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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〇二四


“你迟到了。”

        三个年级在操场上依次排开,颇像一锅煮开了的粘稠的豆粥。徐梦因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前前后后说了多少句“不好意思”,才终于费劲地挤进了包围圈。

        她有些搞不明白座位是怎么排的?是按照在教室里的顺序吗?然而她一眼望去,没能捕捉到李宜婷熟悉的身影,人海茫茫,她像一条搁浅的鱼,茫然地寻找自己的栖息地。

        又或者,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吗?

        她把书包抱进怀里,盘腿坐下,在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檀香味又浮绕在她鼻尖,经久不去。

        操场实在是太狭窄了。学校从若干年前开始就在招生宣传的时候承诺新校区即将完工。“你们这一届会是第一届住宿的一中学生”这句口号在一中学子之间代代相传,俨然已经成了一句笑谈。

        害怕被别人问起为什么不干脆在最后边就地蹲下,还得费这姥姥劲儿挤到程守白身后,她先声夺人:“……宜婷呢?”

        也许暗恋的人就是这样,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露出一丁点儿破绽,所以总是为自己找借口,也许未能掩人耳目,但求可以自欺欺人。

        “她啊,”程守白吹了个口哨,耸了耸肩膀,“上面呢。”

        徐梦因抬头,第一眼望见的是阳光明媚的天空。

        天空下,鲜艳的旗帜如同新洗。又到开学日,学校难免又要抓壮丁到国旗底下演讲。

        杨老师属意的原本是程守白,但一来他高一开学的时候已经作为中考状元上去威风了一把,二来她打电话给这臭小子的时候,他居然说,七点啊,老师我不一定能够准时到怎么办?

        杨老师到底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左选选,又看看,还是觉得和他同班的李宜婷最好:成绩优异,人也漂亮,还多才多艺,是校主持人队的主力。

        一个年级有一千多号人,然而往往老师能够记住的,也就是那些特别打眼的学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是人类历史的定律——大浪淘沙,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一颗被海水裹挟卷入海底的沙。

        李宜婷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发现自我》。

        “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带着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有的人礼物是出众的外貌,有的人礼物是卓越的天资,然而也有些人礼物不为世俗所重视……发现自我,是成就自我的前提……”

        李宜婷的声音很好听,是一种字正腔圆的播音员腔调。大约是同样擅长在作文场上信口胡掐的缘故,徐梦因对于这个演讲主题并没有很深的触动。

        演讲的中心立意当然是非常正确的,再爱吃鱼的人也未必能从中挑出刺儿,然而这样的话从一个什么也不缺的人嘴里说出来,难免就像是老虎劝人吃素,富人劝穷人乐捐,道理是对了,但由不对的对象说给不对的听众,就难以让人信服了。

        她不喜欢听一切劝人平和,劝人看开的言论。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偏激,自负,只愿将自己的一生燃烧做一团火焰,哪怕只有一刻攀上天幕成为璀璨的烟火。她将永远无法平和地面对这个世界,只愿向上,向上,再向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她的步伐。

        她这样走神,在旁人看来却是认真地倾听着演讲。前方,一尺之间而已,她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伸出手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脊背。劣质的校服外套是尼农材质,夹棉很薄,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他的体温好像就沿着粗糙劣质的校服外套,一路向上,烧到了她的指尖。

        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耳朵都在烧,还好,他并没有回过头,只是懒懒地问她:“嗯?有事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的样子。她原本在心里绞尽脑汁地想着一个可以应付他的理由,话到嘴边,却问成了:“你感冒了吗?”

        “没,昨晚太晚睡,喉咙有点不舒服而已。”

        王乐鑫坐在他旁边,没心没肺地嘴贱道:“哟,你看我们小徐妹妹多关心你。”

        如坐针毡。

        她惶恐着有人窥破自己的秘密。

        有一些爱会大张旗鼓,然而有一些爱却必须小心隐藏。徐梦因的解释卡在喉咙口,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好在那人仍然是没心没肺,不将任何人和事放在自己心上的。他勾着王乐鑫的肩,笑道:“那是,谁会不关心我啊。你不关心爷爷我?”

        旁边一众人做出“呕”的表情,嘻嘻哈哈地也就过去了。没有人怀疑她别有用心。因为她离“爱情”看上去是那样地遥远。

        古人不是说吗?“饱暖思□□。”

        徐梦因这一穷二白、营养不良的穷酸样,谁也不会将她和少女绮思联系在一起。

        有的人的青春是斑斓多彩的,而有的人的青春注定只能是一片灰白。

        ——他只是她偷来的彩笔。

        回班级的路上,她刻意落后一步,和他并排走在人群的最后。他真的很不喜欢拥挤,也讨厌和人抢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懒散,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自信和坦然。

        也许是开学无聊,他主动和她聊天,如星子一样明亮的桃花眼盯着她,笑道:“你今天怎么迟到了?昨天还是你告诉我7点到呢。”一向以来的良好教养让他见不得自己两手空空,女生却背着大书包,主动伸手去帮她拿。

        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

        因为演讲完又和副校长聊了几句,李宜婷也晚了几步,就在他们身后。

        看到程守白居然主动帮人拿书包,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半开玩笑地道:“喂,程守白,我的书包也很重。”

        似乎是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程守白和徐梦因听到这句话都不约而同地定住,转过身去看李宜婷。

        程守白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也接过李宜婷的书包。他是运动健将,一只手一个背包完全是小case。

        “不是我说,你早上那个稿子真是太搞笑了。”程守白道。

        李宜婷挑眉,怒瞪他。

        程守白却不以为意,还嗤笑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不过优点总是可大可小,有值钱的还有不值钱的。”

        李宜婷皱眉,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听他说:“不然全校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让别人上去演讲,只叫你?虚伪了不是?”

        徐梦因低眉敛目,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教室。

        一个假期过去,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细菌、灰尘和发霉木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即便此刻门窗大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劳动委员陆扬帆同学到底看不过去,主动提着水桶和毛巾去厕所接水去了。

        不过,班上大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觉悟,高素质有时很难像病菌一样在空气里传播。倒是从小被徐妈妈说懒惰的徐梦因有些不好意思,也去教室后头拿了扫帚和簸箕,扫一扫灰尘。

        扫到他们的座位附近的时候,李宜婷乖觉地从座位离开,将空间让给她,程守白却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扫帚。她本想说“不用了”,但早上急着赶车,没来得及吃早餐,让她此刻有点低血糖。

        ——徐爸徐妈做夜粥生意,睡得本来就晚。前一天晚上,徐爸知道女儿要早起搭车,让徐妈给她留点粥和粥菜,徐梦因起来只需要热一热就能吃,然而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冰箱空空如也,想来是忘了。

        “唉,”他抱怨着,“我们上学期走之前没有大扫除吗?”

        他只扫了他们前后左右见方的地,就将扫帚放回了杂物堆了。还言之凿凿:“他们要是觉得脏,也会自己扫。”

        李宜婷不由嗤笑他:“你有没有一点集体精神?”

        “那确实没有。”程守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数学竞赛题,写了起来。

        王乐鑫他们几个凑过来,贼眉鼠眼地问道:“程哥,肯德基早餐要不要。”

        他转笔的动作未停,随口道:“要多一点。”

        第一节课下课,男生们偷偷默默地趴墙边上取外卖,给程守白拎回来两个纸袋。

        出人意料的是,他自己就喝了杯热咖啡,其他的都分给了前后左右。

        “可别说我没集体精神哈。”他看似在和李宜婷开玩笑。一杯热豆浆和一个帕尼尼摆到了徐梦因桌子上。她错愕地抬起头,看见他像溪水一样清亮的眼睛。

        什么都不意味着。她不允许自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为了证明他是友爱同学的。她默默地啜饮着热热的豆浆,在心里劝诫自己。

        又是一个新的学期了,望着教室里熟悉的面孔,徐梦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悄悄地侧过身,用余光去看那个正转着笔,吊儿郎当地草稿纸上涂涂抹抹的人。

        他们的前后桌缘分,也就只剩下一年的时光了。

        她没能伤感上很久,甚至五秒钟都没有。正吃着呢,大黄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恰巧一阵风吹过,好巧不巧将徐梦因桌子上的纸袋吹得满教室乱飞,飞着飞着就飞到了讲台上。

        徐梦因被呛到,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下一秒,大黄尴尬地轻咳一声:“同学们,我们班这学期来了位新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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