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座神圣的峻峭的山，雄伟壮丽，巍然耸立在下界万物之上，云雾之中。
在云海之上，是一条条柱廊，柱廊前面是长着奇花异草的花园，花园左右，山巅各侧落着诸神的宏伟神殿。
奥林匹斯山，这里是众神居住的地方。
一群女神们从长廊内经过，脚踝处铃铛脆响，衣摆飘飘，欢声笑语。
她们抱着从酒神那儿要来的葡萄酒，举着装满了花果的篮子，用酒樽盛满青春女神神殿里永葆青春的酒水，捧着人间进贡的猪牛肉，正筹备着今晚的宴会。
阿波罗腾着云雾从天上飞过时，女神们被唰的一下过去的身影弄得些许愣神。倒是被按着脑袋塞在云里的赫尔墨斯探出了头，笑嘻嘻地和她们打起了招呼。
女神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都停在原地仰头望去，话中间满是笑意。
“两位大人怎么如此急匆匆的？离宴会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倒也不用这么匆忙。既然这时候已经抵达了奥林匹斯山，宙斯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提及宙斯大名，赫尔墨斯像条灵巧的鱼，几下就挣脱开阿波罗的手，踩着他长着小翅膀、能在天上飞的小靴子就朝前边冲了过去。
一面冲一面还不忘记跟阿波罗道别：“差点忘了，我还要去找宙斯汇报点事情呢。阿波罗大哥，我们过一会儿在宴会上见！”
赫尔墨斯飞走的速度快得离谱，但已经把他带到了奥林匹斯，阿波罗也懒得再去管。
女神们捂着嘴笑，对赫尔墨斯四处瞎窜早就见怪不怪。
“说起来，似乎上一次的酒神宴会开始之前，阿波罗大人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叫都叫不住呢，难不成上次也是赫尔墨斯惹了什么麻烦吗？”
“不是不是，我似乎有点印象，阿波罗大人远远的说了句有要紧的预言要下达来着……”
“能让阿波罗大人那么着急的预言，一定是什么大事情吧。”
女神们你一言我一语，嬉笑打闹的氛围让暂且停下的阿波罗不免放松下来。只是当听见她们提及自己急匆匆地离开下达预言时，却一时想不到那预言的内容是什么了。
阿波罗爽朗的笑出声，跟她们摇摇头：“记不清了，那也许就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时间快来不及了，快些去准备吧。”
女神们被他一提醒，瞧了瞧天色，连忙捧着怀里的东西朝前去。
……
酒神宴会进行到了一半。
今年狄俄尼索斯酿出的葡萄酒格外香甜，光是闻一闻那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就隐隐地要醉过去了，更别提禁不住诱惑的一酒盏接着一酒盏。
酒神宴才进行到了一半，在场的神明们就已经有些喝得迷迷糊糊了。
作为神使，赫尔墨斯自己没喝几杯，倒是挂着诚恳又真挚的笑脸四处倒酒，忽悠着大家多喝点。
其中被倒的最多的就是神王宙斯了。
雄伟威严的神王身居高座，往日稍许严肃的脸庞和雷霆气场被宴会的喜悦抚平，此刻正一边举着酒盏等着赫尔墨斯填酒，一边和座下的女神们笑着聊些什么。
赫尔墨斯为他倒了满满一大杯的葡萄酒，被宙斯用余光瞥见，忍不住哈哈大笑：“赫尔墨斯你这家伙，难不成又想从我这里要些什么了？是不是等着我喝的醉醺醺的时候讨些好处呢？”
“怎么会呢，”赫尔墨斯不好意思的揉揉头发，“给我最敬爱的父神填满今年酒神酿的最美妙的酒水，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好东西已经从父神这里讨到不少了，都不好意思再要，再怎么也得我想办法找点好东西给您的。”
宙斯被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说的忍不住笑，酒劲上头，打趣起来：“哦，是吗，你真的这么想吗，赫尔墨斯。”
“那是当然，就是我最近没遇到什么珍贵到能送到您面前的东西，否则早就拿给您了。”
“我瞧你最近得到的那块水晶就不错。”
“啊？这……”
被戳破的赫尔墨斯红了脸，试图打岔别开这个话题，手上倒酒动作不停：“喝酒，喝酒…”
“太小气了赫尔墨斯，我上次可给了你吃了能在水里自由呼吸，甚至还能备受人鱼们青睐的珠子，连我自己都没来得及用呢。换你块水晶倒也不过分吧。”
他们两个的对话引来了在场其他神明的目光。
爱与美的女神拥有白瓷般的肌肤，金发碧眼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人心动，听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后扭过头：“水晶？是什么水晶能让父神都想得到，赫尔墨斯你怎么都不和我说？”
掌管海洋水域的海神波塞冬敏锐地抓住了细节：“备受人鱼青睐的珠子？宙斯你从哪儿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哦，这个…这个赫尔墨斯，你考虑的怎么样啊。”
这下试图打岔别开话题的变成了宙斯。
赫尔墨斯被这一群神盯得没法打岔过去，便清清嗓，顺嘴把阿波罗牵扯了进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在和阿波罗大哥打赌呢，要是阿波罗大哥赢了，这水晶就不是我的了。”
说罢，在宙斯身旁朝着那边的阿波罗挤眉弄眼。
“打赌？阿波罗竟然还愿意跟你打赌吗，我以为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想提这事儿了呢。”
前一阵子，俊美又高傲的太阳神和小爱神丘比特打赌，称自己绝不会受所谓‘小孩子拿来玩’的爱情弓箭的影响，因这种外物失去理□□上别人。
丘比特小孩子心性重，被他说的不服气，憋着气要搞个大坏事，最后狠狠的报复了阿波罗一把。这一事迹被得逞的丘比特在诸神内部大肆宣扬，弄得太阳神到现在还对打赌两个字有心理阴影。
宙斯捏了捏下巴，脸上没什么别的情绪，但心里却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座下的太阳神默默地别开视线，没有理会赫尔墨斯他们的谈话，正一手撑脑袋，一手继续摇晃盛满葡萄酒的黄金酒盏，垂着眸子放空大脑。
灿若骄阳的金色发丝发梢微卷，因着他微微垂下头的动作擦着脸颊与肩膀划过，把这位被誉为最俊美男神的脸庞遮住大半，让素日里阳光又快乐的太阳神此刻显得稍许忧郁。
在涉及到爱情方面，太阳神似乎总是没有什么好运气。被提到伤心事，他将酒盏凑到嘴边，觉得只有这芬香扑鼻的酒液才能拯救自己此刻的心情。
千回百转的思绪犹如光影交错，随后又重归混沌。
酒精让他的大脑比往常更加迟钝，更加昏沉。
……
浅紫色、透亮的酒液是酒神的杰作。
阿波罗一盏又一盏的仰首喝下不少。中途拿着竖琴演奏时，那音乐无不暗喻着演奏者的哀切和苦涩，弄得宙斯揉了揉太阳穴，甚至有一刻很想从赫尔墨斯手里把那珠子抠走，然后扔给阿波罗好让他转移下心思。
酒劲上返，诸神已有倦意，宴会即将进行到尾声。
阿波罗的脸颊微微发热，指腹轻轻摩擦酒盏，犹如在透过它抚摸爱人的手背，原本明亮的碧蓝眼眸也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这是这场宴会的最后一盏，他多么希望这个令神明酸涩难忘的故事也能随着这盏酒一饮而尽，让他在短暂的沉湎后，再度清醒重生。
他缓缓地将酒盏递到嘴边。
就在嘴角即将贴在杯沿前，举着酒盏的胳膊猛地止在半空。
——波纹在酒盏的酒液上漾开，早被记忆遗忘的画面在酒精的刺激下重新倒影在杯内。
阿波罗瞧见自己在太阳神殿内被噩梦惊醒，即便神殿温暖如春，也仍不禁冷颤，急匆匆朝下界赶去；瞧见身着神服的自己站在人类的城市里，眉目庄严，毫无笑意，目光不离被王后抱在怀中的小女儿。
毫无预兆出现的太阳神，带着神谕而来，却在传授旨意时微顿，眼神片刻茫然，险些忘记神谕的内容。
阿波罗贴近了酒盏，试图听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将为…带来不幸。」
「为谁？为…人类带来不幸。」
酒盏内的画面消失不见。阿波罗略显意外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却一时瞧不见原本还聚在一起的诸神了。
这四周静悄悄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还坐在这里。
但过了一会儿，那个被王后抱在怀中的小女儿却凭空出现在石柱后，怯生生的望着他。在与他的视线相对后，她眼中的恐惧消散了大半，犹豫着伸出脚，似乎是想要朝这边走来。
她步子迈的极慢，每踏出一步，身段便长高一截，眉眼间的稚气也褪去不少。
等她站在自己面前时，眼神清明，不复先前的茫然，也已经是个长大的少女模样。眉目含笑的少女撩着衣裙坐下，扬起雪白的颈子，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膝前。
她从桌上拿来个酒盏，手臂高举。
腥甜的香气蛊惑着阿波罗缓缓垂下头，嘴角擦着她的手指而过。
在即将触碰到嘴唇时，阿波罗用余光扫了眼周遭，却诧异的发现原本无人的屋子，不知何时已然零零散散地堆满了诸神的尸体。
阿波罗夺过她手中的酒盏，冷着脸将里面的东西洒在了地上。
粘稠、红到发暗的液体为大理石的地面沾染上无法洗去的痕迹。少女并未因他的动作生气，反而用高举起的那只手抚住了阿波罗的脸，缱绻地摩挲。
「狄俄尼索斯的酒无法永远在你体内流淌。」
「你终究还是会遗忘。」
「遗忘你们自金碧辉煌而生，又于万籁俱寂中消亡。」
……
命运女神将崩开的命运丝线重新缠绕。
她和身边诸神尸体的身影渐渐消散，眨眼间，一切恍若沉醉于酒精而生出的幻觉。
微风携裹暖流，暖流交杂酒香，醉酒的诸神倒在座位上酣睡，沉溺于没有尽头的欢乐。唯有阿波罗捏着酒盏，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淡紫色的酒水。
光明、预言之神，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命运欺骗，下达了错误的神谕。
他站起身，全无醉意，寒冷的视线更是越过千万里，抵达那片荒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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