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复生9-10
长羡知道沉画的这份心思,自然没有戳破,怔了片刻、凝眸望她之后,他毅然转头,离开了殿中。
沉画缓缓起身,颤着身子捧起食盒,扒拉着饭菜,仿佛这样能够稍微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有一瞬的好受。可吃着吃着,她还是没有忍住,泪眼婆娑了。
她心中有恨,亦有爱,尽管曾经只有爱。这恨,太过沉重,毁家灭族的血海深仇,亲友挚爱被害惨死的绝望,自己重伤至此日夜折磨却难以复原的无望,都深深折磨着她的心灵。倘若伤情能够出现好转,她便不必在如此残忍中苟延残喘。然而这样愿望显然是痴人说梦。这爱,是往昔美好生命之爱,还有对逝者的怀念,也有如今的几分渴望,或者说是敬爱。只是,她不想把渴望变作奢望,她更想守护住最后还没有失去的东西,还有目前重新获得的东西。她希望善良能够战胜罪恶,正义能够走到终点,哪怕自己牺牲在这条路上。
她想:受害者想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心从来没有错,与恶势力做斗争是人间追求正义的永恒主题。他们用他们的行当生涯害人敛财,我用我被害的残躯余生揭开他们的罪行,如是也算是以一人之牺牲换天下之大计。或重如泰山,或轻若鸿毛,都是我一人生死罢了,没有伟岸,只是微茫,然而世间却需要这渺小的星火点亮天河的路。
沉画放下餐碟,盖好食盒,将目光移至枕前的止痛丸,让自己休息片刻罢。她倒出一粒,闭上眼睛,吞下。不到一刻钟,药效便发作至脑部,她感到自己全身的疼痛得到微微舒缓,神识逐渐混沌,意识逐渐模糊。
如此饮鸩止渴,短暂的喘息,能够好受些,也是不幸中转瞬即逝的幸福罢。假如能够苟活的时间是三年,那么在临死之前,究竟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一切?从此时此刻到生命的最后,能做多少事,能把事做到怎样的程度,都要数算着来。
余生尽忠,此四字尔。
忠于使命。哪怕经此大难。蚕死丝尽。
三日的强化训练,就这样度过。沉画在长羡的指引下,很快掌握了冰丝银针的技巧,只要若要她有力气,不得不服用醒脑丸,若要她能休息,不得不服用止痛丸。
到了第十日,便是复生仪。沐鱼挽着沉画,随长羡与澜漾前往浴湾校场。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沉画并没有看到很多士兵,亦没有鲛族护卫,长羡也没有给她作过多解释。她在心里大致揣测了一下,所谓复生,意为能够被使用,能够被使用,就要派上战场,上战场以前,要有实战经验,即是考核。而这战场,是单独或者三两为伙,执行特殊任务。这任务,是替海国效力或者双方目标一致。
正在沉画思忖之时,冷不防被一束绫光裹挟至校场中央,与此同时,另一道绫光也将一人送来。
交通。
恍惚间,她听到这两字。
彼临此境。
两道绫光交错,似灵识相撞。
我叫乌沿。那人率先开了口。
我叫沉画。这厢女子跟着说。
我要亲手除恶,你,想做什么?那人问道。
亲手除恶?沉画心头一颤,下意识脱口问道:你可是中了毒?
没有。
那便是至亲受害有了冤仇?
是。那人回答得干脆,接着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答案。
我要陈情。将江宁之变的冤屈诉说。
陈情?那人笑:这世间岂会给我们这些含冤之人以机会?
是没有机会,所以我必须创造机会,在临死以前。
你快要死了么?
我身受重伤,在用一些法子续命。
那你还有什么用?
这句话倒把沉画给问到了,我还有什么用?重伤残躯,有用无用,对自己而言,结局都不过死罢:用这残躯去换罹难者所未能说出口的话,受伤者所想要说出口的话。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
其实你这样想,很可笑——想必你也知道,这世间深重罪孽对良善的荼毒,并非大奸大恶,而是伪善之恶——所以,你想要跟那群人同台唱戏,你连站到台面的可能性都没有,更何况是重伤之躯。
沉画闻言,略微思索:你说得很对,但也不完全对。今日弱者,他日未必全然孱弱。
乌沿嗤笑:所以,你想借力打力,走向复仇之路?未免也太自不量力!
我承认你所言很现实,但你我当下在此,难道没有共同的目的吗?沉画回道:江宁,你是那些冤案的受害族人之一吗?
不是,不过江宁的案卷,我已知晓。
如此我便不再赘述,那么你呢?
我的外婆,与我相依为命。这句话乌沿说得很轻,极力压制声音的颤抖,沉画想来,定是极为深切的祖孙感情,她听到乌沿后半句话是:却遭歹人所害。
出了何事?
那日街头,外婆担着担子,里面放着她新做的豌豆糕,却因为不小心撞见一个人而惨遭毒手。确切地说,是那恶人撞了她,将她肩头的担子落了地。
乌沿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外婆没站稳,豆糕散了。她心疼不已,想叫那人多少给点赔偿,那人将我外婆诬为刁民,我外婆与他发生了口角之争,然后他竟不惜推搡年迈的老人家。我外婆被推倒在地,可那人扭头便走,于是外婆愤怒不已,顺手拈起地上的豆糕,朝他背影砸去
乌沿讲着讲着,说不下去了,沉画停了片刻,还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人竟拉我外婆去见官,说我外婆砸伤了他。
沉画:豆糕还能砸伤人?
乌沿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案如何判的?
官老爷说,要我外婆赔偿那人五十两银子。
依据是什么?
验伤结果。
沉画听到这四字,不禁大惊,想她自己和家人身中剧毒,都没能有像样的验伤,这,被豆糕砸了一下,居然都能有案牒?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乌沿嘲讽:这颠倒黑白的世道,无奇不有,无悲不出!
是因那人与官老爷有勾结?沉画很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有,更因那人的身份。
什么身份,如此恬不知耻?
仵作。
沉画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她记忆中的仵作形象还停留在她的好友蒋麟身上。
所以验伤的结果,他的同僚说得算。而我外婆因为这场判案,回到家中,不久便吐血而亡。
沉画震惊,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苍白道:请节哀,你还活着,要为你外婆讨回公道的说法。
你明知道,公道根本讨不回,为何还要如此劝我?
沉画没有想到这个叫乌沿的人会如此直接甚至有些犀利:我确实深知公道讨不回,所以希望的是,有一个相对公道的说法。这世道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好坏不明,而我虞沉画,就是要和他们辩上一辩!
可我觉得,以暴制暴,才是惟一能够遏制倚靠身份与权势欺压老百姓的害人之徒的方式。所以我说,我乌沿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亲手除恶。
我想你能做到,如果你的能力达到了,将那害死你外婆的败类杀了便是,我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错。但我不同,我没有那个力气,而且那些害了我与挚爱的人渣就算都死绝了,我的冤案也不能平反,我的受害也不得真相大白,我的伤情也无法恢复。所以我的选择是以谋揭恶。
乌沿抬眸,直视她,片刻之后发出一阵轻笑:其实我们两个人的抗争对象是一致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沉画懵了,懵的第一点是听乌沿这话,想来他已在海国呆了不少日子,清楚很多东西了,似乎也是个特殊的存在。懵的第二点是:什么叫作我们两个人的抗争对象是一致的?
见沉画神情迷离,乌沿笑道:你以为什么样的仵作能猖狂到如此地步?惟有出身背景强大。
沉画更是困惑了,哪里有权贵子弟去做仵作?
那恶徒,在成为仵作前,出身于洛邑东方医堂,之所以由其医师转为仵作,是因为洛邑东方医堂要输送大量仵作作为鉴定方,用来替他们遮掩黑幕,将那些药毒损伤的验伤结果进行伪造,将药剂致死的验尸报告进行伪造。
沉画闻言,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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