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谢昭并没有想过裴枭白会做到这一步。
他原以为和裴枭白的此次见面， 大概是能多一种研究可能性罢了，最多对方愿意让他采个样实验一下。
和实验室内无数已经尝试过的Omega和Alpha样本一样， 谢昭其实并没有对裴枭白抱有特别大的期望。
虽然裴枭白口中所说的事情的确特殊罕见， 但从他的描述来看，好像也仅是他对姜予能够产生“感应”，而不是姜予对他有同样的反馈。
这和他们实验过的其他样本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觉得实验结果可能还会是一场空， 谢昭并不想打击裴枭白的积极性， 只委婉地默言道：“……话说的太早了。”
一切结果还是要看最后的实验数据。
如果裴枭白的信息素真的是那个“特殊的例外”，那么就算裴枭白不主动开口，谢昭绑也要把他绑上采样台。
采样间。
利用信息素诱发剂强行引发Alpha易感期，采集到足量信息素后，谢昭正在考虑如何在没有姜予信息素样本的情况下继续实验。
不经意间， 他的余光扫过身体仍在轻颤的裴枭白， 对方额发湿漉漉地粘在肌肤上，散乱的眸光还没有聚焦，眼白处布满了血丝。
作为Beta的谢昭没有体会过Alpha易感期和Omega发热期是什么感觉，但无论是症状表现、激素分泌趋势、还有该注射什么抑制剂， 谢昭都烂熟于心。
他曾经无数次亲眼见过这些人在他面前崩溃嘶吼的模样。
分化性别给予了Alpha和Omega异于常人Beta的优势， 却也在某种程度上， 用信息素这条链锁限制了他们的行为和思想。
“……Alpha专用加强型抑制剂。”
谢昭忍不住皱眉提醒道：“你为什么不用舒缓剂？或者去AO匹配找一个合适的Omega？”
“你没有发现吗？抑制剂对你的效用已经在减退了。”
直到最后， 当抑制剂彻底失效的那一天起，只有Omega信息素才是裴枭白唯一的解药。
他的问话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
许久，裴枭白才勉强抬起双眸，静静地与谢昭对视， 冷声道：“我不能。”
“谢昭， 你是医生， 你明明知道， 一旦Alpha沾上了一点点Omega信息素……”
就会丧失所有的理智，失去全部的自我，只想着沉溺在酒精毒。品一般的Omega信息素里，醉生梦死。
“所有人都说Alpha和Omega就是完美的天作之合，是基因命定选中的终生伴侣，谢昭，你也相信这个说法吗？”
裴枭白问谢昭时，声音很沉，莫名的，谢昭从裴枭白的问话中感到了一点绝望。
谢昭没有开口，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闪烁着细碎光点的墨眸暗了下去。
他扭脸背朝裴枭白，声音冷静，最终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句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但谢昭愿意告诉裴枭白。
“他们称AO结合是命运。”
“但命运不应该只有一种形式。”
有时谢昭也会想，为什么一定会有三种分化性别，A、B、O的本质区别又到底是什么？信息素真的对Alpha和Omega那么重要吗？夹在其中的Beta呢？
他心知自己应该相信全部的科学研究成果，相信权威公布的数据，事实上，AO匹配就是最佳的选择。
——很难有人会拒绝一个基因层面全方面符合自己审美的“爱人”。
这同时也是团队第一次否决谢昭提议时给给出的说法，因为他们更相信，只有Omega信息素才能刺激姜予的信息素样本产生反应。
谢昭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换回了刚才的话题，扬声道：“不过作为医生，我建议你还是尽早开始使用舒缓剂，如果现实状况允许，可以考虑和匹配度高的Omega建立稳定的……”
裴枭白打断了谢昭的话，“初步结果出来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已经从强行引发的易感期中恢复了正常状态，正迫切地想从谢昭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谢昭并不明白为什么裴枭白会这么焦急地等待结果，而且很明显，对方的态度做不得假，裴枭白他真的希望自己就是“唯一的例外”。
这个结果对姜予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团队会利用裴枭白的信息素提取物来刺激姜予的腺体，激发异变的腺体的自我保护作用来抵御另一Alpha的信息素入侵。
在长期缓慢的恢复疗养引导过程中，配合外部医疗条件，异变腺体会自我修复，并终有一日重新正确分泌信息素。
谢昭心想，甚至姜予的Alpha精神力也能够回归。
但没有人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期间又会发生什么艰难曲折的变化，但只有一点谢昭现在就可以立刻肯定。
谢昭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裴枭白和他的信息素，在长的看不见尽头的一段时间内都要一直在姜予的身边，可裴枭白自己的生活该怎么办？
抛去姜予的治疗医师这个身份不谈，谢昭自认自己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出发来思考这个与裴枭白有关的问题。
甚至他也无可否认，这完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因为姜予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裴枭白和他早就达成了共识，他们会像姜予期望的那样和他相处，将所有不合常规的反常全部都当做看不见。
而姜予也不会知道自愿为医学研究攻克腺体异变迷题奉献的志愿者就是裴枭白。
谢昭突然觉得，好像自从认识裴枭白以后，他作为两人之间的“双面人物”，渐渐地看到了一些微小的，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可谢昭不是裴枭白。
就像他的想法不是裴枭白的想法。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吗？
裴枭白在屋内站稳，随意地将衣着整理好，他戴上口罩后只露出一双眉眼，乍一看凝满了冰霜雨雪，然而他垂眼时，眼眸深处却闪过了幽深的光芒。
“我和姜予之间将缔结唯一的特殊感应关系，即使我们两个人都是Alpha。”
姜予昏昏沉沉，直到早上十点多才醒来。
他顶着朦胧的睡眼，愣愣地坐在床上呆了好久，才恍然转身看向了床头墙壁，皱紧了眉头。
枕边的闹钟在反复响了五次仍没有回应后自动停止了。
然而当姜予一滑开手机屏幕后，便看见了乔森打来的一个未接电话，微信里的未读信息里有宋菲菲发来几条消息。
「宋菲菲：啊啊啊啊，小予！你和裴枭白一起去吃火锅了吗！！！」
「宋菲菲：你不可以吃太过辛辣刺激的食物！谢昭怎么说的，他没有嘱咐过你吗？气死我了！我去骂他！」
「宋菲菲：难道是裴枭白提出来要吃火锅的吗？不对呀，我记得他不是吃不了辣吗，你们吃的骨汤吧？骨汤也好吃的！」
姜予本打算随意看一眼的视线顿住了，黏在宋菲菲说的“裴枭白吃不了辣”几个字上，满脸不解。
他抬头看了眼洗漱间镜中的自己，咬着牙刷，唇边还沾着微白的透明泡沫，姜予腾出右手回复了宋菲菲一个问号。
其实宋菲菲说的某方面也没错，他们虽然点的是鸳鸯锅，但他的确只吃了外圈的骨汤锅，反倒是裴枭白在吃红锅。
尽管他并没有非常讲究地要求裴枭白换用公筷，对方也会偶然在他不平的催促声中换筷子加点素菜吃。
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他吃的骨汤锅中竟然连一点辣油花都没有。
姜予吐掉泡泡，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匆匆顶着一脸湿润的水珠坐到沙发上，抬起臂弯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可是宋菲菲为什么会说裴枭白吃不了辣？
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宋菲菲的回复，忽地想起了昨晚的微博热搜，想着宋菲菲大概是从那里知道他和裴枭白去吃火锅的。
姜予立刻退出了对话框，打开了微博。
短短的几秒开屏广告都显得度日如年。
微博热搜榜除去置顶后的前两个词条。
#裴枭白和姜予吃火锅#
#裴枭白关注姜予#
两个词条后面都已经跟上了一个小小的“爆”字。
姜予的手一抖，这才发现下方的信息框中塞满了红点。
原来昨晚他按照联赛要求将初始数字微博名称改为“解说主播姜予”并上报官方后，微博账号@第三届外骨骼机甲联赛便立刻关注了他。
裴枭白也在这之后不久上线关注了他。
仅仅一晚上，姜予原本“0”粉丝的微博账号便猛涨了三十多万粉丝。
他的私信箱内塞满了各种话语，有的人在打招呼问好，有的人在就“沈军事件”安慰他，有的人表达了对他的喜爱、支持和期待，而更多的人则在询问他和裴枭白的事情。
姜予在源源不断涌入的私信中看到了裴枭丝发来的@火锅店小妹的发言截图和下方的评论区留言。
「今天枭白也要开心呀：你好姜予，我看到我们枭白点的赞了，你们真的去吃火锅了？可是枭白吃辣就会肚子痛，火锅店小妹说你们吃的是鸳鸯，所以枭白应该没有不舒服吧？」
为什么宋菲菲和这个叫“今天枭白也要开心呀”的粉丝都说裴枭白不吃辣？吃辣就会肚子痛？
姜予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在他脑海的记忆中，裴枭白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好和忌讳，他所喜欢的，裴枭白大多也喜欢。
裴枭白会在他生日时与他一起去吃纯辣锅，放学后抢走他最后半块蓝莓芝士蛋糕，周末时夹走他筷子尖的酥脆炸鸡翅……
姜予有时也会想，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喜好太过一致了，所以最后才逐渐走向了不可逆转的对立。
而这个裴枭白并不是其他人口中所说的裴枭白。
姜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的混沌之中，他伸出手去触碰那些他曾以为真实可证的记忆。
然而“咔嚓”一声，记忆却如同镜面一般，从指尖处片片碎裂，蹦散了一地。
他回复了乔森的未接来电。
电话另一端“嘟嘟”响了两声，很快便接通了。
“喂？”
乔森的声音很是热烈激情，一上来便兴致满满地打招呼道：“小予啊，怎么了？”
对方好像忘记那个昨晚的来电了，姜予心想。
他不知道乔森打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但现在他有自己的疑虑需要从乔森那里得到答案，“乔哥，你看到昨晚的微博了吧。”
乔森及团队的工作之一就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与裴枭白有关的公众舆论，至今挂在热搜榜上的那两个词条对方不可能没有看见。
姜予直接告知了自己的来意，“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什么吗？”
是不是当时看到热搜后才知道他们去吃火锅了，太过急切地直接打来询问他这件事情？
姜予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开始说，然而电话另一端的乔森却开始支支吾吾地不敢应答，只一个劲地重复，“……没事没事。”
乔森最后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就、就选错联系人了。”
“那你原本想打给谁？”
姜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冷静清醒过，“裴枭白吗？”
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
宋菲菲，微博用户@今天枭白也要开心呀，微博用户@火锅店小妹评论区里的所有粉丝，还有他私信箱里的无数留言。
每个人都在告诉他，只有他姜予不知道这件事。
姜予不明白，所有人，每一个人好像都很了解裴枭白，可怎么会偏偏只有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甚至裴枭白也不说，他就在他面前，沉默地将沾满了火辣红油的肉片放进了嘴里，双眸蒙上一层雾气，唇角肿胀，吃的很少。
姜予有些语无伦次地将那两个小时翻来覆去地讲给乔森听，乔森也静静地听着。
直到姜予口干舌燥停了下来，乔森才突然叹了口气，对姜予低声说道：“没事，我问过他了，也不是很严重。”
“你别担心，小予。枭白他应该告诉你的，这一点是他的问题。”
乔森很少会有这样低落的语气，沉沉的，但依然很温和，“也许你应该去问一下他没有开口的原因。”
不是这一次。
而是每一次，甚至时间跨度早达十几年前。
“我不知道。”
姜予不知道他该不该问，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他只觉得迷茫，不仅仅是对裴枭白，更是对自己。
“乔哥，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裴枭白。”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乔森：两个家伙都不开口你们还怎么谈恋爱！气死我了！我那么大一笔年终奖怎么办！
更新时间一般在中午十二点或晚上六点，要是晚上六点了还没有更的话看一下评论区留言，一般是我睡过头了没码完，但一定会在零点前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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