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今夜是奥林匹斯山上诸神的酒宴。
醇香的葡萄酒被醉醺醺的神明一个不稳，洒在了地上，顺着缝隙流到了人间，让人间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荒芜之森也不例外，甚至也许是里面的瘴气和雨水融合的更好，这边的雨下的格外大。
阿波罗在先前停留过的悬崖边上停留了一阵子，原本还算清醒的脑子被夹杂着酒神神力的雨水一浇，好险又要酒劲上头，变得不好使起来。
“就是这点不好，带着狄俄尼索斯那家伙神力的雨水没法躲开。”
他头疼的揉揉脑袋，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在宴会结束之后跑到这边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借酒消愁，准备喝完最后一杯就回太阳神殿睡觉的阶段。
结果也不知道酒喝没喝完，神倒是不知道怎么的，冒着大雨飞到了跟赫尔墨斯打赌的地方来。
提到赫尔墨斯，那家伙叽叽喳喳烦人的很的声音倒是有点印象。
“哦对，跟赫尔墨斯的赌约。”
那家伙拿了个水晶，要赌那位公主殿下的死活。
悬崖下方的荒芜之森与世隔绝，被雨水浇的雾蒙蒙，更显阴森孤寂。再想想此刻的宙斯，即便有着随时窥探的能力，估计也会因脑子的困倦和醉意而无意于此。
不过是去瞧一眼，想来很快就能走出来了。赫尔墨斯那家伙，真是惯会给他的大哥送温暖。
阿波罗伸手抚上有些发热的额头，本能地忽视了心底那份愈发弱下去的怪异和不适，想着速战速决，去远远地瞧一眼就回神殿去休息。
为了方便行动，他思考片刻，在一阵微弱的光芒中变换成了只乳白色的乌鸦。
小巧的乌鸦啄了啄羽毛上的雨滴，浅蓝色的眼珠咕噜咕噜转，仿佛能看清荒芜之森的一切屏障。
恰巧一片乌云飘过，他俯下身子，振翅，藏匿在乌云的阴影下朝那片森林飞去。
……
「爱瑟妮丝，外面下着大雨呢，你要到哪里去？」
缠绕在洞穴外的树枝感受到里面人的靠近，不免又紧紧的缠了几圈，生怕她跑出去。
“树宁芙，求你松开你的枝叶，让我出去看一看吧。”
“我的黑山羊托斯，它今晚离开之后就再没回来。荒芜之森太过于危险，我害怕他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焦急地站在洞穴门口的正是十二年前被送到荒芜之森的爱瑟妮丝公主。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并未死在这片充斥瘴气的必死之地。
象征不幸的黑山羊颇有灵性，始终守护在尚且年幼的爱瑟妮丝身边。它引领她找到可以躲藏的山洞，出入于充满未知的树丛，将可食用的果子带回来给她吃，将她一点点养大。
她的头发非但没有因饥饿而变得枯黄，反而被果子里的灵气滋润的和太阳一样耀眼；
她的眼睛不像其他人类满是杂质，反而因为这一方简单狭小的世界而纯净通透；
她面色红润，身姿轻盈，偶尔在林间走动的模样惹得宁芙们忍不住想要亲近。
宁芙是山林水泉的女神，出没于山林、原野、泉水、大海等地，不会衰老也不会生病，是自然幻化的精灵。她们热爱歌舞，生来自由，喜爱美好之物。
有些宁芙会侍奉天神，行走在阳光照耀下，饮用青春女神掌管的泉水，用各色丝线编制华服，闲来无事时就摘取奥林匹斯山上汁水充沛的果子，嬉笑打闹于黄金与大理石打造的宫殿。
可荒芜之森的宁芙们身处被诸神遗忘之地。在这片昏暗危险的森林里，披散着金发，赤足踏过枯叶的爱瑟妮丝是为数不多的美好之物。
再后来，山宁芙为她标出危险之地，不让她靠近；森林宁芙为她驱散瘴气，让她得以呼吸；泉水宁芙变化出清澈透亮的泉水，既可饮用亦可沐浴；树宁芙给她预留当季果实，又用枝叶遮挡洞穴，以防被陌生人窥探。
「可外面对你也同样危险，你的美貌会引来好色的神明。」
「那群男神可没什么好东西，你没听说前不久太阳神的故事吗？还有神王宙斯……」
「更何况今夜月神大人也在酒宴内，醉酒的神明顾不上聆听你的祈祷为你拂去月辉，若是被其中哪个看见了就糟糕了。」
爱瑟妮丝攥紧了裙角，眸子蒙了层水雾，放不下的忧虑让她好险绷不住掉下眼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前走了几步，将脸贴在树枝上。
温热的脸庞贴在微凉的枝杈上，树宁芙能够分外明显的感受到对方此刻害怕担心的情绪，态度不免软和了一些，但还是迟疑着不敢放她出去。
爱瑟妮丝亲昵的摸了摸它的枝丫，而后轻轻牵着它贴近自己的心脏。
“树宁芙，今夜诸神酣睡，无意于此。外面又下着大雨，乌云和雨雾的遮挡足够让我短暂的出行，更别提还有宁芙们的帮助…黑山羊托斯对于我来说，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如果它出了什么事情，我又怎么能活得下去呢。”
“若是因我今晚没有出门寻它而导致什么悲剧发生，我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我甚至想要随它而去。”
说罢，她再次软声恳求：“树宁芙，求你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只出去一小段时间，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会连忙跑回来。”
被牵住的那条树枝微颤，最终也拗不过她的执着，叹着气松开了紧紧缠绕在洞门口的枝杈。
没了遮挡，凉风携裹雨水而来，扑了爱瑟妮丝一身。
爱瑟妮丝身上穿着的是件单薄的白裙，冷气一吹就不免冷得瑟缩。只是此刻天色过晚，始终放不下的黑山羊让她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更来不及折回去找件衣服披上。
她远远地瞧了眼昏暗阴森的洞穴外，毫不犹豫的迈步跑了出去。
……
漆黑压抑的丛林里，两个怪异的家伙一上一下的对视僵止。
羽翼洁白的乌鸦即便藏匿在阴影下，也始终仿佛散发着幽幽亮光，与这片森林格格不入。他站在高树上，大半个身子都遮挡在树杈的枝叶下，垂着头，眼珠子盯着下面的那头黑山羊。
黑山羊似乎觉得仰着头太累，很快就不再和他对视，俯下头啃起地上的草叶子。
乌鸦歪歪脑袋，陷入不解。
不知为何，他在这头山羊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神力。但这由于这神力并不完整，残缺的有些过分，让他一时没办法分清究竟来自于哪一位神明。
他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关于某个正位神被关进荒芜之森的记忆，想来怕是对方自己走进来的。
但严格上也不能这么说。
「……只是沾染上了一部分神力而已吗。」
不知名的神明似乎曾短暂的附身在这头山羊身上，又刻意的留下了一部分神力。若不是这份神力因年份过多而消散了不少，说不定此时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躲开或是上前来碰面。
而不是木楞楞地低头啃草。
还是在下着瘴气雨的半夜出来啃草皮，也不怕那点残存的神力被腐蚀干净。
乌鸦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并非是它，便将视线收回。下一刻敏锐的耳朵微微抖动，似乎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的嘈杂了起来。
他决定飞过去看看。
……
声音的来源分外好找。那一身白裙即便被雨水沾湿，即便没有什么光线能够映射在上面，也仍如同他身上的羽毛一般好认。
雨声渐渐减弱，几近掩盖不住乌鸦振翅的响声。
乌鸦落到离爱瑟妮丝较近的枝杈上，忍不住啄了啄被沾上雨珠的羽毛，悄悄观察起下方那个正四处寻觅的少女。
她金灿灿的长卷发在一片昏暗中宛若永不熄灭的太阳，洁白的长裙倒映在蔚蓝色的瞳孔中，像极了清澈天空上浮动的云彩。
明媚娇嫩的脸庞似乎下一秒就能驱散乌云，唤来晴空，叫人不愿挪开视线。
只是她脸上的忧虑和绝望让注视着她的神明也不受控制的心一紧。
爱瑟妮丝搜寻了很久，走出了离洞穴不近的距离，这附近的宁芙们都规劝她快些回去，不要再朝着前方前行。
爱瑟妮丝握紧了手，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回温，好再朝前走几步。她的嗓子泛哑，又害怕招来不和善的家伙而不敢大声说话。
“托斯，我的黑山羊，你在这附近吗？”
轻轻的，微弱又可怜的呼唤被枝丫上的乌鸦听见，蕴藏着酒神神力的雨水浇了这只不速之鸟一脑瓜，搞得他愈发上头，连羽毛都醉得发烫。
她为什么不呼唤伟大的太阳神，去祈求神明的帮助呢？是因为在这片被诸神遗忘之地，祈祷没有用处吗？
可今夜，太阳神就在这里。
乌鸦伸展羽翼，在微光之中身形逐渐变大。突然散发的光芒引来了爱瑟妮丝的注意，吓得她后退好几步，害怕的缩进了树丛里。
容貌英俊的太阳神站在树上，散发着芳香且略微飘起的长发垂在肩上，额头的月桂冠冕衬的他的面容更加俊美。
被誉为最俊美神明的微笑没有神明和人类能抵抗，他甚至做好了跳下去将看上去就寒冷的姑娘搂紧怀里的准备。
阿波罗显露出本体，语气分外温和：“你在找……”
话才说了一半，对方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努力忍着害怕的眼泪，转身就踉跄着跑开了。
就好像遇见了什么瘟神。
阿波罗伸出胳膊欲挽留，差一点就要迈开腿追上去，但是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阻止了他。
这幅画面，好像前不久刚发生过。
想到这里，他突然本能的伸手在自己胸膛上摸了好几下，生怕摸到什么来自爱神小丘比特的金箭。
而边逃边回头观望的爱瑟妮丝，见他这样，跑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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