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破落巷子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名字,但若在沧州提起,只可能是指城门东边的那条又短又窄的小巷子。那条巷子其实没有确切的名字,不过那处各种三教九流扎堆,而且多干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生计,才得了“破落巷子”这个浑名。
“噫”一踏入这条巷子,秋寻就从喉咙里逸出一声微弱的嫌弃。
不为别的,只因这里实在是太脏了。地面上全是横流的污水,有些地方已经积起了乳白色的小水洼,随着周围人的四处奔忙溅得到处都是。巷子两侧摆着不少零碎的家伙什,大多已经破破烂烂,表面上长满青绿色的霉斑。劣质的脂粉香气和汗味纠缠得难舍难分,混杂出了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味,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只想快点将薛平给找出来。
“能住在这里,他也是个汉子。”夏君则以袖掩鼻,左右环顾着。他们两人站在此处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已经有些不太友善的视线隐隐投了过来。
由于明面上的立场不同,骆少侠并未跟他们一同到此处来,而是再度前往衙门询问能不能借轮值的记录一阅。加上此处两人瞧着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儿,自然难免引来一些注意。
“你打算怎么做?”秋寻问道。
夏君则笑了笑:“将计就计。”他随便找了个靠墙坐着的男人,自怀中摸出半两碎银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这位兄台,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银子在日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看得男人眼睛微亮,不由得伸手去够。
夏君则将手臂一抬,笑容温和。
“你要问什么,问吧。”男人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绪,认真地看向他——手里的银子。
“那在下便不客气了,”夏君则掀起袍子,微微附身下去,“在下听说有一个叫薛平的人住在这儿,似乎还是个当兵的,他住在哪?”
“薛平啊最里头那宅子,对,就那个门上有半扇门环的,就是那个。”男人眼睛眨都不眨,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串,“那小子似乎家里几代以前都还挺富的,不过从他爷爷那辈子开始就没什么可靠的路子,钱财只出不进,久而久之也就败落了。您别看他算个官府的人,还不是得跟咱们这些家伙挤在一处。”
夏君则忽略了后头那一大串没用的废话,将银子放在男人的膝盖上:“去吃点好的吧。”
“多谢,多谢。”男人满是污渍的脸上笑开了花,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巷子深处走去。
“待会见了人,你先不要现身,就在门口守着,”夏君则轻声叮嘱道,“假使他要逃跑,还得麻烦你把人抓回来了。”
秋寻爽快地摆了摆手:“哎呀不麻烦,为帅气的小哥哥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果然还是不太能听懂她在讲什么,夏君则有些无奈地笑笑,抬手握住色泽黯淡的门环叩了叩。
过了一会儿,门后传来有些拖沓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有些胡子拉碴的男人拉开门,带着一脸没睡醒的表情看着他们。
“请问有何贵干?”薛平问道。
“在下名为夏澜,有些事情想问薛先生,”夏君则笑眯眯地说道,“不知可否进去详谈?”
薛平上下打量着他,动作慢吞吞的,直看得夏君则想直接抓人,这才说道:“进来吧。”
走进那间小院子,里头跟外边是一个风格的脏乱差,显然主人对此并不上心也没怎么打扫过,墙角还挂着面积不小的蜘蛛网——蜘蛛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也不知道是该心疼它还是心疼人类。
薛平扫开一堆拦路的破烂,将夏君则带进了屋子里,里头倒是比外面要整洁一些,只是空空荡荡没什么人气儿,就像是个临时的落脚处。
“家中贫寒,无茶可敬,夏公子还请见谅。”他拖来两把椅子请夏君则坐下。
夏君则也不客气,坐下之后折扇一开将脸遮住,神秘兮兮地问道:“我听闻阁下一直在城门值子夜一班,不知阁下可还记得,这半月来有什么奇怪的人于子时出城吗?”
薛平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我面前不就是一位吗,江湖上何人未曾听说过夏君则夏公子的名号,您说是不是?”
夏君则:“”
“您也无需用这种眼神看我,实在您这伪装太不走心,且不说别的,单这铁骨青竹扇便是江湖独一份的”薛平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在下只想偏居一隅安稳度日,并没有趟这滩浑水的意思,您也不必担心在下会向上头揭发。”
夏君则说:“我只是想问些消息,届时自会隐去你的姓名。”
薛平嗤笑一声移开目光:“那您这话可说得有些晚了,从那位骆公子在城门口询问在下去处开始,在下就已经被拖下水了。”
他一口一个“在下”,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嘲讽,听得夏君则浑身不舒服。
他自己还背着嫌疑,时间耐心都比较告急,干脆将扇子收起,在掌心一敲,直接问道:“你直说吧,要用什么交换?”
薛平不直接拒绝也没有要跑的意思,还跟自己扯皮了这么些时间,要么就是他有后手打算瓮中捉鳖,要么就是对夏君则别有所求,等着他先提出条件。
“夏公子是明白人,”薛平说,“那我也直言了——我想请夏公子帮忙寻一个人。”
“寻谁?”夏君则没有急着答应。
“一个叫莫琦的女子,”薛平说,“现在应该有近四十岁了,非常消瘦,然后肘部有一块红棕色的斑痕。”
“”
“就这些?”
薛平点头,等着他的答复。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夏君则居然直接起身冲他行了一礼,声音冰凉:“在下才疏学浅,怕是做不到此等大海捞针之事。薛兄的身份我不会往外透露,那消息我也不要了。另外,在下不好管闲事,薛兄好自为之吧。”
这厮如此难缠,届时哪怕问到了也无法确定是真是假,不如直接不问,还省了那些个纠结的功夫。而且现在看来貌似是对方的需求更加迫切一些,夏君则决定赌上一把,赌薛平找不到别的门路去找人,只能来求自己。
他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院子门口,抬手去推门扉——
“夏公子请留步!”
薛平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夏君则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一派厌烦,一扇子拍开他的手:“既无诚意,又何必多聊。若我再待下去,怕是只能等来官府的镣铐了。”
“我并非这般无耻小人!”薛平斩钉截铁地说道,“在下确有些隐瞒,但也是无可奈何,还请夏公子暂且留步,咱们回去细谈才是。”
“就在这儿。”火候差不多了,但还需要一点压力,夏君则维持着冷淡的表情,直直地盯着对方。
薛平挫败地叹了口气,看来他试图拿捏这位夏公子的行为触到人家的底线了。他举手做投降状,老老实实地说道:“那位莫琦姑娘,不,现在应该叫夫人了吧,总之她的身份比较敏感。”
夏君则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她与前朝皇族有些远亲,所以我先前不敢多说,”薛平似乎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现在你明白了吗?”
虽然前朝覆灭已逾百年,一旦身体里的血与其有了半分联系,都有可能天降横祸,轻则伤财重则害命。就是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关系不错,也会荣登宫廷走狗的注意名单,平日里倒没什么,若是哪段时间风平浪静没有刺儿头可抓,这帮人就会成为走狗们的第一目标。
薛平把这些坦诚出来自然不是相信夏君则,不过是因为对方身为目前头号嫌疑犯,而且似乎同样犯了相当于在皇帝头上蹦跶的事儿,自觉握了一点把柄,才敢讲出这些。
“原来如此。”夏君则眯起眼睛,“没有更多的了?”
薛平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真的没有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而已。”
“那”
夏君则还想问些什么,不过被坚定地打断了:“夏公子,做生意讲究平等,我已经把会对你有用的东西都告诉你了,请直接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除此之外无可奉告。”
夏君则被他这么一盯,一时哑然,随即有些抱歉地说道:“是在下唐突了,那么,请告诉在下有关城门的信息吧。”
“你问想出城的奇怪家伙是吧,这个我确实有点印象,”见他终于没那么咄咄逼人,薛平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半月前有一个裹着黑袍的家伙在子夜出了城,虽然他行踪诡秘,但身上确确实实没有带着任何利器,问到黑袍的时候只说脸上受过伤什么的。当时快到轮班的时间,弟兄们都困了,也就没有多拦。对了,他的右腿似乎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背上背着一个绸布包裹,里边装了两只竹鼠。”
“这样啊多谢了,”夏君则总算是得到了些许自己想要的情报,满意地笑了笑,“辛苦薛兄了,此处到底还是沧州城内,在下不便多留,就先行告辞了。”
“我送你。”
他们起身的瞬间,窗户边上忽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那声音非常微弱,不比虫子大上多少。薛平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夏君则听到了,但他想起被仍在门外许久的某人,也就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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