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复生7-8
长羡拂袖,若揽星辉,一串滴玉白莲手钏从他袖间落出,正挂在他右手指缝。他伸出左手,轻轻拉住沉画的右腕,然后将那玉钏戴在她腕间。
沉画凝眸静立,呆然望着眼前人,不解其意,但觉心脾得沁。她晃神了好一会儿,才俯首看向那镌刻精致的白莲,只见它瓣落分明,纹理清晰,莲叶居于莲身两侧。
好美的物饰
好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想过自己会戴上这些东西了。
“你仔细瞧瞧。”长羡将沉画的手腕继续往上抬起,然后手指指向那朵白莲吊坠。沉画顺着长羡所指,认真看去,发觉莲托之后,竟有一暗扣。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忙用手抚摸莲叶和钏环。“原来如此啊!”
长羡走到沉画身后,牵起她左手,握住她指间,一齐扣动莲托,便在刹那间,两片莲叶尖头微动,约半寸长的两根银针从中射离,针尖向前,针尾坠着透明的生丝,自钏环抽出。长羡顺势裹着沉画的手腕舞动起来,两道丝线随着主人起伏的手令,或并行或相交。“并行时可径直刺入目标,相交时可绞杀——只要你这般用力,”长羡边说边随手为沉画演示,“当然如果你没有太多力气,如此绞缠也可制住敌人。”
“不过,”长羡又道:“对于高手,这冰丝银针恐怕抵不过他们的内力或剑气。”
沉画似没有留意长羡所言的重点,只新奇问道:“冰丝银针?”
“这是我海国的珍稀贡品,回头有机会了再与你细说罢。”长羡朝着沉画温润一笑,声线柔和:“我们先把腕间的动作练熟,随后还有其他。”
“嗯?”
“因你的伤情,我知腕无力随时可能发作,故而多备了几种方式,”长羡温暖的气息萦绕在沉画耳畔,“比如发间——我还备了特制的发簪。”
专门为你而设计的。这句话长羡没有说出口。“还有耳坠,看似为物饰,坠孔可以松动,取下便类同飞针。此外,珠坠之内盛有少量药粉,一边是急用的解毒之药,一边是攻防的下毒之药。”
沉画备受感动,良久竟不能语,只是随着长羡转动手腕,身量翩跹。看似简单的翻转之姿,却将手法,身法,步法施展得精妙绝伦。
就这样,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沉画感到身子隐隐有些不稳,骨子里的剧痛仿佛渐渐苏醒,一个不留神,便将要倾倒,长羡见状,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她揽入怀中。
咫尺的间距,沉画苍白清秀的面容映入长羡的眸子,海碧色的幽瞳骤缩,转瞬竟变了颜色,红棕,灰褐,再到如人族般的黑瞳。
沉画的呼吸从静止变得短促,面颊由白皙渐入潮红,她确认自己站稳之后,惶急间推开长羡,退了两步,而后又觉自己实在失礼,赶忙欠身:“对,对不起”
长羡有一瞬间的惶惑,这种惶惑让他觉得似曾相识,随着沉画的道歉声起,很快便褪去,如同云雾消散。“没什么。”他定了定身形,淡淡回到。
“原来,你的眸子,真的会变色”沉画不知说什么是好,于是开口喃喃了这句她说出之后才觉冒犯的言辞。“呃,我的意思是——很多天以前,你是不是也曾救过我,把我从江水里托起?”
长羡扬起嘴角,“你,难道没有猜到吗?”
“我那个时候,你便已经知道我了吗?”沉画有些困惑,又不知为何感到羞涩,垂眸不敢看向长羡。
长羡摇摇头,很是惋惜,“如果我早点认识你,了解你,我绝不会叫你遭骨毒之痛。”
不知怎的,沉画竟从长羡的口吻中觉察到了悔意与歉疚,她忍痛道:“不是你的错,也许命运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谁能料到,洛邑东方医堂荼毒的对象会是谁呢?昨儿是别人家的老弱妇孺,今儿就是自己家的至亲好友,明儿就是更多无辜之人的毁家灭族。
“我会尽力,”长羡坚定道:“为你续命。”
这话,似乎,他好像说过。沉画想,一股暖流从胸中升腾而起,“谢谢你,能够帮我至此,我已万分感激”我重恩义,若今世能有还报之机,定当在此生报恩。只怕,挺不住,这重伤之躯
“你已然疲惫至极,带着伤训练,本就艰难,若是痛极难耐,服下止痛丸,好生休息,等下我会将茶水和饭菜替你放在床头。”长羡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伸手去扶她,但他的手停在半空,终究还是落下。沉画俯身道谢之后,缓缓转身,走向卧榻。
待长羡离开殿中,沉画重新坐起,眼角有泪水划过。我们,本不该被如此残忍对待,不是么?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慈祥的父亲,温暖的怀抱,想起和蔼的母亲,温软的亲昵。她至今都还记得,父亲忙时,身子欠安,总会咳嗽,她每每听到,就心疼不已,想着待自己嫁了人,夫家可以帮着照看家里生意,爹就可以安享晚年,谁曾想,天伦之乐尚未得享,便遭至如此毒害。她至今都还记得,母亲闲时,便支起粥棚,救济流浪百姓,或者替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免费义诊,她总想着,有朝一日,继承老师傅和娘亲的医术,也算是一份事业,能够普渡众生,可谁又曾想,就连照顾爹娘都没有机会了。她至今都还记得,年少之时,对情爱并非全然不懂,也心有向往,想着识一君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做梦都没有想到,惨遭毒手至此,生不如死,苟延残喘,血海深仇
父亲,母亲,姐夫,海兰他们临死之前,是怎样的绝望啊!沉画这样想着,心口突觉撕裂般疼痛,猛然一咳,感到唇齿之间有血腥的味道,她从怀中拿出手帕,在唇边蘸了蘸,鲜红的色泽晕染在丝绸之上。
她懵怔地看着手心里的那一片红,很久之后,她抹掉眼泪,然后她笑了,露出对这世间罪恶与人性歹毒最不屑的讽意。
倘若我不能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又当如何呢?我可,能化作厉鬼,堕入无间地狱,而后重返人间,向他们寻仇?沉画想,大概是不能的。
所以,还得这样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得不继续硬撑着,也许多撑一段时日,就能看见一丝光亮。如果就连最后一缕光明都难以得见,那么
就权当自己只是比那些曾经遇害的人们,晚走了两步,多受了数日的折磨与摧残罢了。
沉画再次躺下,她没有服下止痛丸,而是一点点地感受着蚀骨之痛的加剧:海兰坠楼的那瞬间,想来比此刻的自己,更痛罢!
她颤着身子,因为剧痛而不停地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唇间干裂。她咬紧牙关,对自己暗道:受不住也得受!
她在卧榻上痛得想要打滚,可都没有力气翻覆,最后又只得扒住床头的横木,指间渐渐嵌进木缝,那沉香木可不是一般人能划刻得了的,所以没过多久,沉画的指间便淌了血,血痕顺着横木的纹路浸入,一滴,一滴,又一滴。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又捱过,沉画的额头早已渗汗,她听到脚步声传来,心中惊慌,忙蜷起身子装作昏睡的模样。
长羡入殿,轻声走到床头,替沉画添了茶水,而后又将食盒放在旁边。他将要离去,俯身望了望沉画,抬眸之际,看见横木之上有新鲜的血痕。
他怔在原地,脚步忽然变得僵硬,一时竟不能移动。他闭眼,顿感心痛至极: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装作坚强?
良久,他明白了,这份疼痛,此等伤情,又该诉与何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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