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杀念

山峦叠翠峻岭遮，玉玑子负手凌云，踏在参差云雾间返回大衍宗。

        他的手中提着兔笼，拾级而上，途经擎天门，迎面就遇到了黑岩。

        玉玑子不想理，才准备擦肩而过，就听黑岩貌似熟络地说：“玉玑！玉玑老友，许久未见，你这是从何处来啊？”

        黑岩眼睛滴溜转，目光下移，落在兔笼上。玉玑子不悦，面色一沉，不动声色地将笼子收到袖中，密语传音元澜，让他别乱动。

        小兔听到师父威严的声音，吓得四肢麻软，又害怕又高兴，乖乖地伏在笼子里，只敢偶尔才动动耳朵。

        玉玑子不情愿地干干答了一句“山下”就果断绕开黑岩，径自往凰竹林而去。

        “这……”

        发生了什么！

        玉玑子落在林前，入目一片狼藉。凰竹林的结界破碎，大半翠竹被夷为平地，远远望去，只剩他的竹屋孤零零地立在溪水边。

        “师父？”石天惊早就看到了玉玑子，三步并两步地小跑过来，“师父，你今天出关？小师弟肯定会很高兴的，他说有点儿头疼，在竹屋闭门休……”

        “先不说这个，”玉玑子的语气略有愠怒，指着眼前的凰竹林问石天惊：“谁干的？”

        “这个……巽艳师伯来找师姐切磋，然后就……”

        “巽艳？”玉玑子冷哼，气冲冲地将一杆竹子连根拔起，手刀削成竹棍，“我去缥缈峰一趟。”

        他走出几步，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袖中摸出兔笼丢给了石天惊。

        石天惊犹如捧到了一个烫手山芋，苦着脸问：“师父，这什么啊？”

        “你师弟。”

        “啊……啊？”

        小兔不满自己被丢到别人手里，在笼中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玉玑子怒目一扫，弹指在笼上刻下封印，防止其他人把元澜放出来，发狠道：“给我安分点儿！回来再教训你。”

        石天惊抱着兔笼，不知所措地呆望玉玑子持棍离开。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缥缈峰生生被锯掉了半个山头，亭台楼阁顷刻瓦碎。

        稍顷，玉玑子纤尘不染地回来，身后传来巽艳的怒吼：“玉玑子！你个老不死的！我跟你没完！”

        玉玑子不以为意，转了转手里的竹棍，对愣在原地的石天惊笑说：“走啊！是时候收拾你师弟了。”

        “……”

        师父，好可怕……

        玉玑子和石天惊一前一后进屋，玉玑子倒插竹棍，手掌一翻，兔笼就悬在了他的手中。

        小兔子缩在笼子里，眼睛眨巴眨巴，竖起的长耳朵禁不住在抖。玉玑子眼如沉墨，过剩的低气压使元澜本能地想逃。可这种被师父盯着，牢牢攥着，跑都跑不掉的感觉，他又出奇地喜欢，不由得大起胆子，蹭蹭玉玑子的掌心。

        “师父？不知师弟所犯何……”石天惊谨慎发言，但很快就被玉玑子没好气地堵了回去，“不准给他求情！他鬼点子多，你看不住他，我不怪你。哼！这次他又长本事了，下山杀人！”

        “杀、杀……杀人？”

        石天惊从玉玑子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玩笑，震惊之余，见玉玑子皮笑肉不笑地边逗兔子边说：“就算那些人不是因他而死，他也确实动了杀念。”

        不是因我而死？

        元澜的耳朵被揪，疼得探出一只兔手去推。玉玑子挑眉，对元澜的忤逆很不悦，抽下发上的金线念了个诀就捆住了小兔的前爪。

        “天惊不解，请师父明示。”

        “你不必知道，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有一点：你，还有我这手里的小畜生，都给我少下山惹事生非！一个个金丹未就的……丢人现眼！”

        玉玑子骂完，打发石天惊出去，继续愤恨地骂元澜：“不成器的东西！若不是你生出了杀人的心思，又怎会中别人的圈套！如果我不去，是不是我就要多出一个草菅人命的狂徒？”

        在金石坊

        入口处看到那十具尸首时，玉玑子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那十人没有修炼根基，一看就是普通人，断然是不可能有灵力能触动元澜体内的阴花的。这样说来，伤到元澜的，另有其人。可金石坊内却根本找不到这样的痕迹。

        再者说，那死去的十人，虽然身上都中了一枚碎刀片，却不在致命要害，真正的死因乃是被人悄悄剥去了魂体。

        做得这样隐秘，手段又这样阴毒，感觉不像是冲着元澜去的，倒像是冲着……

        “你这小畜生！”

        元澜被玉玑子骂得委屈，抱着爪子团成一团，兔耳都软下来了。但就是不知怎么的，他看着玉玑子美目圆睁，似笑非笑地贱骂自己，竟也瞧痴了。小小的动着短尾巴，如同在迎合师父的骂。

        师姐说的，师父已经不准备再像从前那样溺爱他了，而他也长大了，要对得起师父的宠爱。给糖吃的是好师父，抽鞭子的也是好师父。

        还有，师父真好看啊……想要师父抱！

        元澜交叠着被捆住的爪子，托起头望玉玑子，仗着自己是兔形，看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私自下山，甚而想虐杀凡人。这几日，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等何时不欲再造杀业，为师再放你出来。”

        打又打不得，毕竟他手黑，万一不小心用了灵力可就不好了。因此，只能关着元澜进行口头教育，但想也知道收效几何了。

        玉玑子叹气，一度拿这个坏孩子没办法。

        元澜在笼中被关了三日，期间玉玑子又去了一趟缥缈峰。石天惊给元澜喂白菜帮子的时候猜想玉玑子八成又是去和巽艳打架了，元澜点头，一会儿看不到师父就有些闷闷不乐。

        夕阳晚照，霞光绛紫，映上穹顶，宛若仙家画笔描摹，涂的是好一层彩绘人间。原本被夷为平地的半面竹林，也不知玉玑子用了何等术法，竟摇摇曳曳地长出了紫竹。竹枝纤细，竹叶舒展，随着暮春的风摆动，停林的雀鸟唱和，间或扇动翅膀飞向远方。

        玉玑子神色平静地落在竹屋前，进去打开了关着元澜的笼子。小兔滚出来，掉在玉玑子的床榻上，然后慢慢地跃到地下，在师父的脚边蹭，尽情地讨好着。

        元澜变了回来，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抱着玉玑子的腿惊讶，“师父！师父这是原谅我了吗？师父原谅澜儿好不好？澜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玉玑子弯腰，摸出了两个纸人，揉起元澜的头，“元元，你要知道，杀念一起，往往很难收场。承诺得再好，你不能心存善意，就还会犯错。”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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