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脑力竞争

“不怕我给你下毒？”

        来者是客，李东赫已经第无数次凭借着超乎意料的本领以人类之身莫名其妙进了巫水巷，尹净汉就这么正正好好地撞见了，又不能把人直接扫地出门。他给李东赫倒了杯水，如果没记错，壶底应该沉淀了明浩从中国带来的茶叶。年龄和个头都小他一截的年轻爱豆坐在他对面，礼数很周全地接过来，见他坦然地喝了，尹净汉又觉得嘴巴痒，不说他一句便浑身难受。

        然而李东赫并没有被吓到，小茶杯还贴在嘴边，只是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向他，一双下三白极有探究性，是一种来自后辈的、不太会令人舒服的眼神。尹净汉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直到李东赫结束了他的畅饮，才轻描淡写地摸了摸杯沿：“诶，前辈不会做那样的事吧。”

        果然没有他队里的孩子那么好诈骗，尹净汉稍微有一瞬间的感慨。他花了点时间去研究李楷灿这个人，在尹净汉初来乍到被pledis骗去当练习生的年纪，对面的小鬼头已经出道两年有余了。这是一个何其残酷的圈子不必赘述，而李东赫说不定比尹净汉还要优秀几分——在做人方面，他正在用最漂亮的话回应尹净汉的刁难。

        不让叫哥就本分地退一步喊前辈，这么没趣味的找茬都能顺理成章地接下来，尹净汉逐渐意识到坐在他眼前的并不是好忽悠的小子，甚至可能拥有着与他同样聪明的一颗大脑。这样的认知让尹净汉后知后觉地恼火起来，这并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一场对话：“那不一定。”

        李东赫也只是垂着眼笑了笑，他有一点慌张，尹净汉能看出来，但已经非常完美地掩盖住了：“前辈，所以按照您的意思，带我来的那只黑猫是星寒的精神体，每个巫师都会有的，对吗？”

        在短暂的几分钟内，尹净汉花了点心思弄清楚李东赫凌晨梦游的原因。尹净汉今日发现红玉上结了一道属于巫师和人类的契约之后，第一时间把妹妹抓回来盘问。可惜什么都问不出来，尹净汉不得不将她带入休眠状态，然后一点一点在她的精神领域里探索，果不其然发现了几段被封印住的记忆。

        结果在尹星寒精神游离的时候，她的精神体小黑猫就跑出去了，且方向感比主人好太多，直奔李东赫休息的宿舍。他猜想是潜意识对尹净汉的探索有些排斥，尽管因为是来自哥哥的熟悉气息、所以没有很剧烈的抗拒，但还是想要叫来故事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来共享这段尘封住的回忆。

        亲疏不分的混账小东西！尹净汉心里给亲妹妹记了一笔，他在这忙前忙后，尹星寒连昏迷状态都能牵来个李东赫。

        “是啊，就是类似于非人类形态吧。精神体是虚化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或者碰到那种……但是当我们灵力消耗特别大的时候，供给不了人类形态时需要的能量，所以有时候会真的变成小动物。”尹净汉敷衍着解释：“你看到的最后一段回忆，那就是星寒跟人类纠纷的时候用了太多魔法，结果好几天变不回人形，我当时到处都找不到她。”

        “星寒真的是猫啊……”他喃喃，语气没来由地让尹净汉十分不爽，正准备找茬之时，那小子忽然话锋一转，满脸都是无害的求知欲：“那前辈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好奇心害死人，别问不该问的问题。”是觉得精神体都娇小可爱，或是看了粉丝群体里深入人心的兔塑，所以也想看他反差的形象吗？尹净汉一顿，笑着想小孩子的心思果真好猜，漫不经心地移开话题：“星寒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玉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没什么事就走吧。”

        他看到李东赫沉默了片刻，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恭敬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直：“前辈，我想问问有关你和星寒母亲的……”

        尹净汉平静地抬起眼。

        空荡的别墅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野兽低吼，李东赫手臂线条瞬间紧绷，不知所措地看着尹净汉的眼色。他却恍若未觉，安逸地向后一靠，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而此刻含混的咆哮声愈发清晰，有温热的呼吸喷在李东赫后颈，尹净汉看到他浑身僵硬，却聪明地始终没有回头。

        不然可能会在瞬间被咬断脖子吧？

        以尹净汉的视角看这一切却当真有趣极了，一头成年的健壮老虎慢慢踱步到李东赫身后，对眼前的漂亮人类十分感兴趣似的。李东赫乖觉地闭上了嘴巴，这是个令尹净汉非常满意的行为：“我说过了吧，不要问不该问的问题。”

        李东赫这小子，觉得他很好说话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难不成条框规则都是摆设，是等着他来一条条撞破的？

        尹净汉的耐心和温柔不会浪费在无用的人身上，他天使的皮囊下是包藏不住的野性，永远能冷静肃杀地作出决断。他从来都不是依附着谁而强大，没有所谓狐假虎威，他本就是掌握绝对主权的森林之王。

        “你能感知到的精神体就是能对你造成实质伤害的，它和动物园里你见到的老虎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诶呀，更勇猛吧？会捕猎、有强出许多倍的反应力和爆发力，咬开你的喉管就是一瞬间的事。”

        李东赫紧紧盯着他：“一定要这样吗，前辈？”

        “不要对小朋友那么凶，净汉。”一道温和的声线打断了两人之间箭弩拔张的氛围，尹净汉懒得抬头，也知道是洪知秀刚从尹星寒的房间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不费余力地和稀泥。以他身为吸血鬼超常的听力，估计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那毕竟是楷灿看到的东西，问出来总比在心里偷偷琢磨要好，你威胁人家做什么？”

        这人总是这样，人前是五好青年，热衷于在尹净汉情绪临界点把人往回拽，显得他如何高尚优雅又谦逊有礼似的。背地里却是没少跟他吵架，闹得天翻地覆、天崩地裂、天雷地火，分明自己也不是个善茬啊，怎么就这么爱装好人呢。

        自然是不喜欢这种，和星寒的关系之间横插了一位陌生人的不适感。往前洪知秀也便罢了，那本就是世界上另一个他，没有什么你我之分。加上星寒这些年也没少受他照顾，尹净汉不至于同洪知秀因为兄妹关系的亲密程度而大动干戈。

        但李东赫不一样，是半路杀出来的小子，没参与星寒从前的半点人生，如今有了那么点机遇，还越发张狂了，连从前的事都敢毫不避讳地直进。

        不过确实没道理一言不发就使用身份压制，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类是很低端的行为，尹净汉为短暂的失态感到些许懊恼，依言收回了精神体。

        李东赫察觉到那只老虎的远离，瞬间又打起精神，抓住了摆在眼前的机会，不过话说得倒是很诚恳：“没错……因为看见了所以没办法不问，我不明不白地旁观了星寒的这段回忆，肯定，肯定是有疑问的，也是出于关心才开口，绝对没有恶意。”

        尹净汉不吭声，李东赫斟酌着再度开口：“前辈，我向您说实话，我很喜欢星寒，没有将巫师当作一个奇怪的什么物种，所以也愿意了解有关她的过去。我绝对尊重您的想法，保密是您的权利，如果那是不能提及的隐私，那就是我莽撞了，先给您道个歉。”

        洪知秀慢吞吞地插话：“你不讲当然没关系，只是楷灿会根据看到的回忆，把你想象成多么奇怪的人啊。他现在跟你用最高敬语对话，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尹净汉眼皮一跳，恶狠狠地瞪了洪知秀一眼——他希望这只不和他唱反调就难受的吸血鬼，早晚有一天死于话多。

        “哪有什么隐私，就是家里的一点事。”想到又抹除不了眼前这人的记忆，李东赫还有很大可能跑到星寒面前问东问西，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回答他，尹净汉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解释：“就是一个巫师和家族闹翻了，然后跟人类出来恋爱结婚生了我们两个，最后被两边不待见，想办法把我们送到普通人类家庭里之后就解脱了。”

        是又粗糙又俗套的剧情，洪知秀评价：“净汉，这还没有你以前给灿讲的睡前故事精彩。”

        “如果我的本职是说书而不是当爱豆，你说不定能听到更好的回答。”尹净汉掀起眼皮，不客气地朝对面意外陷入沉默的小鬼下了逐客令：“疑问都解答了吧，我想你可以离开了。”

        李东赫听话地起身，冷不丁蹦出来一句：“哥这么多年辛苦了。”

        “什么？”尹净汉一愣。

        “作为长兄承载了原先家庭的一些不好的回忆，把负面情绪全部自己消化掉，然后护着妹妹长大成人，让星寒变成了现在这么可爱的样子，都是哥的功劳。”他咧嘴一笑：“讲这些有点突然，但我也是家里的长男来着，不过肯定做不到哥这么好。是星寒有福气。”

        尹净汉闻言重新审视了李东赫一遭。身为著名花田中的一员，他眉眼周正、五官标致，笑起来温和良善，顶着一头卷卷曲曲的棕色头发，是极有亲和力的可爱模样。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尹星寒整日说他像小熊的原因，分明是一模一样，然后莫名其妙地就讨了星寒喜欢。

        嘴巴也甜，刚偷吃过蜂蜜罐子似的。

        只是尹星寒那是喜欢小熊吗？尹净汉都不愿意戳穿她，平日也没见她多黏着胜宽，不是照样在幼稚地拌着嘴。

        他抱着臂，重新板起脸：“到底谁允许你管我叫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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