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30秒”
“你有三十秒的时间来为自己辩护。”
拿着木仓的手在忍不住的颤抖,木仓口对准我自己,我缺乏按下扳机的勇气,觉得这把枪有千斤重似的,怎么都举不稳,也扣不下,同时,又缺乏放下它的勇气。
理智告诉我,只要轻轻一松手,这把木仓就会坠落到地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
在过往的日子,我到也并不是没有想过一了百了,了解自己无用且多余的生命,可是真正将这件事填上日程的时候,又丧失了执行的气力。
走在楼道间的时候,我透过窗户看对面平高的楼层,想着从这里跳下去就好,脚下却一步都迈不动。
看到木仓的时候会希望木仓支突然走火射杀自己,但若是自己动手的话,所想到的便只剩下缺乏力气的手腕在火药炸开时被狠狠地弹开的画面。
足以让人丧失所有兴致和勇气的场景。
“还有十五秒,东庭君,就没有什么要和你的上司说的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好整以暇的闲适,在这个被支开了所有人,所以显得又黑又静的地下室回荡着。
我突然想起来早上经过车站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少年,带着很少见的、农村风土气息浓重的草帽的少年,眼里是一望无际的纯真。
那天早上下了雨,天气难得能够称得上是“很冷”,当然,我对气温的感知一向与他人不同,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的夸张,不过少年并没有带伞,于是站在立牌下,立牌太小,少年尽量避免也还是被淋湿了些许。
我问他:“你父母没来接你吗?”
少年笑得很单纯:“没有哦,我的父母都在乡下,我现在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
“听起来很辛苦。”
“没有哦,大城市的一切都很新奇呢。”
我常年和各类孩子打交道,见过各种各样家庭情况的少年少女,已经熟知各种接话的套路,于是道:“对生活能够拥有激情是很不错的事情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免带了几分自己的真情实意,说起来,自己的生活,虽然不愁吃穿,也还比较体面,但对我而言终究还是累赘且不真实,至于生活的激情,这种少年时期还存在的东西到如今,已经完全不剩了。
想着又顿觉悲凉几分,吹来的风好像大了点。
我扯了扯衣领,将手里的伞递给少年:“先用着吧,你是要回家吗?离得远吗?”
少年很高兴地接过了伞,然后将伞撑在我两人中间。
“不哦,是要去上班。”
“上班?”
“嗯,我是侦探社的员工。”
我有些惊奇,想着既然是侦探社,竟然还会雇佣童工,真是让人开了眼了,可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我随意接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说起来,我的上司也很喜欢雇佣童工,这样看起来我似乎并没有评价和家侦探社的机会。
不过,或许这位侦探社的社长会和我家的上司聊得来也说不定,针对雇佣未成年这件事。
离开的时候出于所剩不多的职业道德和个人良心,我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给少年,并希望他能够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找我。
“东庭先生,很感谢您。”
意料之中地收获了少年的感谢。
我把伞留给了少年,然后登车走了。对少年突发奇想的“帮助”可能并不会派上用场,毕竟刚进入大城市涉世未深的少年可能并不觉得自己的什么权益受到了伤害。
更何况,我又不是律师,名片卡上分分明明写着的我的职业是“心理医师”,如果硬是要形容的话,就是半吊子的心理医师。这样看,就算少年真的会有什么需求,也不会向我寻求帮助。
从这段记忆完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没有进食,没有光,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时间变得格外模糊。
我的行动被严格控制,身体机能由营养液维持在人体的最基本状态,连排泄和清洗的频率都被完全控制。
被眼前这个男人控制。
忘了说了,不对,可能上面已经说过了,这个男人是我的上司。
我的身份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名医生,直接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作为心理医生而言。
虽然作为心理医生我几乎没有派上过用场。
当然我们之间,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更加禁断且无理的关系……
“时间已经到了,按规定,你应该为自己‘处刑’。”森鸥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缓缓移动到脖子,隐隐环着最脆弱的地方。
我只能看到另一只白色的手套悠闲地垂在身侧,黑暗中无法看见更多,我有些忍不住地将更多的视线放在那上面。
“在想什么?这个时候还能发呆?”森鸥外轻轻地笑了。
“……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森鸥外用困惑的语气问我。
“……”
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知道,我的心理、我的恐惧、害怕,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我的喉咙一阵发紧,那只被我盯着的白手套缓缓移动,然后离开我的视线,我能够感觉到那只手放到我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自下而上移动着,手掌的温度在移动到的地方留下奇怪的感觉。
然后那只手包住了我持木仓的僵硬的手掌,严丝合缝,食指扣在扳机上。
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现在的姿势,森鸥外几乎是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我不敢动弹,森鸥外呼出的热气拂过我的脸和脖子,我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幅度动作。
气息的纠缠放在这种场景下显得十分突兀奇怪,不过森鸥外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但他具体在想什么,我也无法探知,对我而言,眼前这个人是黑洞,是无法探索的深渊,妄加探求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沼无法自拔,就像当初的我自己一样。
“东庭君是很听话的孩子,不过就算是听话的孩子,背叛的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森鸥外亲昵地附在我耳边低语。
与以前一样的称呼让我一瞬间精神有点恍惚。
“鸥外老师……”
扣动扳机的手指用了力,压着我的食指往里动了几分。
我的话戛然而止,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当然,作为对听话的孩子这些年的奖励,我可以帮你。”男人的声音宛如恶魔,再亲昵的语调也掩饰不住里面的森然和恶意。
我下意识地想撤掉手,但一下子被死死地扣紧了脖子掼在墙上,拿木仓的手被狠狠捏住,调转方向,抵住了我的大腿,扳机被狠狠扣下。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撕碎。
木仓被始作俑者毫不留情地扔掉,森鸥外掐着我的脖子,空余的手转而按住我的肩膀,咬住我的唇然后入侵进来。
和平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被矫作得很好的温柔,疯狂地像是要在这样的亲热中将我掐死一样。
我除了疼痛几乎感觉不到其他的东西,窒息感也让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我神志不清地想去扒他的手,但多日未进食的身体哪有这个力气反抗。
直到嗅觉味觉都被血腥味蔓延覆盖,我终于被放开了,大腿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疼到快要麻木,被大力掐住的脖子则像是差点要断掉了一般。
我感觉我的大脑像是从中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上下跳动,一半左右摇晃,耳边有一架飞机起飞,隆隆得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到底多久,反正我都快晕过去了,森鸥外才又重新靠近我,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将一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注射到我的身体里。
冰凉的液体流入手臂的肌肉。
“如果你能够活到明天的话,或许我会相信你的说辞的。”
说辞?什么说辞?
当然是关于“我并没有背叛这一行为”这件事的说辞。
我无法再思考更多。森鸥外似乎对今天的结果颇为满意,临走之前甚至温柔地拢住我的头发,随手取下自己头上的发圈,然后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扎了起来。
手指从侧脸划到耳朵,顺着弧度划到后颈,离开的时候权作安抚意地抚摸了一下后颈的皮肤。
这动作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对,只是从以前我便莫名觉得森鸥外这动作有种在漫不经心安抚宠物的即视感。
比如某种小型犬类。
森鸥外很快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冰冷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环视了一圈黑暗的四周,即使什么都看不见,这样也能让我感到安心一点。
人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总会竟然怀念一下过往,特别是在快要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这个时候记忆倒是分外活跃,以至于能够追溯到好几年前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比如刚入大学,被闹得心烦意乱也没什么精力上课,迷迷糊糊混了几天课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横滨租了家诊所。
比如自己一个人睡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诊所什么都没有,仪器乱放,像是恐怖电影李常常出现的会停放尸体的诊所。
然后睡不着干脆起来整理卫生的时候一不小心按到了什么,一不小心进入了一间密室,以及一不小心就真的发现了很多尸体。
又比如,逼仄的地下室里,脚步声从楼梯上头传来,不紧不慢,我僵硬地转过头,正正碰上白大褂的男人那紫色的眼睛。
“呀,看来有只不听话的小狗闯进来了呢。”
男人这样说着,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
我看见男人手中把玩着的手术刀,突然明白了这一切。
地下室很小,又摆放了好几具尸体,以及一些简单的设备,这就占据了四分之三的位置,楼梯口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堵住,我的身后就是尸体。
无路可退。
我的脑海中出现这样几个字。
会被灭口吗?这些尸体也是因为发现了所谓的秘密而被杀掉的吗?
男人慢慢地走过来,我浑身僵硬,任由男人半弯着腰,手摸上了我的头。
我甚至已经想象到了男子会如何抓住我的头发,然后另一只手握住手术刀,割开我的颈动脉。
血液会喷涌出来,因为动脉的血液流动速度最快,而罪犯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杀死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狗一样,冷静地从口袋里抽出昂贵的丝巾,轻轻地擦掉刀上的血。
我忽然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手指挤进衣袖,弄乱了男人原本好好整理过的袖口。
“我可以帮你处理这些尸体!”
男人顿了顿,手术刀挑起我的下巴,笑声乍一听甚至充满着温柔。
“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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