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林霜似一出门,穿云这边就得了消息。
大小姐有要事要办,长涧又不是真的不在乎,最后所有的事情还是落在了穿云头上,搅得他片刻也不安宁。
他打着哈欠与前来送消息的黑衣人说话:“尊主特意嘱咐不帮她,你们只需看着她都做了什么就好。有情况立刻来报。”
黑衣人颔首称是,穿云示意他离开,而后立刻将消息又讲给了长涧听。
魔尊大人一夜没睡,精神却好的出奇,与往日那个一身懒骨,半点睡眠时间都不肯被人抢占的好似不是同一人。
长涧执笔,修长的指节握在深褐色的狼毫笔杆上,衬得一双手又细又白。他淡淡地“嗯”了声,手中动作却没停,提笔顿挫间,写就了铁画银钩几个大字。
穿云正待要上前两步,侧头看看尊主写了什么东西,长涧却抽了张纸出来,飞快盖住了墨黑大字。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穿云瞪大眼睛,眼中疑惑更甚。
长涧轻飘飘晃过一个眼神,分明是轻描淡写的一眼,还没有初春时落在身上的柳絮重,但穿云立刻就老实了,不敢再问。
长涧能够登上魔尊之位,靠的可不仅仅是他绝顶的修为和无人可望之项背的天赋,比起这些,更多人第一时间会想到的,应该是他血腥雷霆的手段。
当年长涧沦落进入魔都时,手持长剑,浑身染血,整个人像是从阴煞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他一剑劈落了魔都正中的魔尊塑像,在崩落的石块与闻讯而来的四大护卫中,单方面屠戮了包围他的人,将疯狂与残忍几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那之前整个修真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他太出名了,长涧两个字被所有修仙者当作榜样牢牢记在心底,没人不渴望达到他所在的成就高度。
是以在他进入魔都时,包括前任魔尊在内的人,都认为他是起了要一举杀尽魔修的想法来的。没人敢看轻他,即便那时的他在诸世大能的眼中,仍旧是个稚嫩的少年郎,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他杀光了前任魔尊的心腹,坐在满地尸体的废墟中,用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染血的长剑。周围所有人虎视眈眈,结成伴互相紧挨着,将他围在中间,却无一人敢上前。
那张漂亮的有些不像话的脸浸泡在赤红血水中,眼角眉梢都染上疯狂。
他在那一天里,彻底沦险深渊。
晨间起了雾,隔着茫茫从窗中望出去,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桑芷早起练剑回来,在房中换了衣裳,才要出门去吃早饭,便听见廊上又急又重的脚步声。
“桑师妹!桑师妹!”
来人奔到桑芷房门前,急速停步,一个没站稳,险些撞在门板上,与来开门的桑芷碰在一块。
“宗衡师兄,有什么事吗?”桑芷侧身让开,做了个请他进去的手势。
宗衡并不进去,只站在门边,眼神倏忽闪躲,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脸上因为刚刚跑得太急,显出不正常的潮红,混着薄汗,有种醉酒的憨实感。
“不用不用,我就是得了个消息,猜你会感兴趣。”
桑芷对山下的事情一直好奇的很,每回下山都会打听许多杂七杂八的事。往常宗衡就喜欢给她讲故事,这回得了新消息,更是马不停蹄地就找来了。
桑芷果然瞪大了眼睛,颇有些八卦意味地放低了声音,凑到宗衡身边,急切地询问道:“什么消息?好师兄,别钓我胃口了,快说快说。”
宗衡立刻伸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是桑芷与他一贯的暗号,只要一方先噤声,剩下的事情便畅所欲言。
桑芷果真立马安静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宗衡。
“今早来了位姑娘,哭着跑到芜水门来求助,说自己正是前两日血式那件事的当事人,被已经……”宗衡横掌在脖颈前,歪嘴伸着舌头,“了的那四个人,从望星城拐卖到叶落城来的。那姑娘说是有高人救了她,还引她来芜水门求助,指名要我们初尘宗的人庇护。”
“真的么?”桑芷左右顾盼,确定周遭没有人经过和偷听,再一次压低声音,“什么高人啊,真要修为高强,对付几个筑基就不用使血式了,这不明显是谎话么?”
宗衡也跟着压低声音:“可不是,只是她的确毫无修为,吐露的其他事情也对的上逻辑。师兄已经传信去望星城了,这期间我们必须得护着她。”
桑芷撇了撇嘴,不知是因为那句“护着她”还是别的什么。
“那姑娘现在……”桑芷思索片刻,蓦然抬头,一下就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得眼冒金星。
方才两人说悄悄话,几乎是贴在了一起,桑芷猛然一动作,引得反应连连。
宗衡被她嗑了下巴,差些咬到舌头,疼得一蹦三尺高,眨眼间就退开三尺远,捂着半张脸泪眼朦胧。
“师妹——”宗衡大着舌头控诉,说话囫囵不清,“你撞得太狠了!”
桑芷抱着脑袋面目狰狞,五官都随着这一刹的剧烈痛意皱在一起。面上痛苦,道歉却必不可少,桑芷长“嘶”一声,龇牙咧嘴地开口:“对不起师兄,嗑疼了吧,我这有伤药,你要不要敷一点?”
宗衡睁开一只眼瞅她。
两个人都疼得够呛,这抱头的抱头,捂脸的捂脸,怎么瞧怎么滑稽。
宗衡大度地一摆手,露出正义凛然的神色,大声道:“那不用,师兄好着呢!”
然而豪言壮语敌不过伤痛缠身,宗衡越用力说话,下巴就越疼。
最终两人还是妥协,一同敷了药。
送走了宗衡,桑芷又稍稍收拾了自己,赶去前堂吃早饭。
她不需要与邱景他们这些正经的剑修一样,天不亮就起床练剑,每次起来都已经是日上三竿。练完剑后换身衣裳,再去前堂用早饭,师兄们会为她留下热乎的饭食。
这次试剑论武,初尘剑宗只有桑芷一个女弟子参加,比的还不是剑。
符修一道讲求天赋,有的人日学一符,有的人穷尽数年不得其法。桑芷在其中勉强算个天才。
但在以剑为立宗根本的初尘剑宗中,桑芷算是个奇葩。她很少与云上山的弟子交流,也很少朋友,剑修之间讨论剑技心决,她只能抱着那把朴素得丢进剑堆就再找不回来的长剑蹲在一边,以朱笔或手指一遍遍地画着繁复的符文。
她的师兄师姐们爱她护她,她同样尊敬她的师兄师姐们,可是归根到底,桑芷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桑芷踏进前堂的门,还没闻见早饭的香味,就看见了正在红木圆桌前慢条斯理吃花卷的白榕。
真晦气。
桑芷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就要走。
“桑姑娘。”白榕温声叫住桑芷。
她眉一挑,眼波流转间便是说不出的温婉勾人。说来也奇,她的相貌分明平和清浅,却总有惑人的效果。
桑芷装作没听到,边走边说:“哎呀,今天真是倒霉啊,太没胃口了。”
没等白榕再开口,人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芜水门内错落分明,桑芷离开前堂,出了借给他们暂住的别院,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便沿着长廊一路往前,掠过一路浮华,不知不觉间便到了这几日邱景与芜水门弟子探讨要事的地方。
她自讨没趣,望着紧闭的大门撇撇嘴,正想绕路去别的地方逛逛,就听见那扇门“哐”的一声从里面打开,出来个穿着芜水门的门派服饰的弟子,紧接着又有个素衣黄裳的女子跨出来,再然后便是芜水门的大弟子周群渡和她的大师兄邱景。
她就立在廊下一个惹眼的位置,几人一出门就瞧见了她。
邱景有些惊奇地挑起半边眉,问:“今日怎么有闲情出来逛了?”
桑芷别过头,不想与他讲话。
邱景知道她的脾气,便叹了口气,说:“近几日事务繁多,我没空照看你,你别出去乱跑。”
他说话总是不留情面,说什么内容都像是在下命令。桑芷索性转过身,高高地仰起头,表示自己的不满。
她任性起来的时候,别人总是没办法。
邱景没了主意,只能跟周群渡和其他几人解释几句,又嘱咐了桑芷别出事后,便带着孟凌州快步离开。
人一走,周遭又瞬间静下来。鸟雀呼晴,蝉鸣阵阵。
望着邱景离去的背影,桑芷出神片刻。
邱景是桑芷在云上山为数不多信赖的人。
桑芷的父亲不愿意她学符术,云上山大多的前辈也不精于此道,她哭哭闹闹,整日打滚撒泼。最后是悟道真人听说此事,破格收了她做弟子。
桑芷比邱景和林霜似小五岁,她拜入悟道门下时,两位师兄师姐都已经筑基,展现出傲人的天资。
原本桑芷是入不了悟道门下的。悟道修行近千年,只差番顿悟,便能一步踏进渡劫飞升的机缘。他千百年来只收了邱景和林霜似两个徒弟,本已打算不再多收,可邱景与林霜似都不是闹腾开朗的性子,他的峰头常年冷清,的确需要再添新人。
桑芷入门时只八岁,尚未引气入体,仍旧懵懵懂懂。邱景与林霜似每回练完剑,总要一人一手,左右牵着矮二人半截的小不点,从后山竹林一路晃晃悠悠回去。
那是桑芷童年最美的回忆。
只是如今……
桑芷抹过眼角。
先前与宗衡相碰撞出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痛感一路沿着她的骨骼传遍全身,最终汇聚在心口出。
只是如今,斯人已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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