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曾经的苏也因为比赛失利陷入低谷期，那段低谷期伴随了她许多年，包括高中三年。
如今的她也差点因为再一次失利陷入新的低谷，却被人从摇摇欲坠的情绪边缘拉了一把，像是上天赐予她的救赎。
其实真要说，回想起那场比赛，她仍旧感到可惜，也仍旧记得当时的绝望之感
只是，后来有人对她说：你不需要在意自己是否完美，你也可以学会接受人生中的错漏。
说这话的人此时正坐在她身边，静谧的图书馆里只有翻书和敲击键盘的声响。
自己眼前也摆着电脑和资料，上面展开的是下半学期的功课。
苏也却悄悄转了转手上的笔，随后搁下来，用一只手托住脑袋，偏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男生。
他有着锋锐的侧面线条，凌厉又干脆，就连鼻尖的高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也有着漂亮秀气的细长眼睛，密长睫毛下的眼神是温柔的，是只对她展露的温柔。
苏也忍不住抿唇。
她继续回想起对方同她说得那些掏心窝的话。
那场对话发生在两人确认关系后的一场谈心里。
或许是为了哄哄情绪大开大合后难免陷入低落的她，对方抿了抿唇，红着耳朵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视线和神情都不太自在，但仍旧固执且认真地望向她。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其实这个世界上，让人遗憾的事情很多，但没有哪一刻的遗憾值得用当下去刻骨铭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了点。
随后他再次开口，道：“就比如我也曾经有分外遗憾的事情。好在它现在也不再是遗憾。”
这两段话听起来其实有点拗口，但聪明伶俐如苏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无非是在劝她往前看。
苏也并不是一个不听劝的人，只不过这两年劝她的人实在太少——
父亲严厉，对她不甚关心；
闺蜜好友害怕戳她痛处，不敢提及。
因而听到这里，她并没有产生什么抗拒情绪，反而是顺着对方的话认真点了点头。
只是对方后半句，貌似特意提到某件分外遗憾的事情？
苏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因为情绪上头而微红的眼，有点好奇地望向对方。
而池煜主动提及，自然不会逃避。
他顿了顿，再度开口：“是关于你的事。”
话语倒是直白又坦然，就是神色里的不自在有点儿多，像是在害羞。
苏也眨了眨眼，一边因为这句“关于她”而心跳加速，一边对对方的害羞神情感到新奇和窃喜。
“嗯，”她认真地托住脸，接着对方的话，分外捧场，“什么事呢？”
池煜看见她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一下，左颊处的酒窝微微下陷。
苏也其实很受不了对方的笑。
高冷的人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像是冰山上的雪水在春阳下化开来，令人见之愉悦，却又分外怜惜。
何况池煜的样貌好，又是她一直以来藏在梦里的那个人。
每每池煜对她笑，她都难以克制自己忍不住要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却又总是被理智堪堪拉回来，只敢红着耳朵和脸颊，却不敢继续往下看——
但这一次苏也没有移开目光。
即便自己的脸孔已经开始隐隐发热，心里乱撞的小鹿也不太安分。
池煜接着方才的话题往下说。
“之前同你说过，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
对，没错儿，他是这样说过。
所以呢？
苏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忘记了那些纠结于看或不看的小情绪。
池煜却突兀地笑了笑，道：“但我没有同你告白，因为我以为你已经心有所属。”
说完这句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他仿佛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弛了许多，如释重负一般。
苏也迷茫了一瞬：“啊？”
池煜这一次却没有回应她的茫然，而是继续往下讲。
他道：“所以我和你也曾经错过了，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对方坐在自己的面前，将心里话剖出来，□□裸地给她看，说着那些两人之间可能产生过交集的往事——
这种感觉让苏也觉得灵魂也随之微微震颤了一下，有细密的战栗感从脊椎骨处蔓延而上直击大脑，带来的却不是惶恐，而是参杂了些许感慨的隐秘兴奋。
苏也微微愣在原处，池煜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他一双如墨又如海般幽深的眸子，在望向自己时，里面竟然仿佛有着细碎的星光。
“但是，苏也，你不会是我的遗憾；而你的人生也不会留下遗憾。”
想到这里，苏也回过神来。
一旁被她盯着看的池煜早发现了她的目光，敲击键盘的指尖微顿后，无奈地合上电脑，望向她的目光里却带着宠溺。
“怎么了？”
他几乎只是微微比了个口型，用气声问她，声音压得低而柔。
苏也弯着眼睛笑了笑。
她同样用气声回道：“池煜，我们什么时候回高中看看吧。”
看看那些曾经被我们错过的可能。
-
到了晚间，两人一同从图书馆离开。
走出室内，迎面而来的是绚丽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在视线范围里旖旎开来，下一秒就要走进人心里。
苏也伸了个不动声色的懒腰，觉得心情松快。
方才她临时起意提出那句“什么时候回高中看看”，池煜的神色里明显有些讶然，却没有多问，而是微微抿唇笑了笑，只点头应了声“好”。
苏也则觉得心情很神奇。
其实于她而言，一个人闷在琴房里练琴的高中时光并不算的上什么值得回忆的过去，除开那点年少心喜的光外，一切都是那么沉闷又枯燥。
那点枯燥里似乎还有点什么别的慰藉，但苏也一时不太想得起来。
可池煜说，那个时候他就喜欢自己。
这让苏也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微妙，又有些神奇，忍不住让她产生了探究的欲望。
自己高中时暗恋的学长告诉自己，他从高中时就喜欢自己了。
没有人会对此不报有半点好奇心吧？
两人一边往吃饭的地方走，一边敲定了回高中母校的时间和事宜。
苏也这才想起另一桩要紧事，忍不住要同对方讲一讲。
“说起来，我最近下了一个决定。”她悄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调整心情，“今年夏天还有一场比赛，我想参加。”
才经历了大赛的失利，还是因为积压已久的心理原因，其实苏也之前是很纠结自己还要不要参加紧随而来的这场比赛的。
池煜闻言微微顿住脚步，露出一个思索的神情。
“肖赛？”他抬了抬眉，问道。
“你知道呀？”
苏也眼睛亮了点儿，朝他点点头。
其实将决定说出来后，自己的决心也仿佛真正下定了。
确实，如果因为一时的惧怕而逃避，或许这又会成为一桩让人在经年后回想起来仍觉得后悔的遗憾往事。
而她曾经因为惧怕所做出的逃避差点让她难以弥补另一桩遗憾，好在池煜并没有放弃，主动来替她打开心结。
可池煜会等她，世界却不会停留在原地等她。
何况她也不想就这样停留。
想明白这一切后，苏也的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
她偏过头望向身旁的人，忍不住微微弯着眼睛，声音放得分外真诚：“谢谢你呀。”
池煜闻言也偏过头，眼神却落在她的脑袋偏上的方位。
随后他抬了抬手，轻轻擦过她的发丝，袖间有淡淡的雪松气息，些微清冽而凛然，却让苏也莫名感到心安。
微风忽起，撩起鬓角的头发丝儿，挠在脸颊上，是微微的痒意。
苏也忍不住抬手压了压头发，压到耳后，一双眼睛则亮晶晶地望向池煜。
池煜喉结滚了滚，道：“有片叶子。”
他下意识摊开手想给对方看，叶片却早已不知被吹往了何方。
苏也却忍不住笑了笑，故意睁大了眼睛，问他：“嗯，叶子呢？”
池煜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见了。”他这样说着，又抬起手，理过苏也的发，神色一本正经，“我再找一片。”
再次将手拿下来，手里仍旧是空空。
两人都明白过来对方的玩笑，相视一笑。
“走吧，去吃饭？”苏也问道，整个人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池煜浅浅“嗯”了一声，主动牵住她的手，道：“走，去吃饭。”
那些关于失落的、关于低谷的情绪都被抛之脑后，而眼下只有心意相通的欢愉。
——以及今晚吃什么这项亘古不变的命题。
-
下半学期正常进行着，苏也对于之后的规划却已经有了大体的方向。
苏润禾最近对苏也的关心多了起来。
他听闻了苏也的失利，将对方喊回家里，却难得没有训斥，而是出声安慰了几句。
苏也一面惊叹于对方的改变，一面接下了那些不怎么熟练的生涩安慰。
紧接着苏润禾又关心起她今后的安排。
“不要觉得我问得太早，你心里一切都要有明确的方向，才能进步。”安慰过后，苏润禾还是那个严厉的父亲，“我看你仍旧在参赛，是没有放弃钢琴，对吗？”
苏也沉默地看着苏润禾身后，身后的名贵钢琴是她从小弹的那一架，经年已久，仍旧保养得锃亮。
就在苏润禾忍不住拉下脸要呵斥她的走神时，苏也回过神来，浅浅笑了一下。
“是。”她不再逃避父亲严厉的目光，而是侃侃而谈，“我准备提前结业，随后申请国外的院校，进修钢琴，所以我需要更多更充足的大赛经历。”
苏润禾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抿唇收起严厉，眼神稍显柔和。
“你自己下决定。”他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苏也可以出去了。
苏也点点头，朝他告别，抬步离开。
手放触及书房的门把手，她又被苏润禾叫住。
苏润禾开口道：“有心仪的院校就说出来商量商量，我这边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
苏也目光里现出一点儿讶异。
苏润禾略微有些不自在，但很快重整了神色，又是那个严厉的父亲。
他咳了两声，道：“看在你还算有灵气，又坚韧的份上。”
苏也这才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来。
“谢谢您，爸爸。”她道。
随后，不顾苏润禾的怔愣，苏也主动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苏润禾在怔愣之中用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脊，那双弹琴的精密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这些年以来，父女俩第一次真正心平静气地相处，也是一次真正的和解。
对苏也而言，这也是一次和解。
她与自己的内心和解，放下那些固执和胆怯，所以她也将与整个世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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