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且说那江湖风云变幻，多少奇人轶事层出不穷，看得让人心生向往。
但那风雨仅限于所谓的名人名士，对于再普通不过的平凡百姓来说，这江湖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乱！
沧州位于皇城正南方，可以说是朝堂与江湖的第一条分界线。这里既能看到青衫白衣的文人墨客，也能看到仗剑持刀的江湖浪子，二者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倒也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和平景象。
当然，那些个灯下黑的事情不必说，自然是少不了的。
“前天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兄台说的可是那件事？”
“正是正是，哎呀，看来这沧州，也要不太平喽。”
“倒是兄台说笑了，沧州里可还有一位人物呢。有那位镇着，谁敢在这闹事！”
“哦？倒是有趣，可否说来听听”
两人坐在街边的酒肆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遭人声鼎沸，喝醉了大声叫嚷的也不是没有，他们却莫名觉得自己的话语声尤为明显，于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隔了两张桌子，忽又一人拍桌喊道：“老子才不信那鲁少爷就这么没了！”
霎时间，酒肆里不知多少道视线直直地投了过去。那出声的人愣了愣，又迅速地坐了下去。
他人没再出头，先前说的话却像被扔向水面的一枚石子，激起了数丈涟漪。
这便是这段日子的沧州，明明表面上无风无波，但谁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最临街的桌上摆了一坛子酒，椅上坐了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她听着旁人的议论，像喝水一样笑嘻嘻地喝尽了碗里的液体，招呼了一声：“掌柜的，结账！”
老板肩上搭了块汗巾，扯着笑脸过来了。他笑得有几分勉强和不走心，少女盯着他看了片刻，貌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掌柜的，您最近可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事？”
“客官说笑了，我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哪会有什么麻烦事。”掌柜的笑呵呵地收下她随手放在桌上的铜板，扭身就要去招呼其他客人。
少女见状也没有追问下去，理了理衣服起身便走。
她独身一人在外，身上那套浅朱色的衣衫又是掌柜从未见过的新奇款式，换成旁人定是要好好打听一番。不过掌柜的在此处摆摊这么些年，早已深谙有些事情不该知道的道理，好奇心也是浅薄得可怜，除了必要的客套再没问过一句别的。
“呵这也过于真实了。”那奇怪的少女不知又听见了什么，脸上带着有些讶然的微笑消失在人群中。
掌柜的见多了奇奇怪怪的客人，对此也没有发表什么别的看法，只拉下肩上的汗巾熟练地擦着桌子。那些江湖人似真似假的经历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几枚铜板能带给他的快乐多。
“掌柜的，来一坛酒！”又有客人在喊。
“来嘞——”
这回的客人瞧着不过刚刚及冠，长发在脑后颇为随意地束着，额前还散了几缕，一张脸生得十分俊朗甚至可以说有些漂亮，尚且还带着未褪的少年意气。他一身浅灰的圆领袍服，在小臂处收入精铁护腕当中，露出一对带茧的手掌，随意地将背上裹着布的一根长条状东西卸了下来，扔在一旁的长凳上。
“客官就要酒吗，可要再配些小菜？”掌柜派小二搬来一坛子清酒，小二年纪尚轻，随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那年轻的客人，看了他一眼，笑了：“那就切两碟牛肉好了。”
他这一笑，就露出小小的虎牙尖来，衬得那张面容又多了些青春气，倒真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客了。
看着小二匆匆地去了，他转了转手腕，将有点凌乱的袖口塞进护腕理得整整齐齐。或许是觉得天热，又把那勒得慌的领口松开些许。
随后年轻的客人敛了笑意，给自己倒了碗酒慢慢喝着，一双轮廓极深的眼开始不动声色地扫过这酒肆里的每一个人。
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一个青年身上。
那青年一身宽袖长袍，淡青的颜色落在这一处显得与市井红尘格格不入。他面前也放了一碗酒，手里持了一柄折扇，翻飞间露出纸面上墨色山河。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便在这墨色的掩映之下，向周遭所有人类发送着无差别的电流，一看便知是个花丛老手，多情得很。
客人观察了片刻收回视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客官，您的菜来咯！”小二风风火火地钻过人群，将两碟酱牛肉摆到他面前。
那客人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抬手往他手心里抛了几枚铜板。
“唉！多谢客官！”有了这点钱，他可就能多买半斤肉回家，改善改善伙食了。
小地方的酒肆鲜少见到给小费给得这般大方的人，他这一动作难免吸引了旁边两桌人的注意力。有个小混混见他落了单，年纪不大貌似又有钱，难免起了些歪心思，作势就要起身过去。
也算是对方倒霉，居然在沧州露了富。谁让这处地方向来没人管得住，抢个劫倒真成了家常便饭。
只是他尚未完全站起，就被同伴用力拽了回去。
“干什么？！”
“你想死吗，快回来。”他的同伴五官都快拧作一团了，表情看着有些牙疼，“你瞧瞧那张脸，那包裹，不觉得眼熟吗？”
“什么眼熟，你忘了我才到这儿三天”小混混试图挣开同伙的手，同时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被提及的包裹。
长凳上裹着物体的布十分松散，一角已经微微滑落下来，能隐隐看到那东西一头泛着冷光的尖端了。试图打劫的小混混复又细看两眼，忽地便出了一脊背的凉汗。
那分明是一柄开了刃的长刀。
就在此时，那埋头喝酒的年轻客人向他们那边看了过来，三道视线恰好撞上。他扬起一侧眉毛，薄薄的唇挑起了一个坏笑。
敢情对方早就注意到了他们，正等着人自投罗网呢！
窥着不祥的刀锋冷光，两个劫道为生，收保护费当日常的家伙强行按捺着才没当场跑出去，至于那点歪心思自是被丢了个干干净净。
“你也是胆儿忒肥，才来沧州就想招惹这儿的地头蛇。”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轻声嘀咕着，小动作是不敢有了，但私底下说说话还是敢的。
“什么地头蛇？就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小混混也是喝得有点上头，嘴里蹦出来的字眼没几个能放出来的。
“你、你这下回出去，休说你认识我！”他的同伴一脸恨铁不成钢，似乎很想给这小子脑门上来个一记，把他打打醒。
可恨那小子已经喝糊涂了，脑子连动也不带动，居然还有脸反问：“又怎么了？”
“你小子可知道你口中乳臭未干的，是个他娘的什么人物？”他也没心思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
“你直说就是，他是个什么？”
“听没听说过沧州骆少侠的威名？”对方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压低声音恨不能把答案直接砸在自己那不争气的同伙脸上。
发难未成的小混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登时一片空白。
“我现在就回南疆去，还来得及吗？”又过了两分钟，他才缓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被拦住没成功找上麻烦，还是该悲哀自个儿才到这地儿没几天，屁股都没坐热就给当地有名的侠客盯上了。
骆少阑耳力何等的好，早将两人的悄悄话听了个十成十。他也不恼，心态平和地又倒了一碗酒，举起来就往嘴里灌。
这酒不能算太好，口感辛辣而后劲不足，饮者只图喝下肚时那一瞬间的烧灼，若是要细品难免会露怯。
嗯，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去城里最上佳的千秋坊买上两坛看望周大人去。最近事儿多，不知道那老头是不是又掉头发了，他可得抓紧赶过去先嘲笑一波。
他一碗接着一碗，那坛酒迅速见了底。掌柜的很有眼色，早吩咐了小二在附近候着，见他停了手便几步上前，问他是否还要续上一坛。
“不用。”骆少阑抹了把嘴，视线斜斜地飞往一个方向，“我还有事。”
小二刚入行没几年，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也还没来得及将过剩的好奇心磨干净，听了这话就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是什么事啊？”
骆少阑瞥他一眼，猛地伸手掀开裹在刀上的布，两指轻轻一弹便让那寒芒出了鞘，稳稳落在掌中。他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脚踩到桌上，舔了舔虎牙，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手下发力渐渐凸起，视线则如鹰隼一般锁定在某个人身上。
被他盯着的人悄悄站起了身，试图往人群里头藏。可惜他那样貌身高和衣着都太显眼，骆少阑也不是个瞎的，能看漏才有鬼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有些玩味的笑意，细看之下却又夹着一分薄怒。
“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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