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心思缜密
沈芳听到,心里一咯噔,忙拿起药箱跟着复生往谢瑾瑜的房间赶去。
一进门她愣了下。
此时房间人很多,有几名脸生的将领围绕在谢瑾瑜的床前,床脚小踏上,还有个年老的医者。
那个医者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几名将领一脸担忧。
沈芳过来,他们忙给沈芳让出了位置。
沈芳手刚切上脉就是一顿,她神色不变,凝神静气。
她按着谢瑾瑜的脉搏,看了床上嘴唇发紫的谢瑾瑜一眼,又不留痕迹地观察到室内各个人的表情。
不多会儿,她的脸上也是一片愁容,连连摇头。
几个将领明显急了,有一个皮肤黝黑高个儿大汉高声嚷道:“将军怎么会忽然中毒呢,你们行不行?到底能不能给治,说句痛快话!”
说着,还要上前,被另外一个方脸将领扯住了:“稍安勿躁,你急得跳脚你能解毒吗?别跟着添乱。”
黝黑大汉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别过头,率先冲出了门。
另外一个容长脸留着小胡子的将领跟沈芳抱拳:“不必在意,我们都是大老粗,劳烦您帮忙好好救治将军。”
傅生站在角落里,仰着头不作声,泪水淌了满脸,他实在忍不住才抬着袖子狠狠擦了擦。
这时候,方脸将军过来,“大家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这跟着添乱了。”
说着,他上前拍了拍傅生的肩膀:“你在门口守着,别让别人打扰将军,这几日不安生,一定要保护好将军。”
傅生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一群将领陆陆续续出了门。
整个房间一时之间,居然只剩下年长医者和沈芳。
不待沈芳开口,年长医者拱手道:“劳烦你先在这照看一下,我先去给将军煎药。”说完,率先退下,整个房间就剩下沈芳和谢瑾瑜。
沈芳把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布包。
她拿着走到谢瑾瑜的床前,面无表情,缓缓打开布包,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一排排大小各异的银针!
沈芳从里面挑出来一根,自言自语道:“没办法,只能勉力一试了。”说着,俯下身子,拿着银针就要往谢瑾瑜脸上扎去——
就在这时,手却忽然被人一把捏住。沈芳挣了一下,却不妨他力气太大,一个不小心就往前栽去,她怕手中的银针扎到谢瑾瑜,忙把针调整位置,却不小心整个人都扑到了谢瑾瑜的怀中。
床上原本“昏迷不醒”地谢瑾瑜,仍旧闭着眼睛,却一个翻身把沈芳带到了床里。
沈芳被他堵到了床里刚要说话,嘴唇上却被他食指抵住:“——嘘!”
此时的谢瑾瑜,眉目如画,眼睛囧囧有神,哪里有半分的病气。
门外脚步声陆陆续续消失了,只剩下傅生时不时地抽吸声。
“你连傅生都隐瞒?”沈芳小声埋怨着他。
谢瑾瑜摇摇头:“做戏要做全套,如果他知道了,漏出端倪,怕让人看出来破绽。”
“那医者?”
“我的人。”
沈芳点点头,再不说话。
反倒是谢瑾瑜看着她,扬眉问她:“你既然明知我没中毒,为何刚才还配合我做戏?”
沈芳微微一笑:“你没中毒,却躺着这里,装作中毒的样子,肯定是有你的考虑,我为何要拆台?”
谢瑾瑜肯定地看了沈芳一眼:“可以啊。”
沈芳得意,心道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
别说他没中毒,就算是真得中了毒,她也能救他。
沈芳刚得意,鼻子却皱了皱。
“怎么?”谢瑾瑜疑惑。
沈芳抬手示意他别说话,自己站起身下了地,她嗅觉灵敏,但凡是用药,她都能嗅到蛛丝马迹。
她四处看了看,看到屋子角落里似乎燃着熏香。
她靠近香炉一看,微微皱眉。四处看了下,拿着香炉到隔间灭掉,又把窗户打开,通了通空气。
这才又走到谢瑾瑜床前,谢瑾瑜躺着,好笑地看着她,沈芳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又把床头挂饰上的一个金属熏香球也给拽了下来,她打开一看,里面的残香。
又跑到窗前,刚要往外扔,又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来帕子,把金属球打开,里面的残余香料都扔到了帕子里。
用帕子包裹住,走到盛有清水地洗手盆浸了下去。整个都打湿了,才捞出来。
又扯了另外一条帕子包裹好,这才团好顺着后窗,扔到了草从里。
她又从包里找出其他的香料,放到了金属球里,这才慢悠悠走回来,再次悬挂在谢瑾瑜的床前。
谢瑾瑜支着胳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动作,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者她。
有的人,只要她在,你的目光就总是会下意识地找到她,驻足流连,不舍离开。
谢瑾瑜床前悬挂的绳子有点高,金属球的缝隙有些窄,晚上光线不好,沈芳悬挂费了些时间。
谢瑾瑜刚想伸手帮忙,她却挂好了,低头
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近若咫尺,呼吸可闻。
沈芳愣愣地看向谢瑾瑜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满全是她的身影。
谢瑾瑜刚要起身,却被沈芳一把摁下,他不由得顺着力气倒回床上。沈芳却压了下来……
谢瑾瑜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飘到了云端,心脏犹如猛锤敲鼓,咚咚,咚咚——
沈芳皮肤白皙,鼻子小巧,嘴唇艳若桃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谢瑾瑜慌忙偏头移开了视线,沈芳的头却凑了过来。
尽管他们曾经也同床共枕过,不过那是儿时,两个人岁数还小,还没到男女大妨。
此时——
“不妥。”谢瑾瑜刚要伸手推开沈芳,告诉她,还不到时候。
就看到沈芳头径自嗅到他脖子,鼻子凑到他脖子后的——
枕头上。
沈芳一把把谢瑾瑜枕着的枕头抽了出来,谢瑾瑜没防备,本来内心戏就良多,已经色字上头,飘飘然。头下枕着的枕头被抽走,他直接躺到了床上,感觉脑子更晕了。
但是当他看到沈芳拿起枕头轻嗅的时候。
他又把刚才想要教训她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还好没说,说出来徒增笑话。
沈芳从枕头里挑出一根草,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又把草顺着后窗户扔掉,再次洗手。
这才复又走了回来,这回屋子应该没什么不妥当之处了。
她看着谢瑾瑜躺着,便忍不住说道:“往里挪挪。”说着把枕头放到了床头。
谢瑾瑜心中好笑,往里让了让,沈芳径自在他身旁躺下,一时间整个床里都充满了少女的馨香。
让人,心驰神往。
沈芳并不熏香,盖因她常年跟随师傅摆弄药材,身上也不自觉地带了些药香。
再加上她正值妙龄,整个人身上自然散发着香味。
谢瑾瑜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偏偏他又知沈芳心思澄明,只得故作淡然,暗自看了看身下,不留痕迹地把里侧的杯子扯了下,盖住身子,想要平心静气。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谢瑾瑜缓缓呼吸着,人生在世,时时刻刻像处于荆棘丛林之中一样,处处暗藏危险或者诱惑。
只有不动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的行动无偏颇。
只可惜,心如止水,四个字,简单好写。
他能写一百八十遍,眼下想要做到这四个字,却极难。
他咬了咬后槽牙,竭力让自己固守本心,非礼勿视。他心中默念:克己复礼。克己复礼。克己复礼。
身下的躁动,才渐渐褪去。
他这头煎熬的内心,沈芳无从知晓,沈芳自在地躺下,这次没嗅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等待谢瑾瑜跟她说话,只可惜往日谢瑾瑜话还挺多,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了。
沈芳疑惑地看向谢瑾瑜,刚好谢瑾瑜松了口气,也看过来。
又是四目相对,谢瑾瑜感觉身子又有些燥热。
他微微吞咽了口口水,问沈芳:“可有不对?”
沈芳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如此忙活?”
“师父曾经说过,毒往往一种好分辨,比如砒/霜,乌头毒,说出来就能让人戒备。而往往最不容易让人觉察的,是明明单一看来都是很寻常的东西,才会让人放松戒备,可往往多种凑到一起的毒,才更为致命。”
“刚才这几个凑在一起,能使我中毒?”谢瑾瑜闭目,脑中思索着何人能下手。
“只是预防而已。”沈芳解释道:“我对香味比较敏感,用毒下毒解毒本身就是我所擅长,自然提前给你排除了才好。”
谢瑾瑜看着她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的样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心里舒坦,嘴唇也微微扬起:“多谢。”
沈芳侧头看了他一眼:“跟我说谢谢,有点太客气了。对了,为何要装作中毒?”
谢瑾瑜神色忽然郑重了起来:“我收到了密报,南边可能要兴战事,我怕军中哗变。”
“哗变?”沈芳忍不住跟着皱眉。
可她又忍不住想了想,来到南越遇到的形形色色地人,刚才房间中看起来各有打算的将领。
一时间,她又觉得谢瑾瑜地担忧不无道理。
“是刚才屋子里的哪个?”
沈芳忍不住想,是方脸的那人,还是黝黑的那个,还是小胡子……
似乎知道她得猜想,谢瑾瑜及时打断了她:“不要想那么多,如果凭眼睛看一眼,就能看出来孰是孰非,孰忠孰奸,那天底下就不会有冤假错案了。”
沈芳想了想,也是。
往往最不受提防的人,才隐藏得最深,这样才能更让人卸下防备。
两个人都没说话,门口却响起了脚步声。
沈芳一个转身从床上下来,瞬间站好,谢瑾瑜则是一个打滚,仰躺在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仿佛即将归天。
沈芳把他身前的被子给他盖好,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
都挺会演得。
将来倘若他不掌兵,她不号脉,说不定他俩可以搭个戏台子,唱个几出。
都是戏精!
傅生白着脸,躬身端了熬好的药上来,沈芳接了过来。
许是哭得多了,傅生嗓子都有些喑哑,他问道:“主子得毒,可还严重?”
沈芳苦着脸,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挤出来泪,便摇头:“勉力一治吧。”
傅生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沈芳忍不住心想,演得再好,还是不如真情实感,就算她是下毒之人,看到傅生哭得这个鬼样子,也会深信谢瑾瑜中毒已深,命不久矣。
她低头从傅生手中接过药。端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你先出去吧。”
傅生连着摇头:“让我照顾主子吧。”
沈芳想了想:“可以,我值上半宿,下半宿你来,你先去休息,丑时你再过来。”
傅生这才点头离开,等到他身影消失不见。
沈芳忙端起药碗,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只是味道——
“有什么问题?”谢瑾瑜开口问道。
沈芳想了想刚刚处理的几处,床头的熏香,室内的香炉,枕头里的草药,加上药里多出来的这位药引子。
背后之人,心思挺深呐。
“想要你命的人,手段不一般啊。”沈芳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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