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扮女装
入夜,星光稀疏,月盘嵌在黑幕中,仿佛一盏指路明灯。
唐木遥一身束袖黑衣,墨发高高竖在脑后,发尾搭着背脊,她猫着身子左躲右闪,头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摆不定。
“你确定要如此?”戚言跟在她身后,小脸都皱在一起,话音透着委屈。
唐木遥啧了声,不满地反手朝他手上拍。
‘啪嗒’一声,在静谧的夜晚尤其响亮。
“为了以后能吃香的喝辣的,你牺牲一些又何妨。”
戚言缩回手,揉着被打痛的手背,“可靳少爷又没说让咱们这么做,你自个儿非要揽下来。”瘪着嘴,越说越不满。
“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唐木遥贴着墙角,蹲在地上,压低声音,“咱们本就无钱无势,厚着脸皮上门让他帮忙已实属不得已,眼下要是不为他做点事,往后合作起来,我还哪里有说话的权利,那不得点头哈腰,他说如何就如何,但这件事若是办成,咱怎么说也是带‘资’入股,往后说话腰板都硬。”
戚言似懂非懂,虽有不满,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他抬手把滑落至肩头的藕荷色褙子往上提,“邻家姐姐太肥胖,她的衣服我穿着大,总是掉。”
唐木遥兜手给了他一巴掌,“不可以这么说姑娘家,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太瘦,哪里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
“我今年十四,还未及冠。”
唐木遥瞪他,“哦,如此说来,你还不是个男人。”
“我……”戚言噎住。
“好了好了。”唐木遥捏了捏他的脸,大姐姐似的哄骗,“你快去快回,事成之后,回家给你买肉吃。”
上一回尝到荤腥,还是三个月前,戚言舔了舔涂满口脂的嘴唇,妥协道:“好吧。”
唐木遥满意地笑了,“这才乖,像个男人样。”
戚言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女子布裙,撅着嘴,哼了声。
唐木遥赔笑着,嘿嘿两声。
戚言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浓密的黑发垂在脑后,描眉又画眼,粉面点绛唇,头顶的发髻用一支木簪固定,细腰束紧,他骨架偏小,一眼望去,与女子无异。
“走起路来再媚一些,步伐小一些。”唐木遥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戚言依言照办,“他要是不上钩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柏昌雄去年丧妻,平日里他就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如此无耻好色之徒,送上门的美人岂有不要的道理。”
“可万一,他要真要了?”戚言担忧道。
“你是个男子,他怎么要?”
“男子,貌似也可以要。”
唐木遥被噎住,思忖片刻,道:“他若是扑倒你,你就拼命大叫,我一听见声响,就站在门外吼,到时邻里街坊都会来看,柏昌雄强抢民女的帽子铁定得扣上,若是发现你是个男子,那更是不得了,效果一定翻倍,往后他若是再去景玉楼闹事,也就没人会信他的话。”
“成败在此一举。”唐木遥满脸认真,握拳给他鼓舞士气,“小言,你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振兴镖局的使命全握在你手里了。”
戚言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自豪感,重重点了点头,踱着小碎步,扭着细腰朝柏家走去。
唐木遥抬手紧捂着嘴,不泄露一丝笑声,那双黑亮的眼眸透着狡黠,藏匿在黑暗中。
‘咚咚咚--’
朱红的大门被敲响。
门内无人应声。
‘咚咚咚--’
戚言又敲了几下。
“谁呀?”门内响起一道粗粝的男音,喉咙里仿若藏着石子,说话时磨着嗓子,沙哑难听。
话落,又嗬了几声,要把里面的石子吐出来似的。
‘吱呀--’
门开了。
唐木遥当即轻手轻脚退到墙边拐角处,脸贴着墙,微微侧头,露出一只眼睛。
-----朝这边看。
黑衣墨发完全与黑夜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察觉到。
深夜寂静,她离得并不算远,说话声清晰入耳。
“哎呦--”戚言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嗲声开腔。
唐木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死死捂着嘴巴,露出的那只眼睛浸满笑意。
柏昌雄一惊,下意识把人扶住,握着戚言的腰,不动声色地捏了捏。
戚言顿觉一阵反胃,强忍住,半阖着眼,身若无骨,仿佛喝醉了般。
“敢问,可是柳相公家?”他气虚无力道。
柏昌雄眼露淫光,咧嘴一笑,胳膊使力,戚言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中。
“这里没有柳相公,只有柏相公。”话落,臭烘烘的嘴就要往戚言脸上亲。
戚言脑袋后仰,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在他怀里扭动起来,“柏相公?可我要寻的是那丰神俊逸的柳相公。”说着翘起兰花指抵着他胸口,轻轻往外推。
唐木遥笑得浑身颤抖,原来戚言还有这种天赋。
人才。
真是人才。
“哎~美人。”柏昌雄把他抱得更紧,戚言挣脱不开,脸颊结结实实被亲了一口。
索性低头不语,前额磕在柏昌雄肩头,右脸蹭了蹭衣裳,恶心的他前日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晃着身子,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那柏相公,可否带奴家进屋,奴家疲惫得紧,快要站不住了。”语气娇嗔,时刻牢记振兴镖局的使命。
“哎呦,我的乖乖,怎的累成这样,快随相公进屋歇着。”柏昌雄半抱起他,关上门,“相公给你揉揉肩背,松松筋骨,保证你yu仙yu死。”
尾音从门缝中泄出来,唐木遥恶寒地搓了搓胳膊。
琢磨着明日给戚言熬一份十全大补汤。
她快步来到门外,看着门头牌匾上歪七扭八的两个大字---柏府。
破落的院墙,土阶茅屋,唯独这大门明亮如新。
看来这柏昌雄是个死要面子的,残壁灰墙,一隅之地,倒是写了个豪迈的‘府’字。
真当自己是清官老爷,富商巨贾。
不过,若是搭上了靳韫,这‘柏府’二字大抵就得是烫金的,不用如现下这般,找块烂木,再刻上烂字。
唐木遥趴在门上,挤着门缝往里瞧,月色照亮这处虽破败却干净的小院。
想来也是他那个女儿打扫的。
右侧一间屋内亮着烛火,窗上印着两个纠缠不休的人影,一个扑一个躲。
转着圈地玩‘情趣’。
唐木遥嘴角翘起,睁大眼睛往里瞧,耳朵竖起,试图听见他们的交谈声。
倏然,一个人影去扑另一个人影,直愣愣地倒下去。
“救命啊,来人啊,非礼啦----”接着响起戚言惊恐地喊叫声。
“美人,快让相公亲亲小嘴儿。”其中夹着柏昌雄令人作呕地邪笑。
“救命啊,唔,呕,救命----”
“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非礼了。”唐木遥用力拍门叫嚷起来,“言娘,言娘你可千万要挺住,莫要被柏昌雄那个歹人夺了清白。”
她扯开嗓子喊,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在黑夜中炸开。
“救命,啊,救我---”
唐木遥还想再喊,突然听他声不对,当即沉了脸。
一脚把门踹开。
她飞快跑进去,差点撞倒同样往那屋跑的姑娘。
唐木遥松开抓住她胳膊的手,刚想往屋里去,就见戚言衣衫不整地走出来,用手背揩着嘴,眼泪簌簌往下掉。
见到唐木遥,他哭得更凶了,“阿唐,他亲到了,呜呜呜呜,我不活了。”
唐木遥面容微僵,倒吸了口气,问道:“那,他人呢?”
“被,被我打晕了。”戚言抽噎着,走到她面前,嘴唇都擦肿了。
他掉着眼泪,“我不干了,他力气怎的这样大,嘴竟然那样臭,像是,像是多日未倒的恭桶,呜呜呜---”妆都哭花了,眼周黑了一圈,像是被打了似的。
一听到被打晕,身旁的姑娘快速往屋内跑。
唐木遥张开双臂,抱紧戚言,揉着他脑袋安慰,“不妨事不妨事,孩子受苦了。”
戚言下巴磕在她肩头,吸着鼻子,抽抽搭搭,“那,那我还有肉吃吗?”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素食稀粥,本就食不果腹,现下实在是馋了。
“有有有,明日就给你做去。”唐木遥心口一窒,顿觉五味杂陈。
戚言的父亲是镖局的一名镖师,死在四年前的那趟镖中,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与他父亲和离,远走他乡,未曾回来过。
自那以后,戚言就一直跟着唐木遥,直到其他人都走了,他也不肯走。
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她。
她刚来那日,身体抱恙,戚言从所剩不多的铜板中拿出一个,跑出去买馒头,热得满头大汗,献宝似的把馒头递给她,再喋喋不休地算着还剩多少钱,还可以吃多少馒头。
他是笑着的,一点没觉得苦。
唐木遥把手中的馒头分给他,他没要,只说自己不饿。
没过多久,唐木遥悄悄起身跟着,就见他饿得蹲在厨房喝水。
这次,她失策了。
本以为戚言是男子,不会吃亏,没成想却让他受了这般委屈。
她轻拍着戚言的后背,帮他顺气。
一抬眼,瞧见从屋内走出来的姑娘。
柏昌雄有一儿一女,前几年儿子调戏一位富商的小妾,被活活打死。
想来这位就是他女儿,想要嫁给靳韫的那位。
姑娘走过来,冲着唐木遥,拢起手,欠了欠身。
“我大抵能猜到你们这样做的目的。”她强撑着笑意,嘴角苦涩,“是因为靳少爷吧。”
唐木遥推开戚言,把他拽到身后,直言道:“没错,靳韫说你与他的婚约是假,你爹当街信口胡说,毁坏人家名声,扰人清静,实在欠妥。”
姑娘微低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为此事,我亦与我爹争吵数次,可他偏要一意孤行,妄想贪图靳家家产,人都魔怔了。”
唐木遥讶异,“难道你并无此意?”
她摇了摇头,“靳少爷才貌双全,知识渊博,又家财万贯,我怎敢妄想与之相配,况且,我对他并无爱意。”说到此处,她眉目间忽然染上一抹哀伤。
“我有意中人的。”她微微笑着,又像哭,“不过他走了,前年就走了,我爹看不上他们家只是个小商贩,也是整日去他家门口闹,后来实在没法子,只好举家搬迁去南方做生意了。”
唐木遥静静听着。
半晌,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临走时,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说会一辈子对我好。”她眨了眨眼,落下泪来,艰涩道:“我拒绝了。”尾音都在发颤。
“为何?”唐木遥蹙眉追问。
“我爹只有我了。”她抬手擦了下眼泪,“我不能丢下他。”
亲人和爱人,她果断选择了前者,即便她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
“实在唐突,我话太多。”她又忙道歉,粗糙的双手交握在身前。
这两年的苦闷郁结憋在她心中,只能自己默默消化,翻来覆去地想,流了泪再擦干,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她只能这样选。
唐木遥看着她,薄唇蠕动,沉默片刻,道:“如果实在想念得紧,就去找他吧,或许过几年你爹会理解的,否则你一直困在这里,不过是消耗年岁罢了。”
听罢,她嘴角颤抖,眼睛一眨,泪水哗哗往下砸。
----
竖日一早,唐木遥带着戚言去了景玉楼。
戚言坐在外间等,唐木遥拿着满满几页纸的规划,去里间找靳韫商谈。
深褐色的镂空雕花香炉中飘出袅袅烟雾,淡淡香味沁人心脾。
靳韫着一身白衣,墨眉星目,他是杏仁眼,眼型偏圆,五官细腻温润,笑起来一副好脾气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拿起香炉盖,抬手轻轻扇了扇香雾,复又盖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什么香?”唐木遥深吸了口,顿觉心静下不少。
“沉香。”靳韫含笑道:“安神的,送你一些,只需休息时点上即可。”
唐木遥揉了揉疲惫的双眼,“那我就不客气了。”
靳韫嘴角轻勾,眉目间尽显温柔。
“不知我能否再不客气一些?”
靳韫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唐木遥把那几页纸的规划按在长桌上,推到他面前,“在咱们商讨发财大计之前,能否请靳老板赏几块肉吃,家里孩子实在是馋了。”
靳韫一瞬间怔楞,而后轻笑出声,“小事一桩。”
他站起身,打开门去外间,吩咐厨房做几个菜,送到趴着睡觉的那位客人桌上。
戚言他当然认识,小时候他还抱过一回。
不过后来甚少来往,彼此之间不太熟络。
交代好后,又端了两盘糕点,折返。
“尝尝看。”
唐木遥不怎么吃甜腻腻的东西,但看在对方是他大金主的份上。
笑着道了声谢,拿起一块刚要往嘴里塞。
倏然,门口一阵响动,较昨日更甚。
小厮忙来禀报,“柏昌雄在门外,他那女儿柏悦婷也来了,不知怎的,两人竟然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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