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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从墙上跌落的动静很大,巡庄的家丁闻声从林子里寻了根还算趁手的粗木头就匆匆赶来。

        耳听着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往地上一坐脚踝高高肿起的黑衣人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揭下遮面的黑巾。

        若是苏锦时看见,就不会意外她晕倒之前听到的那委屈巴巴的说话声耳熟。

        魏少初略一思忖,他堂堂太子深夜来访苏家与苏明乔探讨学问,旁人谁还能说些什么不是?

        如若被人揭穿,最多……

        魏少初瞧着地上晕着的苏明乔和苏锦时。

        当朝太子打劫朝臣家府,多少有些掉面子罢了。

        想是这么想,实际做起来心里还是有些羞愧。正在魏少初打定主意豁出去面对苏府家丁的纠缠,那脚步声在院子门前倏而停住。

        一声黑夜里才能听清的闷哼让魏少初心道不妙。

        现在不比刚才。要是追兵此时循着踪迹赶到,他的脚伤绝对不允许他同时护住苏明乔和苏锦时兄妹两个人。

        魏少初有些后悔自己的心血来潮。好端端的,装什么打家劫舍的劫匪呢?

        好在那声闷哼之后,很快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私卫,立春。

        夜色正浓,立春进院子以后只看清了龇牙咧嘴揉着脚踝的太子殿下。他没认出苏明乔来,更别说从未见过的苏锦时。

        只以为是太子殿下孤身制敌,因而负伤。

        搀扶起嗷嗷直叫的太子少初,忠心耿耿的立春手搭在剑鞘之上:“主子,地上这两个人怎么办,杀了吗?”

        “杀杀杀,杀什么杀!”魏少初气得搡了立春一把,他指着昏过去的苏明乔,“今夜要不是他,咱们的人也未必能找到那些人的据点。同样要不是他,现在身上被戳个窟窿的就是你们太子爷我了。”

        “他是……”立春终于腾出些心思去看地上的人,“苏副监察史!”

        “明日你去霜降那儿背书,长安城内但凡有些名望的官吏商贾,府邸别院位置在哪儿你都去给我背清楚。别哪天执行任务东躲西藏,没被任务弄死,反倒死于误入虎狼窝。”

        立春也是最近半年内才被选为太子私卫。心知太子说的没错,立春垂头领罚。

        “还有他们两个。”魏少初有些犯难苏锦时的安置,“算了。通知冬至过来看看苏明乔的伤,他伤很重,刚才与我,咳……现在伤口大抵又裂开了。告诉冬至,拿最好的伤药来。至于苏锦时,把她也搬到屋子里去吧。今晚的事,我还得嘱咐她几句。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不该扰到无辜百姓的头上。”

        立春领了任务,比出一个手势。不知何时到来的几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子里,默契地相互协作,将苏明乔和苏锦时先后搬进了苏明乔的屋子。

        苏锦时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斜进了窗子。

        还未睁眼,脖颈间和四肢传来的酸痛就给她带来几许烦躁的情绪。

        昨夜的事忽而清晰的忆起来,她身体一颤立时睁眼坐起来。

        原来是在哥哥书房的小塌上窝着,怪不得身体沉重仿佛许多天没有动弹。

        犹记得昨夜她是被人打晕的,后来呢?

        一时分不清现在的状况,苏锦时正要有所动作。就听见房间角落里那脆生生的声音。

        是谁在那儿嗑瓜子儿?

        她侧眸探看。

        她们大魏的太子爷,此刻就在角落里不知从哪儿搬来的一把铺着厚厚皮毛的躺椅上,烤着不知从来搬来的炉子的炭火,炭火里放着几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土豆,侧着身子悠闲地嗑着瓜子儿。

        他一身绛红色的袍子不减清贵,更添了几分张扬。

        若不是右脚脚踝上缠了厚厚的大圈白布,着实有碍观感,长安城中待嫁的女儿家有几家能漠视这样的俊俏儿郎?

        可苏锦时偏就对那副好皮囊无动于衷。她惦记昨夜的事,更惦念苏明乔的身体。

        “太子殿下?”苏锦时疑惑道。

        “哟,醒了?”明明从苏锦时的呼吸上就知道她醒来的时间,魏少初偏用一种“我才知道”的语气回应。

        “您怎么在这儿?”

        “怎么,昨天的事情不记得了?”

        “记得些,嗯,我被打晕之前的事情。”

        苏锦时这才想起来行礼,她站起身子,来到魏少初面前一福,“太子殿下,我哥哥呢?”

        魏少初听锦时提起昨天被打晕,他心存的那点儿心虚重新涌起。但他以往恶劣惯了,看到苏锦时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哎呀,这你可问着了。昨夜本太子出门办事,顺便打算今日去茗山佛寺礼佛。本来路赶得好好的,偏偏让我赶上有人打家劫舍。本太子是个多么正义,多么侠肝义胆的人啊!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这不!”魏少初大言不惭地指着自己的脚伤,“和歹人缠斗时落下的伤。”

        魏少初嘴里的瓜子儿不停:“你哥哥没事,药我找人重新给他上过。比你早一点,半个时辰前醒过。不过他情况不好,看过大夫之后我让他休息继续睡了。喏,他在他自己屋躺着呢,你不放心自己去看看。看完了,你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谢我。”

        苏锦时心中很多疑问,不过她更担心苏明乔,便当真去了苏明乔那儿,看过他虚弱却呼吸均匀的躺在塌上。又探了探脉象,检查了一遍他换过伤药的伤处才返回来见魏少初。

        饶是心里对魏少初的说法不完全相信,至少魏少初确实找人重新包扎过哥哥的伤口,用的伤药的确是苏府也难求的上等伤药。就冲这一点,苏锦时愿意真心实意地对魏少初低一次头。

        苏锦时深深躬身:“臣女谢太子殿下助我哥哥,为哥哥疗伤。先前臣女不知太子殿下身份,对太子殿下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谅解。如果太子殿下依然心存怨气,锦时甘愿领罚,平殿下之意。”

        魏少初嗑瓜子的手滞了滞,他认真打量苏锦时的脸,仿佛极为漫不经心地说:“苏锦时,你把本太子当什么人了?”

        苏锦时不语。

        她早就听闻当朝太子喜怒难料。之前阴差阳错与太子对上已是此生难料,后来因为洪圆圆的事儿算的上冒犯过太子。太子金尊玉贵,向来不缺什么。若是真缺什么,也不是她一个普通的大臣之女给的起的。

        她能想到的,只有请罚平愤了。

        见苏锦时沉默不应话,魏少初全然忘记自己胡扯骗了苏锦时的那些话。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魏少初大喊一声:“立春!”

        立春速速推门进来。先是扫了眼站在一旁静立的苏锦时,看了看这个似乎把太子惹怒了的倒霉蛋儿,才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

        “殿下。”

        魏少初不悦道:“我瓜子儿呢?给我添点瓜子儿!”

        立春为难地说:“殿下,冬至走之前特意嘱咐我让我看着您些,少吃点瓜子儿。不然,那东西吃多了上火。”

        “别听他的。他是太子还是我是太子?”魏少初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有多少瓜子儿,都拿来!”

        立春拧不过魏少初。再进门,不情不愿地把重达三斤的一麻布袋炒瓜子儿给魏少初送了进来。

        魏少初拿到手里,掂了掂重量。他大咧咧地握住苏锦时的小臂,把手里的瓜子儿布袋塞到苏锦时手上。

        苏锦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魏少初能直接抓她的胳膊,她吓得恨不得立时离魏少初几丈远。然而魏少初手劲儿很大,见她挣了挣,似乎还加大了力气,硬是没让她跑掉。

        “躲什么?瓜子儿差点撒了。”魏少初不满地说。

        直到见苏锦时捏紧了布袋,瓜子儿不会掉出袋子他才满意地靠回躺椅:“不是说要谢我?本太子现在行动不便浑身不得劲儿,就缺瓜子儿浇愁。这样吧,这布袋里的瓜子儿都变成瓜子仁儿,咱俩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诶?不能找人帮你啊!”

        苏锦时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个所谓的惩罚、答谢,可比她想象的任何一种都要好太多了。

        不就是三斤瓜子儿?苏锦时取了个干净的盘子来,站在苏明乔的书桌一角,乖巧的剥起瓜子来。

        苏锦时为了离魏少初远点,本就寻了离他最远的那一角。

        又怕剥瓜子产生的碎屑污了苏明乔的书桌,即便完全可以过后擦拭,她仍然执拗地使用狭窄的一隅,以至于魏少初望过来总有一种他狠狠欺负她了的错觉。

        魏少初一手拄着侧脸,奇怪道:“苏锦时,你为什么不坐椅子?”

        苏锦时瞧了眼苏明乔的座椅,理所应当地回道:“那是哥哥的。”

        魏少初不禁挑眉:“苏明乔在家这么苛待亲妹啊,他不在你居然连把椅子都不敢坐?”

        “哥哥从未苛待于我。”苏锦时解释说,“殿下,臣女只是觉得,即便是亲兄妹,也该尊重彼此。”

        魏少初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一把椅子,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迂腐。”

        苏锦时不想与魏少初过多的争论,只是心平气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家兄温润随和,自小对我和家妹爱护有加。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喜好和习惯,这些脾气、喜好和习惯可能因为亲人而收敛,却未必可以因为是亲人就磨灭。我平日注意些,哥哥平日注意些,苏府上下都注意些,大家互相之间少生怨怼,自然就都舒适些。”

        “啧。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本太子瞧着累得慌。”魏少初就手拿起茶杯喝了杯茶水。

        “嗯。”

        苏锦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皇族贵胄,向来肆意。只有别人迁就他们,哪有他们一心迁就别人的时候。不理解一些寻常人家的想法做法自是再正常不过,无需争辩。

        书房内,炭火不时噼啪作响。

        除了他自己挪动身体,喝茶倒水时能弄出点动静,苏锦时剥瓜子儿的声音居然也小的不像话。

        他稍一晃神儿可能就略过了。

        魏少初静得心烦。

        “你过来剥。”

        苏锦时抬眸讶然:“殿下,我在这里就好。”

        魏少初指了指他躺椅旁边的一把椅子:“让你过来就过来,坐这儿,我有正事要说。”

        魏少初说这话的时候太正经,苏锦时收拾了书桌上她用过的地方,坐到了魏少初身边。

        “殿下您有何事要说?”坐下后,苏锦时恭谨问道。

        魏少初定睛打量了苏锦时片刻,像是看怪物一样:“我突然感觉我不认识你了。”

        苏锦时怔然:“殿下何出此言?”

        魏少初神情带着不解:“长安街上,你诓我骗我熟练的让本太子以为遇上惯犯了。可你居然是苏家女。胆敢为了维护密友跟本太子理论的苏家女。”

        他至今都记得,他的人查探后告诉他苏锦时居然出自律王叔和父皇都护着的那个苏家时,他心里多么的震惊。明明是世家之女,偏偏跟在市井坊间混迹过似的。

        大胆,却也真实。

        苏锦时赧然:“殿下,绢画那件事,臣女是有苦衷的。其中就里殿下若是感兴趣臣女今日可以向殿下坦诚,但请殿下相信,臣女绝非故意诳人。至于圆圆,恕臣女直言,殿下看起来并未有纳圆圆入宫的真心,圆圆亦不愿入宫。臣女,也只是实在没办法了。唉……”

        “罢了罢了,我对你和洪圆圆那些隐情一点儿都不感兴趣。”魏少初心里也不愿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是觉得先后之间,差异太大,忍不住问问。本太子说到做到,今天你把瓜子儿剥完,你、苏家,洪圆圆,一切都照常吧。”

        “谢太子殿下。”

        魏少初自斟自饮,不一会儿又喝了两杯茶水。歇够了,才缓缓说道:“苏明乔昨天受伤的原因,你知道多少?”

        苏锦时心下一凛。这一刻,她竟忽然想起昨夜苏明乔的叮咛嘱咐。

        哥哥曾说近日恐怕有人会上门查探。

        那么,这个上门查探的人,是不是也包括这位大魏的太子。

        仔细想来,连长安令都没查到醉酒伤人案的根源。

        需要直接听命于皇帝也只需听命于皇帝的哥哥出面探查的势力,放眼整个大魏,又能有哪些?

        苏锦时心惊不已。

        在她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啊。

        她该相信他吗?

        她能相信他吗?

        苏锦时捏紧指尖的一颗瓜子,反复斟酌,不敢轻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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