喝了起来，林疏寒话不多，人安静，喝东西的时候活像一只没长大的小奶猫，福伯看着欢喜。

        林疏寒觉得自己喝的差不多，放下牛乳，对福伯又说道：“过两日华楠也要来这里住一段时间，福伯明日有空去把伽罗院收拾出来给华楠备下。”

        “是，老奴知道了。”

        “柔淑公主也要过来？”梁秋有些惊讶，究竟是什么大事儿能让柔淑公主都来做幌子。这话说完，梁秋自觉有些失言，想再说些什么弥补一下，未等她开口，林疏寒已经先回了她。

        “陛下体恤，念我在边关多年，认识的朋友不多，怕我无聊，让华楠过来陪我。”林疏寒大大的眼睛对梁秋眨了眨，活像个聪慧的小狐狸，惹得梁秋一阵欢喜。

        今日天色已晚，林疏寒吃过饭回了晴山院休息，也叫了福伯和梁秋去休息。

        林疏寒到江南两日，安顿好，谢华楠也带着人到了。谢华楠是公主，这次出行虽然是私访，排场没铺的那么大，可身边也带了宫女太监十几人，冷清的林府热闹了起来。

        林疏寒迎谢华楠入府到了水亭纳凉，谢华楠遣走了下人。此时没人，谢华楠拉着林疏寒检查她的伤，见她真的没事儿，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太好了，阿寒没有受伤，当时接到父皇旨意的时候吓死我了。阿寒也是，一走就是三年，书信回来又报喜不报忧。每次听到宫人禀报北边战事，我都怕的要死。”

        林疏寒听着好友的抱怨，脸上止不住挂起一抹浅笑，见她掉了眼泪忙递了帕子过去，说道：“去岁归来时太忙，没能和华楠好好叙叙旧，这次我待得久，要华楠日日陪着，你可不要嫌我烦。”

        谢华楠被林疏寒这话逗笑，言语中有些嗔怪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嫌过阿寒，只盼着阿寒不要嫌我烦才是。”

        林疏寒嘴角忍不住的扬起，说道：“我不会，对了，”林疏寒说着，拿出一只玉萧出来：“我听太子哥哥说，华楠最近喜欢这个，北地盛产岫玉，我寻到一块儿颜色通透的，找了个老师傅做了这只长萧。你试一试，看看好不好。”

        这玉箫一看就是块儿好玉打磨出来的，上面还被精细的刻上了凤穿牡丹的图案，谢华楠一眼就喜欢上了，手指抚上玉箫，小心的摩挲着。

        “好精致的箫，又让阿寒费心了。”

        林疏寒刚在喝茶，放下杯子，笑着回道：“不算多费力，你喜欢就好。先试试音，看看音准如何。”

        谢华楠应了一声，缓缓吹了起来，一听音色，谢华楠更是喜欢。谢华楠把玩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把玉箫放回盒子。

        “阿寒，音色很好，音准也没问题，我很喜欢。”谢华楠眯眯眼笑着：“说起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阿寒。”

        在林疏寒的注视下，谢华楠出了亭子，没一会儿抱了个盒子回来。谢华楠打开盖子放到林疏寒面前，里面是一套天缥色的衣裙：“这是十色锦做的衣裙，这锦缎触体生凉，刚好适合现在穿。”

        谢华楠选的是林疏寒喜欢的颜色，上面还用银线绣着淡雅的兰花，林疏寒浅笑着摸了摸衣裙，说道：“我也很喜欢华楠的礼物。”

        谢华楠凑到林疏寒耳边，低声说道：“我来时父皇都跟我说了，阿寒过段时间怕是要忙起来了，要不要这两日跟我出去逛一逛？”

        林疏寒点点头，说道：“江南景美，自然是要出去的。前两日我问了福伯，福伯说江南夜市热闹，城外的仓艾山也正是观赏的好时候，还有灵隐寺，华楠不是一向信佛，这两天是要去看一看的。”

        谢华楠一听，眼睛亮起来了，说道：“今夜便去晚市逛一逛吧。”

        林疏寒倒是无所谓，只是：“你刚到，不需要先休息休息？”

        谢华楠摆摆手，说道：“习惯坐马车，也不觉得累。”谢华楠看着林疏寒喝茶的模样，突然一笑，说道：“阿寒从前便坐不惯马车，这次怕是累到了吧？”

        谢华楠这一笑，林疏寒就知道她是有意调侃，无奈的抚额，说道：“我确实坐不惯，可即便坐惯了，这么远的路程坐下来也会累吧。”

        谢华楠坐回椅子上，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也还好吧，上车开始睡觉就好了，一觉睡过来，自然也没什么感觉。”

        林疏寒汗颜，这是多能睡。

        林疏寒转移话题，说道：“江南的风俗与京城不一样，华楠可以多出去逛一逛。”

        谢华楠斜眼看向林疏寒，吐槽道：“阿寒，话题转移的太明显了。”

        林疏寒拿起茶杯，挡住脸上的心虚，谢华楠吐槽完说道：“阿寒，这次回来你能待多久？”

        林疏寒摇摇头，说道：“不清楚，一个月是要有的。这两年北边安定不少，没有那么着急回去，只是我不太放心父亲的身体，想早点解决这边的事儿，好回去。”

        谢华楠若有所思的点头，叹气道：“这几年都是匆匆见一面就分开，这次要多带你去些地方才不枉这一次跑这么远过来。”

        林疏寒笑着点头，说道：“那便劳烦华楠多陪我走一走了，我也有好几年没这般轻松过。”

        “自然是要好好走一走的。”谢华楠点头：“阿寒方才提到了灵隐寺，灵隐寺高僧多，也灵验，这几日要去拜一拜的，保佑阿寒平安。仓艾山秀美，如今天热，去山里纳凉也好，可以带一些吃食，去野游嗯，江南画船也要坐的，巡游江上，应该挺有趣的嗯，让我再想想，还有哪里”

        林疏寒听着谢华楠越说越多的地方，无奈叹气，你一个公主，也不怕危险。林疏寒盘算着要不要找天羽营跟着，免得出事儿。这一想，林疏寒有些出神，谢华楠说了句什么，林疏寒没听到，谢华楠偏着头伸手在林疏寒面前晃了晃，问道：“阿寒在想什么？”

        林疏寒回过神，说道：“这次江南之行未必安全，我在想陛下怎么会让华楠过来？”

        谢华楠敲了林疏寒一个爆栗，说：“我是皇家的女儿，虽不必于政事上有什么建树，但有需要的时候也要出来做我能做的事儿啊！”

        林疏寒伸手揉了揉谢华楠敲得地方，脸上扬起了笑容，心中想到：华楠也长大了啊，再也不是听到自己上战场担心的掉眼泪的小女孩儿了。

        “喵~喵~”

        几声猫叫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疏寒，谢华楠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只漂亮的狸花猫身手矫健的跳上了桌子，看着林疏寒，仿佛在要吃的。

        林疏寒伸出手指戳了戳狸花猫的小脑袋，语气里满是宠溺的说道：“你啊你啊，也就饭点的时候来找我。”

        小狸花应着林疏寒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喵喵~”叫了两声，仿佛是听懂了林疏寒的话，在那里讨好林疏寒。

        林疏寒走到身后的柱子旁，找了个机关打开了柱子设置的置物格，从里面拿出一条差不多够小猫吃饱的鱼干喂给小狸花。

        小狸花又“喵喵~”叫了两声，好像是在道谢，然后趴在桌子上，毫无顾忌的吃了起来。谢华楠看的新奇，猫这种动物太聪明，这般亲近人的，还真是少见。

        “阿寒什么时候还养了只小猫？”

        林疏寒倒了杯清水放到小狸花面前，怕它吃鱼干口渴：“不是我养的，江南这边野猫多，林府里常年没人，不少野猫在这里安了家，刚好他们能抓鼠，留在这里的人就没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在战场上待了太久的缘故，其他猫见我都躲着，就这只小狸花胆大不怕，还跑我身边要鱼干吃。”

        谢华楠点点头，看着林疏寒在哪里给小狸花顺毛：“阿寒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小动物。这小狸花叫什么？”

        “就叫小狸花，挺好听的不是。”林疏寒不知是不是撸猫撸的开心，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正端着茶杯准备喝茶的谢华楠手一顿，脸上黑线划过，心里吐槽道：与阿寒一如既往喜欢小动物的同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敷衍起名。

        谢华楠看着小猫吃完了鱼干，躺平任撸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手痒，抬头问林疏寒：“阿寒，我可以摸摸它吗？”

        林疏寒看了一眼满脸写满想撸的谢华楠，收回自己放在小狸花身上的手，点头道：“可以，小狸花很乖，也不怕人，可以摸。”谢华楠闻言露出笑容，心满意足的开始撸猫。

        两人撸了一会儿，梁秋过来喊两人吃饭：“公主殿下，郡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两位主子可要现在用膳？”

        谢华楠点头，赶了这么久的路，她确实有些饿了。林疏寒见谢华楠点头，又说道：“江南天热，屋子里闷得紧，水亭这里凉一些，晚膳拿到这边吧。”

        “是。”说完，梁秋退了下去，叫人把晚膳端到这里。林疏寒和谢华楠也去净手，准备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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